第41章 弦月⑥
“我们来做《夏之花》吧。”,我说。
“夏天快结束了,趁着还能感受夏天,得赶紧抓住它的尾巴。”
“那你们想好做什么类型了?”林薇兰问。
“什么类型?什么……什么类型?”秋月问。
“不是新古典吗?”龚雨卉说。
“你们也不能老做新古典吧,太死板了!”
“那您要推荐我们做什么?”,夏暮的语气像榔头敲打铁钉一般。
“NewAge。”
“新什么?”
除了秋月,剩下的三人满脸疑问。
“新世纪流行音乐。”
为了更简便地解释,我拿出一首同类曲子放给她们听。
“Flower Dance,你们听过吗?这就是标准的新世纪流行,可以明显感觉出不同于其他音乐的构成。”
“秋月,我们之中就你最喜欢花了。”,我看着秋月,勾起得意的嘴角。
“啊……然后?”
“所以这次的专辑就靠你了。”
“可是我能做什么吗?……我就只会弹琴。”
“你了解各种花的花语,一定能想出蕴意深刻的故事。”
“可我没有想象力啊,脑子会抗拒想象的。”
“我们可以合作。”
随后,秋月突发奇想问龚雨卉要来许多便利贴,在上面写上各种花的名字、别名和花语,张贴在我们活动的有限范围。
“哇,秋月记得这么多花呀。”,龚雨卉用一种膜拜的眼光望着认真写字的她。
“别看她傻里傻气,记性可好了。”夏暮说。
“翠菊,请相信我;冬菊,别离;麦杆菊,刻画在心。”
“白色风信子,不敢表现的爱;深蓝色风信子,因爱而忧郁。”
“三色堇,思念;白色鸢尾,只爱你一个。”
“怎么都是爱情啊。”,夏暮突然打断秋月的书写和嘴上的自言自语。
盘坐在地板上的秋月朝夏暮仰着头,“我也不知道。可花语差不多都是爱情。”
“难道这次要讲爱情故事了吗?我觉得可以诶!”,舒亦云发出第一条建议。
“讲谁的爱情故事呢,真事改编才更打动人吧。”我说。
“你的呗。”秋月冷冷地说。
“就是就是,陈臻的情感经历一定很曲折吧。”
见我们开始闲谈,秋月离开茶几,坐上沙发。
“我?”,我指了指我自己,然后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
“没有过。”
“真的假的?”
连夏暮都开始怀疑我了。
“哎呀,还是说说你们吧。”
“不对呀,我觉得陈臻你不应该是这样啊。”,夏暮眼神极为邪恶。
“什么不该?难道您谈过恋爱?”
“我当然有了。”
“行吧。”
“怎么,难道阁下也曾为情所伤?没事,说说吧,大家伙都能懂!”
舒亦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倒想听听关于她的情感经历。
夏暮说:“你别看我花枝招展,其实我感情经历就一次。”
“我在学校隔三差五就会收到男女同学的表白,但口味挑剔,一个都看不上。唯一一次还是归结于当时不懂事。”
“于你来说当之无愧啊。亦云说你是学校的校歌手大赛冠军,果然,敢来高攀你的都是不自量力。”
“我天,你这说得,我哪有那么大架势。”
话题就快结束,眼看亦云张嘴想把我们拖入下一个话题,我赶紧阻止了这个行为。
“所以说秋月……谈过吗?”
“嗯,啊?……”
秋月望向我,有点没来得及反应。
“她谈什么恋爱啊,首先得要谈得到吧。”,夏暮嘲弄地说。
“我们之中可能就秋月最单纯了吧。”龚雨卉说。
“秋月为什么不试试呢?”舒亦云问。
“她那么傻,你觉得有谁看得上?”
夏暮继续嘲弄,整得秋月不好意思回嘴。
“可别这么说。”,舒亦云摆了个stop手势,“陈臻还是看得上的。”
“也是呢。”,夏暮笑了笑,似乎就在等这句话。
“啊……”
秋月仿佛要沉进沙发一样往后缩了点身子,巴不得用沙发将自己藏起来。
花了两小时,我写出了几段《夏之花》的“故事梗概”。我一停笔,四个人迅速凑到我周围细读我面前的手稿。
“牛啊。”
舒亦云只是这样感叹,剩下三人什么也没说。
“还是做后摇吧。”我说。
“这个故事,还是后摇合适。”秋月说。
“我也觉得。”
夏暮表示赞成,可林薇兰正在录音室练习弦乐器,临时的改动肯定会令她大发雷霆的。
“什么?怎么改做后摇了?”
