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浣溪沙
万里阴山万里沙。谁将绿鬓斗霜华。年来强半在天涯。
魂梦不离金屈戌,画图亲展玉鸦叉。生怜瘦减一分花。
词译
没有楚天千里清秋,没有执手相看泪眼。只有阴山,胡马难度的阴山。这里,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里,猎猎的风,将你的寸寸青丝吹成缕缕白发。
岁岁年年,你望见的是连绵千万里的黄沙。黄沙的尽头,闺中的她管你叫,天涯。
魂牵梦绕中,你将她翩翩的画像打开。一遍遍回想,她的温柔她的笑。直到地老天荒,直到那些离别和失望的伤痛,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评析
纳兰此篇,亦为边塞词,抒发了出使万里荒漠,与妻子分离的痛苦之情。
上阕写塞上荒凉萧索之景、岁月流逝之感。“万里阴山万里沙。”“阴山”,不是确指,而是今河套以北、大漠以南诸山的统称。唐宋以后,诗人、词人写出塞似乎必写阴山,仿佛阴山就是出塞的象征。从王昌龄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岑参的“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到陈亮的“壮气尽消人脆好,冠盖阴山观雪”,无不如此。纳兰亦写阴山,且和“万里沙”并用,虽不如前辈们寄托遥深,但景色写来确实极其广袤。置身于这样一片茫茫沙漠之中,多愁善感的作者自是感慨万端。“谁将绿鬓斗霜华。”这是反问,意谓是谁人使我青丝染成白发?古人常借绿、翠、霜等形容头发的颜色。如张孝祥《转调二郎神》有“绿鬓点霜,玉肌消雪,两处十分憔悴”,李白《秋浦歌》有:“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而将两色相比,以衬人朱颜老去,也是惯常作法,如:叶梦得《念奴娇》“绿鬓人归,如今虽,空有千茎雪”。接下来一句点明白发之缘由。“年来强半在天涯。”纳兰本是满洲人,塞外才是他的家乡,然而他现在竟称之以“天涯”,何种心情,可想而知。昔日清高宗要寻侍郎世臣的错儿,见世臣“一轮明月新秋夜,应照长安尔我家”之句,便大为震怒,说盛京是我们祖宗发祥之地,是我们真的家乡,世臣忘却,以长安为家,大不敬!如果他看见容若这首词,不知要怎么说?
谁将绿鬓斗霜华
阴山之外,大漠茫茫,是谁将我满头的青丝染成如霜般的白发?多年将一半多的时间耗费在只身天涯,但孤单的梦魂却一刻没有离开过朝思暮想的故园和伊人。总是不时地展开贴身而藏的妻子画像,想象着她那如花的面庞,想必是因为对我的思念又消瘦了一圈吧。
下阕写愁心、离颜。“魂梦不离金屈戌”。出塞半年以来,词人梦魂夜驰,飞越千山万水,去和家里的妻子相会。不是“徘徊不语,今夜梦魂何处去”不是“佳人何处,梦魂俱远”,更不是“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作者的梦魂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故园和伊人。情痴如此,可嗟可叹。若言“魂梦不离金屈戌”说的是魂梦飞渡,静夜之怀,那么“画图亲展玉鸦叉”说的就是对画凝睇,白日相思。你看他亲自展开的妻子的画图,一遍又一遍地想象她的面庞,以至于发出“生怜瘦减一分花”的爱怜体慰之语。是啊,最可怜者,莫过于闺中妻子因思念丈夫而玉容憔悴了。纳兰能作此语,堪称千古之柔情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