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领悟·回头
所锦虚弱之间，看见无期林的草木狂生，节节猛长……
本是孤零零地，伸着盘曲的丫枝和枝头扇形的簇叶，周身被西北风吹得枯干龟裂的大树忽而变得主干挺拔，没有一点弯曲，枝叶茂密、厚实，尖尖的树顶插入白亮的夜空……
所锦的眼中，是将她淹没的木剑攻击，剑如雨发……
所锦忽然想起骨王老人说过的一句话:骨王不接受与天道任何形式的和平！
骨王如此……
天道呢？会接受骨王的存在吗……
一山不容二虎……
她似乎领悟得有点晚……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树上的叶子乱哄哄的摇摆，地上的花草却笑得浑身抖动。
无期林外，突然哗哗下起了倾盆大雨，雷越打越响，雨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路上的水一会儿漫过人的脚底，再来迅速漫过了人们的腰……
怨奴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控制，纷纷和周围的人们同归于尽，无数看不见的魂力，神力，凝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
……
一瞬间，无数上古神木轰倒在地，砸出深深的陷痕……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眼前的景象，亦如她初来古代的那一天……
上古战场，血染残阳。
刺眼的金光夹杂着罪恶绯红，亦如那战场，万人的赤血在天光下妖娆；兵刃被随意丢弃在地上，血肆无忌惮的流淌；伏尸横遍荒野，早已没了活人的气息……
漫天飞雪，一位少女，已染上干涸血液的素衣破袍，缓缓走来。眉宇间隐藏着不可抗拒的霸气，又好似面无表情……
所锦看着被连根拔起的无期林……
这里刚刚埋葬了无数尸骨……
有噗哧一声笑了，露出了两排碎玉似的洁白牙齿，透着机敏和灵气的孩子；
有像乌鸦一样的头发短粗浓黑，透出一股犟劲的大汉；
有梳着一条大辫子，黑亮黑亮的，浓浓的眉毛下嵌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的纯真女孩；
有嘴巴紧紧地抿着，好像要保守什么重要秘密似的苍老丈人；
有红润的双颊，像两片淡红的、正在开放的花瓣，说起话来妙语联珠的漂亮标致妇人；
有眉毛紧紧地皱起，眉宇间形成一个深沉弧度，两片薄嘴唇随时准备张开，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的俊秀书生；
好的，坏的，善的，恶的……所有尸骨代表所有形色各异的人们，唯一相同的，是此刻的怨气冲天……
无尽的怨气，使无期林再难长出半根草木……
土壤早已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上空的阴霾无法散开，偶尔看见的断枝上，挂着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不久前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消失了，却让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狰狞，一切都消失了，一切……
所锦活下来了。
但她眼中没有半分笑意，只有阴鸷，只有在杀与被杀者之间徘徊的疯狂。
所锦直直地望着这一片萧索的土地，眸中带着令人冰冻三尺的寒光……
所锦在最后那一刻明白天道从来没有打算放过骨王，岳熵等人之上，还存在着真正的天道，这也许便是他们的束缚来源，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她最后第一次命令了怨奴，她的子民，为她做最后一件事，通过同归于尽，将无数百姓的神力以及他们自身的魂力，凝聚全部力量让她阻挡住天道的“处置。”
用灰飞烟灭来护他们的王，一世平安……
这是她一早便规划好的最后一步棋……
所锦从来没有身为骨王，为她的子民做点什么，但她的子民没有一丝违抗，便为她付出了一切……
当你饿的时候，有的人会把馒头分给你一半，这是友情；有的人会把馒头让给你先吃，这是爱情；有的人会把馒头全给你，这是亲情；有的人会把馒头藏了起来，对你说他也饿，这就是人性。
她不明白，怨奴们究竟算她什么人……
在人性的夹缝中艰难成长，受遍人们脸色的她，一直都明白，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利益。任何人的交情，她再努力，不过尔尔。忘记只是时间的问题，点头之交，转面即忘，再长情的陪伴，从浓于茶到淡如水，不过是几次勾兑……
她一直都明白，别人并不是她能够寄托幸福的好地方，试图通过别人来获得安慰的企图多半会遭到挫折，故而她对很多人，很多事，从来不曾抱过希望……
她一直都明白，人存于世，谁不虚伪，谁不善变，又何必把一些人，一些事看的那么重要。
她从来没有把怨奴，她的子民，看得太重要啊……
最深的伤，不是被欺骗，不是被背叛，甚至也不是被迫的分离。而是，深爱着的那个人，自始至终，只会爱自己。
他们的王，自始至终，都只爱自己啊……
四周一派死静，只有雪无声地下……
怨奴们不顾一切的行为，让她似乎重新找到了什么……
经已皱褶的记忆，穿梭在时光隧道里，掠过了许多她曾经到访的地方。那些树，那些叶，那些风，那些雨，那些痴缠的温柔，那些醉人的低语，那些相通的心灵，那些无言的凝望，那些深情的拥抱，那些感动的泪滴，涌现在眼前，再度降临的温暖……
刺痛了她的心……
很久以前，她曾经心灰意冷，心痛难耐。痛过之后就不会觉得痛了，剩下的只会是一颗冷漠的心。许久不曾悲伤，却也无法快乐。快乐如风逝，忧伤已平常。
如今，一个素不相识的种群。
却再度牵起久远延绵的心事，撩拨着看似安然平静的心湖。
我们一起用心捧起童年的雨滴，我们一起用双手挽留童年的风。
我们在春天的田野上祝愿童年的生活可以永恒。
“王，我们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这，一直是她童年时，在寻找的，温柔……
视线凝眸处，一片潮湿，透着温热。
所锦痴呆呆地站着，心里上上下下地翻滚折腾，五脏六腑都仿佛挪动了位置……
她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是欢喜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些……
纷飞着的大雪，迷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