“别生气呀学姐。”
龚雨卉像魔法师一样,念几句咒语,再挥弄几下手势就能将暴躁的学姐安抚下来。
“我又要担任哪个位置,说吧。”
“架子鼓。”,我答到。
当林薇兰学姐看到我写的东西,也同大家陷入了冥思苦想。
我想作的《夏之花》,并非如泰戈尔的绚烂,并非如王安石的傲然,它应是带着年华纵逝的叹息和深藏于心的悔过。笔下是童年,但纸上却没有故事。
“童年是蜜甜的,童年是苦涩的,童年是灼辣的,童年是遗憾的。
如果重返童年,重返那日的所身所处,你会拾起什么?”
我留给大家自由想象的时间,同时将五张纸分发给五个人,将五支不同颜色的笔摆在茶几上,由她们挑选。
秋月在窗前搔抓着头皮,夏暮在沙发上坐立难安,舒亦云捧着白纸在原地打转,龚雨卉则坐在地上毫不慌张。
林薇兰只是来回踱了几步,便十分自信地拿起黑色笔在纸上唰唰地狂写草书。
“世间的索取总是像天平平衡,看似是赚取的利益实则背后附带无可计量的永久损失。我为音乐付出了时间、感情和道道伤疤,但音乐只给了我居高临下的成就感和的盛气凌人的优越感。”
纸张在她们手中传阅,没人愿意发表感言,甚至不愿露出表情。夏暮肯定想不到林薇兰会写出这样的东西吧,我也难以置信。夏暮总是表现出讨厌她的样子,但私下里又会和我倾诉说:我想超越她,我想打败她,我在哪些哪些方面可以比她做得更好。
林薇兰借着有事为由匆匆回了家,巨大的宫殿别墅里没人引出话题,要我说,这间屋子恐怕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
我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当我睁开眼,见到的是皱起眉头的舒亦云交来的第二张答卷。
在六年级的那天,突然被告知某男生喜欢我。几乎全班同学都看好我们,祝福我们俩,但由于我当时胆小羞怯,不敢回应他的爱意。
毕业那天中午回了家,没想到的是突然收到男孩的邀请。可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为了表现得自信,为了给他留个好印象,我在家一件一件地试衣服,一次一次地理头发,一遍一遍地练习说话,结果心情越来越烦,时间也越磨越少。这时天空泄下暴雨,我心想‘糟了,肯定又错过了’。但我没放弃,知道他还在原地等我,我没再管穿着打扮,也没管编好的台词,拎着伞便冲出了家门。雨真的很大,大得像泼下来的。冒着风雨在路上摔倒两次,到了约定的地方,却没和他相遇。
我试过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却提示已关机。我以为是他放弃了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快点找到我,在公路上被一辆飞驰而来的车撞断了左腿。
在他的亲人朋友里,没有关于我的存在,全都被他解释为冒雨回家的意外车祸。虽然几年后他的腿得以恢复,但他至今十分抗拒我在他面前出现,我问过原因,他说他恨我。
满篇的蓝色字迹里,删改部分占据大半页。这体现出的并不是舒亦云的随意,而是一种想要准确表达的真诚,和依附在每个字符上的真情。我喜欢听大家的故事,这种表达内心的方式,能让我们互相防备的脆弱之心彼此更近。
我读完舒亦云的“作业”,夏暮走下沙发,交来第三张答卷。
十岁那年,我们村里凭空多出一个男孩。(别以为我要讲爱情故事。)从家中长辈和邻居那儿道听途说,我知道了男孩的来历。他父母离异,家境贫穷,而父亲在那段时间里因工伤死亡。父亲死后,他才经常跑出来散心,偶然被村里的男孩们发现,拉着他一起玩,我才开始注意到他。
他极度孤僻,但面对男孩们的欺负,他从不示弱。我想治愈他心头的伤,所以在我生日宴会那天,我特别叫男孩们去邀请了他。第一次和他讲话时,他坐在石头上,手里捧了颗坏掉的蜜桃,哭得满脸是泪水。我的计划是在晚上的宴席让他成为主角,可是刚分开一转眼就找不见他的身影了。
自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他。那是第一个我想接触,却接触不到的人;那是第一个我想伸出援手,却以失败告终的人。
