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到了广西以后,我把遗书寄回了家里。用的是最快的快递方式,从北海到昆明,大约只用一天的时间。我从寄快件的地方走出来后,没有了空调的荫护而暴露在自然中的我顿时头昏脑涨站立不稳,过了很长时间才恢复了意识。这是已经濒临死亡了,我能够受的到,于是我只能加快脚步,不敢再耽误工夫。依旧是高铁,的士,渔船,再到摩托车,大约两个小时以后,我再一次到达了涠洲岛上,周围的环境我还是熟悉,只是没有心情再去欣赏。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我又找到了先前住过的那家房子,老板见到我,表现出惊恐,生怕我是来跟他索要之前丢失的财物的,但是我全然没有理会他,只是问他的女儿是否在家。
“不再不再,后来她就出去了,念书去了,是的。近期都不会再回来了”他回答我。应该是在害怕要为我的健康负责任。
我没办法,也不好再说什么,就问他能否再把电动车借给我,我有些东西先前遗忘在岛上,现在得去找找。
“这没问题,你去取车吧,就停在大门口充电,”他用手指了一指,“钥匙放在车座位上呢,你骑走便是,但一定要记得还给我。”
我答应了一声,便找到电动车,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我凭借着之前的记忆,仔细的在脑海中摸索从前的线索,最终又找到了那个海滩。将车停好以后,我感到我的心脏在狂跳不止,扑通扑通扑通,它激烈的跳动着,似乎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感到不安。好像有某个对我意义非凡的东西在等待着我,我心跳加速,流汗,甚至头晕目眩。一封不知道从哪里寄过来的信,充满了一种神秘和出乎于人们认知的力量。这将会是一封怎样的信呢,我一步一步的靠近海滩边缘的山洞,心中翻腾不安。是死去的李老头?是某个在山洞里发现我之前信件的人?还是恶作剧?都无法得知。他为什么会收得到我的信?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为什么又让我再一次回到这个充满诡秘气氛的山洞?一切都是谜团。
我的双手在颤抖,双腿也在不住地打颤,是一种恐惧和好奇交织在一起的奇怪的心理。之前的一幕幕好像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李老头死后的灵魂,那间奇怪的类似于宇宙的旅馆,一个瘦瘦高高,穿着黑色衣裳的半夜敲门的怪物,凭空出现的山洞里的篝火,死后拖着残缺身子跟我要香烟的胡庸…所有的奇怪的东西相互纠缠,让我感到我身处的世界变得扭曲。我好像尿急,一股无名的怒火也在身体里燃烧,我狠我为什么不能再走得快一些,为什么每一步路都伴随着头晕目眩,好像随时都要呕吐出来,而那个山洞却呆呆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于我的努力和痛苦无动于衷,它好像成了一个我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一样…
不知道被沙滩上的沙石木棍绊倒了多少次,我最终还是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山洞口。抚摸着洞壁的岩石,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侵入了我的骨髓,但是如果不扶着岩壁我又可能会随时跌倒,便只好强忍着痛苦在黑暗中摸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我几乎是跪在地上向前艰难的爬行,这是因为不知道是我长高了还是因为山洞变矮了,如果我直立着向前便是连脖子也伸不直,稍微挺挺腰杆背脊便会蹭到洞顶尖锐的岩石,所以我干脆俯下身子跪趴着向前摸索。向前走了大约有一两分钟,我便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因为我记得之前的山洞只是浅浅的一个,连半分钟都不要便可以到底,此时我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纵使现在爬行速度缓慢,也不至于爬了半天依旧没有一点要到底的迹象。我打开了手机,通过手机的亮光向前方的黑暗照去,可手机微弱的光线根本无法让远处黑暗中的事物显形,我又向洞口照去,也是漆黑一片。疑惑间,我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心想这下应该可以看清了,但还是无济于事。就连原先的洞口好像也消失不见。我顿时慌乱起来,这是断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才往洞里走了两三分钟,怎么可能连一丝洞口的光亮也瞧不见了,况且我还走得极慢。该不会是洞口消失不见了吧?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我背脊上的冷汗顷刻间全冒了出来,一种烦闷又焦急的情绪在身体里四处游走。我慌了手脚,忽然想起,先前对于回信内容的奇怪心里依旧无法释怀,现在又火上浇油,慌忙间想要转身从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可一转身肩膀又撞到了岩壁。我忍着疼痛往旁边一摸,心脏一瞬间便凉了下来。两边的岩壁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已经紧紧地挤压着我,它似乎是在吮吸,让我根本没有回身的余地。更要紧的是,这两边的墙壁似乎还在继续向里收缩,要将我夹死在这山洞里面。
进退两难,我一时间想要发笑——也是不平凡的一生了,什么事都让我遇上了。我苦笑着摇摇头,心说老天爷似乎也太急了一些,我已经是将死的人了,即使不这样我也活不成了,何必如此麻烦呢?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事情不对,这莫非是一个圈套?通过那条短信将我骗到这里来,告诉我有人已经回信,然后把我困死在这山洞里。但这似乎又太扯淡了,先不说这山洞的诡异,就是那“回信”的事,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可谁也没说。况且我平时虽然喜欢戏谑别人,但也没什么非杀我不可的仇人,何至于此呢?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逐渐的,山洞的岩壁越收越紧,我已经变成了一根墨西哥肉卷的样子,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冰冷的黑暗和同样冰冷的岩壁将我牢牢地裹挟其中,我打开手机想得到一点光亮,但这玩意儿却不争气的没了电,我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希望,感到更加的难以呼吸。原先肺部的伤口开始胀痛,脑袋也昏聩无法集中精神,眼皮愈来愈中,在冰冷中却还是汗流不止,让人处于冰与火的双重折磨之中…模糊间,我的手好像突然触碰到了什么,在仔细的一摸索,似乎是类似于纸张的东西。我晃了晃脑袋振作精神,努力的睁开双眼,在模糊的黑暗中看见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封洁白的信封。是回信,我心头一震。立刻强撑着岩壁与肩膀摩擦的疼痛伸出胳膊拾起了那封信,拆开来却无法看清上面的文字。我在身上四处乱摸,终于在口袋里找到了打火机,用力的一按之后,那封信上的文字便清晰地展示在我的面前——“生命终有尽头。”
…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没了意识,也不知道我怎么又回到北海的那家医院。醒过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身体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管子,再也动弹不得。我叫来护士,询问我是怎么来的医院,她说不知道,并说她是前一天才来当班的,而我是两天前被送来的。我又问她我是在哪个科室,她说是胸外科,因为我昏迷的主要原因是气胸复发,但后来又发现我得了脑癌,医生不想折腾我,便把设备搬来了胸外科让我维持生命。那小黑还在吗,就是你们科室的护士。她回答我说小黑已经调取别的医院了,再没有回来过。
我平躺在铝制的病床上,仔细的数了数身上到底是插了多少根管子,手上,胸膛上,错综复杂,如果这些管子是地铁干线的话,那我就是坐城市喽?可惜了,这座城市即将被从地图上抹去了…
后来,我的父亲和母亲再收到了我的遗书后赶到了广西,在他们的陪伴下,我朝着最后的葬生之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