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坐在高铁动车上，我有些难以适应自己手术过后的身体。无论坐得挺直还是歪斜着朝哪边依靠都会觉得伤口隐隐作痛，又似乎是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猜想，我兴许是到不了祖国的北方了，这样冲动的旅行终究是差点靠谱的意思，搞不好还没到西安我就旧病复发，又给我按着原路拉回去也说不定。

正心神不宁间，我发现旁边的座位也有人落座了，只不过我还是沉浸在自己的猜想里，全然没有理会一旁的动静，直到一盒香气扑鼻的油炸排骨探到了我的鼻子下方。我本能的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小黑，她坐在了我的旁边。

还是一双颇为可爱的眼睛，她眼睫毛浓密又修长，即使素颜也好像是抹了一层淡淡的烟熏妆。她注视着我的眼睛，眼神里看不出又责怪还是其它的什么感情，只是挑了挑眉毛，示意我端着那个炸的金黄的排骨。

我接过饭盒，用手抓起一块递给她，也不管卫生不卫生了。她接住，又学着我的样子拿起一块递给我，我也接住，就低下头没再讲话。我一时间感到尴尬又慌张，因为临走前也没有和她正式的告别，更过分的是自从我家人和朋友来了以后就和她渐渐疏远，当时也并没有在意，因为事情繁忙，但现在想起来就觉得亏欠了她，我实在是太自私了，只能低着脑袋选择逃避。

列车经过一处又一处的风景，我都没有仔细观察的心情。只是一直保持着“思想者”的姿势，手里端着一盒逐渐冷却了的油炸排骨，不知所措间又见缝插针的通过窗户的反射偷看小黑的动静，见她始终如一的直勾勾的盯着我看，我就更是无地自容。终于，在沉默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她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的事，你要是现在说愿意，我就陪你走完最后这一个月。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回去。”

她极为冷静，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不必了。”

我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几乎没有经过大脑。

她愣了一下，才慢慢地点了点头，我们就再没话了。

我闭起眼睛，把头靠在窗户上。脑袋里开始浮现出小黑的形象，这是不由自主的。我想起刚住院是第一次见她是的情景，想起在医院里和她的朝夕相处，想起那让我意识到我是活在过去里的一幕，想起她在老李头死后对我想要亲近但又怕刺激到我的神情…我似乎突然意识到刚才条件反应的回答仅仅是我对寂寞生活的惯性，而并非是出于真心和仔细思考的。我似乎错了。但我没有反悔，不知道为什么。

下了车之后我们一起走到了车站口，我让她帮我看着行李自己去下洗手间。我心想着等我回来一定要同她说一些感谢的话，或者也可能说着说着就反悔了，让她留下来陪我走完这最后一遭。但她没给我反悔的机会。等我从洗手间出来时，才发现她已经离去，我四处张望，人潮里已经没了她的身影，方才让她等待的位置只剩下了我的那个干瘪的黑色背包。

我走过去背起背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哭泣。不知道为什么，我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同时也放弃了可以悔过的机会。我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