红色字迹整洁大方,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和舒亦云类似的故事。
龚雨卉的第四份答卷也陆续交上来,而秋月还拿着纸和笔对着窗外不动声色地发呆。
童年的遗憾太多了。那时候在英国,和父母待在一块儿,也是那时,被父母强迫着分开。作为一个从小生于父母家,长于父母旁的‘公主’,被强行送回远在中国的陌生地域和外人般的外公外婆身边。
那天父母将我送上航班,只留给我一台黑胶唱片机和几盘唱片。可我根本就没打开过机器,因为当时正值气头,到目的地时我将那份礼物滞留在了飞机上。等我被外婆接回家里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一想到唱片里面可能是爸爸妈妈演奏的歌曲,可能是爸爸妈妈录给我的肺腑之言,我就难受,特别难受。
我看完后雨卉还口头补充道,“像这样的后悔还有好多好多。”,故事虽简单,但事件却别具内涵,看似一桩桩小事,却是一次次发自内心的懊悔。
我又望向秋月,她还是站立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直视窗外,这样的状况从开始持续到现在。“秋月,还没想好吗?”,我提醒她,她才从晃神中如梦初醒。她阅读完其余人的文字,发出不少的叹息。我问她没有灵感吗,她看了眼手里的白纸将它放到桌上,说:“我的童年没有遗憾。”
“可以吗?”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的面孔都灰下来了,包括我。我最期待的故事,这场故事会的主角,什么也不说。
有这四个人交上来的满意答卷足矣,一样让我们在创作灵感方面如鱼得水。很快便完善了专辑的创作方向。
我循着渐渐盈满的月光走向霞江三桥。
期待见到秋月的同时,也在感慨生活中出现的满足感。明明那个时候的空虚整天都在啃噬我的生命,风雨时时刻刻都在打击我的意念。找不到事做是废寝忘食陪网友打游戏的理由,落落寡合是逃避社会交往的借口。我一直都想找点有意义,实在的事做,但开始做之后,我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三分钟热度罢了。我总会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完美说服自己停下那些有意义的事。就连静下心来看一本短篇小说,都像在逼自己杀人放火。所以就导致我放弃学业的同时又一事无成。
这种一事无成深深挫痛了我,让我对未来怀抱恐惧。“我想变得优秀”,“我想进入上流社会”,“我想在喜欢的行业里崭露头角”,这些愿望的实现都与我的现状相违背。我知道只有当我摆脱颓废、摆脱懒惰和焦虑,才能塑造安乐的未来。但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些,知道了这些事情践行起来的无能为力,才对未来越发得恐慌。我在这种恐慌里活着,任何事情都缺乏动力的驱使,生活变得乏味,行为变得轻浮,一切交错的牵挂相继与我脱轨。最终两大选择摆在面前,划下了等号——死,或者不死。
父母存在感殆无孑遗,朋友关系渐行渐远,没有深爱的人,没有我恨的人。唯一的阻挠可能就是有人借了我的书,或者我不经意答应了别人事。可以说是毫无期待了。
我并不关心八月的桂花有多香,也不关心十五的月亮有多圆,更不关心有什么音乐会,有什么新电影。对我来说只有死亡,越来越近的死亡。
但看到秋月后,就不同了。仿佛连整个混沌宇宙都被重置了。她像一把火烧着了现实里充填的黑暗,焚尽了掺杂毒素的雨水,让灯塔的存在显得微乎其微。每晚打开门,都能见到沐浴在金色中的万物。这种安心和满足是从未有过的。这让我觉得,好像每天光是期待月亮,也是可行的。她不仅带来了月色,还同时带来了我的至爱。她用音乐表演诠释了胜过药物的治疗,和令我心灵激荡的无形力量。
只要有秋月在,我就感到满足。是一种见不到她死亡就会加速到眼前的感觉。
“你太慢了吧。”
“还好吧。”
“不会踩到屎了吧?”
“要闻闻吗?”
“滚滚滚。”
几个月的时间,秋月的变化像层峦起伏的喜马拉雅山脉一样。不过她终于离我理想的位置越来越近,像蹒跚学步的幼儿在跌跌撞撞中让自己爬升了。如果让其他人重新认识秋月,他们恐怕会说,“我不认识她”,毕竟这对他们来说是颠覆性的改变。
“还记得我俩的乐队吗?”我问。
我坐在似乎是刘阿姨刻意更换的双人琴凳上,与秋月间隔咫尺的一边。
“当然记得,SilentDust。”
“嘻嘻。”
秋月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笑得像棉花糖般柔和。
我们一见面,不是嘻嘻哈哈,就是说些恶心对方的话,哪怕之前还憋屈着从外界带来的悲苦。
“至于灵感……我有个好提议,我们来对诗吧!”
秋月洁净的身体里流出的芳香,简直令人晕厥。精致的脸,看不出任何纹理;弹性的发丝,根根分明,看不到丁点毛糙;阴阳合生的眼球,宛如钢琴的灵魂,沉静又雀跃。在我眼前如仙灵般的映像,似花非花,似雾非雾。
“对诗?”
“也能考考你对诗词歌赋的了解咯!”
“你请吧。”
“吾家洗砚池头树。”
轻重有度,每个字都像在秋月嘴里打了个转,输出得铿锵有力。
“朵朵花开淡墨痕。”
我心想这也太简单了,便直接把后面的抢着念完了,“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出自?”
“出自王冕——《墨梅》。”
“这首诗非常精悍,巧妙地将文墨与梅花结合在了一起。”秋月说。
“其实我一直比较喜欢这首诗。”
“那你最喜欢的呢,是哪首诗”?
秋月一边问我,一边弹奏着当前的背景音乐。
“我啊。我的话,应该没有‘最’喜欢吧。准确来说,是喜欢的诗。”
“那你喜欢的诗有哪些呢?”
“挺多的,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春江花月夜》你知道吗?”我问。
“那是,噢——”,秋月抬起手指,“张若虚的孤篇盖全唐!”
“对,千古绝唱。”
“听到你说春江花月夜,其实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琵琶行》。我又觉得哪里不对,因为你说的是标题。”
秋月从巴赫的曲子切换到莫扎特,风格从安静变到幽旷。
“好,那我出题了。”
为了朗诵地优美,我咳了几下嗓,将手压在腹部控制气息。
“江流宛转绕芳甸。”
“江流……”,前奏还未完成过渡,秋月用手扶着脸,进入思考模式使劲地想,“月照……月照花林皆似霰!”
险些难倒了她,但我觉得秋月不会败在这么简单的诗上,便继续出题。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厉害啊,一下就答上来了。”
“嘿嘿,这可是全诗的主旨句嘛。”
我还在琢磨接下来该考验秋月哪句诗,没想到她立刻以出题人的身份说:“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很早就熟背的诗,让我在展示自己的诗词沉淀时有些骄傲。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漂亮!”,秋月开心地鼓掌。
《春江花月夜》是我闲时在书里翻到的一首诗。它能吸引我的原因还是其本身的高质量,“孤篇盖全唐”正是古今学者对它当之无愧的高度评价。不沾浓脂腻粉,语言隽永清丽,以优美的韵调,脍炙人口的节奏,跻身成为了众唐诗中少有的千古绝唱。再回到秋月所说的“主旨句”,“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人生代代历经变数,江上孤月却始终如一,这是否是作者对人生无常的感怀与哀道呢?
“你喜欢的诗呢?”
我回答之后,也轮到你了。
“我啊……我喜欢,李清照的词!”
“李清照,不大了解。”
“她的词读了的人都赞不绝口!”
“读来听听。”
我的话多少有些命令的口吻,秋月抓到这个把柄立马变了脸色,装作不高兴。
我们本来面向钢琴,却互相扭头侃侃而谈。秋月一耍脾气,便是将视线又回到钢琴上。
秋月叉手相抱,傲慢地说:“昨夜雨疏风骤。”
“浓睡不消残酒。”
这都答不上来,可就太没面子了。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我迅速诵完剩下的语句,向秋月炫耀我皮毛的积累。可她随后问的一个问题,让我败露了自己的才疏学浅,“标题叫?”
“这个……忘了。”,我挠了挠头,这还真不是装作的忘性。
秋月一巴掌抡打我的后背,大喊一声,“《如梦令》呀!”
“噢我就说嘛,肯定是《如梦令》。”
“告诉你你就肯定了,不告诉你还不是不知道。”
我笑了笑,恍惚间注意到了钢琴前方,路灯之后延伸的黑暗。
“李清照有首很棒的词,叫《一剪梅》。”
“《一剪梅》?我只读过龚自珍的。”
“呵呵,万能陈臻不过如此嘛。”
秋月发起了挑衅。她了解我的,我就算是无知,也不愿甘拜下风。
“请秋小姐出题!”
“呵,红藕香残玉簟秋。”
我立马接道,“树阴照水爱晴柔?”
“哈哈哈哈!”
秋月笑得捧起肚子,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
“虽然你错了,但我意外觉得好通顺,好好笑!”
“我们继续。”,她挺直腰杆,在琴键上敲出与词句一样的音调,“花自飘零水自流。”
“好吧,我不指望你能接得上。”
“问君能有几多愁?”
秋月的脑袋“咚”地掉在了琴键上,响得清脆。她努力撑起腰杆,扶着我的肩,和我四眼互瞪,“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接着,她望向星罗棋布的天空,以醉了酒般的语气,将声调拖慢延长,再拉低。“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对诗的同时,我们也在即兴弹奏,为SilentDust的新专辑做好准备并扎实创作功底。
和秋月的独处我分秒珍惜着,她带来的无比安心和满足是我从其他任何地方谋取不来的。偶尔的发呆,我也在担忧我和她终将分离的“临时关系”。担忧得连夜失眠,担忧得在浅睡中被身体抽颤惊醒。如遇闲暇,我必会担忧。看到钢琴时会有,想到蝶与花时会有,吃饭时会有,写作业时会有,上课时也控制不住往那方面想。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东西能够让我放下分别的担心,能够维持我们。
作曲结束之后,我和她走到桥底下的平台,顺着河的上游漫步。其实今晚,我不单是为了创作《春之月》才来的,关于秋月的家庭、人生,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你认为,什么都不说的心意相通可能吗?”
我表达地很含蓄,在我开口之前,就已经想好该怎么解释。
“可能,吧?”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懂。其实,不可能。”
“不说出来,对方不可能理解各自内心的想法。因为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大多数理解,不过是照顾和包容罢了。”
“保持沉默,只会败北。”
我们逆着幽凉的晚风,放任它在我和秋月之间穿行,尽管炸乱了我和她的头发。
秋月停下来身体转向我,我也看着她。她缓缓抬起纤细的手指伸到我胸前一尺的距离,鱼儿般的眼珠像在清泉里跃动。
“我知道的。”
那只手微微晃动向我胸口处移动,眼里的鱼儿忽然跳动,在这瞬间,她的手便收到了身后。
“你想了解我,却发现重重设障。”
“我一直拿你寻开心,却没想过和你交换伤心。我处处提防,不惜伤害别人。不是对你不信任,我是舍不得。要是和你分享了秘密,你会很艰难的。”
秋月如泣如诉,我只想纠正她自我保护上的过度隐蔽。
“有了伤心就艰难吗?光是快乐更让我艰难。因为你是水泡啊,谁不知道漂亮的水泡一碰就破呢?”
“所以,你希望我怎样?”
我一字一句地吐出自己的真心话:
“我希望我眼前的你,是真实的。”
秋月逐渐干瘪的眼球仿佛如鱼得水,鱼儿趁着迅速的眨眼差点掉出了清澈的水面。
“答应你。”
沿着河岸,渐渐走向城里的辉煌夜景,像从黑暗森林走向皇宫殿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