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美】海伦·凯勒

假如有某种奇迹，我被赐予三天时间来观望世界，那么我要将这时间分为以下三部分。

第一天

第一天，我希望看到那些和善可亲、彬彬有礼的人们，是他们的陪伴让我的生命变得有价值。首先，我想久久地凝望我亲爱的老师——安妮·莎莉文·麦西的脸庞，在我仍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来到我身边，为我打开了外界的门。我不但想观察她脸庞的轮廓来将它长久地珍藏，还想仔细研读这面庞，找到同情、体贴和耐心的生动例证。她就是靠这些完成了教育我的艰巨任务。我想从她的眼眸中找寻那种个性的力量，这种力量让她坚定地面对困难，也使她对整个人类充满怜悯，而这种怜悯是她经常在我面前展现的。

我不知道怎样通过“心灵的窗户”——眼睛去洞察朋友的内心世界。我只能通过指尖“看到”一张脸的轮廓。我可以洞察到高兴、悲伤以及许多其他容易显露出来的情感。通过感受他们的脸庞，我能够了解我的朋友。可是我无法通过触摸描绘出他们的个性特征。当然，我能够通过其他方式了解，通过他们向我表达的思想以及对我表现出的行为。可是，我觉得以这些方式还不足以深入地了解他们，只有亲眼看着他们，观察他们对种种思想与环境的反应，亲眼目睹他们转瞬即逝的眼神与表情才能实现。

对于我身边的朋友，我了解颇深，因为在经年累月的交往中，他们向我展示了各个阶段的自己。可是，对于那些普通朋友，我只有一个不完全的印象，这还是从与他们的握手、用手“读”出的或者他们写在我手掌上的话语才得知的。

对于视力完好的你们来说，只要观察一个人表情的细微变化、肌肉的颤动、手的摇晃，就能够迅速地抓住这个人的本质，这是一件多么容易又令人满足的事情啊！然而，你曾试过用你的眼睛探视一个朋友或是熟人的内在本质吗？你们中大部分人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张脸的轮廓，然后就将这个人抛之脑后了，不是吗？

例如，你能精准地描述五个好友的模样吗？你们有些人能够做到，但很多人却做不到。正如我做的这项实验，我向许多已婚多年的丈夫询问他们妻子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他们通常表现出尴尬与困惑，坦白地承认自己并不知道。顺便提一下，许多妻子都经常抱怨，她们的丈夫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新衣服、新帽子和房间格局的改变。

视力正常的人们会很快对周围的环境习以为常，实际上，他们只注意到那些惊人和壮观的景象。然而，即便是在观看最壮观的景象时，他们的眼睛也是无精打采的。每天的法庭记录也表明，“目击证人”的所见是多么地不精准。一个特定的事件，不同的证人会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有些人会比其他人看得更多些，但是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视野范围内的一切事物。

啊，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该看些什么呢？

第一天必将会是忙碌的一天。我会叫来所有的朋友，长久地看着他们的脸庞，把他们内在美的外在表现深深地刻在脑海。我也会凝眸于一个婴儿的脸庞，去捕捉一种充满渴望、天真无邪的美，那种美先于成人，是没有经历过生活沧桑的美。

我还要看看我的狗那忠诚而令人信赖的眼睛——严肃而机警的小苏格兰犬，达基和高大健壮又善解人意的大丹犬，海尔加，它们那热情、温柔又淘气的友情给了我不少慰藉。

在这紧张的第一天里，我还要认真看看我家那些简单的小东西。看看脚下地毯那温馨的颜色、墙上美丽的壁画和所有把一间房屋变成一个家的亲切又琐碎的物品。我会充满敬意地盯着我的盲文书，然而我将更热切地期望看到正常人读的印刷书籍。因为在我生命中那无数漫漫长夜里，我读过的以及别人读给我听的书已经在我面前筑成一座伟大而光明的灯塔，向我阐释着人类生命和精神的最深源泉。

在我恢复光明的第一天下午，我要到森林里长久地漫步，让眼睛在美丽的大自然中沉醉，在有限的几个小时里，如痴如醉地享受着那只向视力正常之人展示的壮丽美景。在结束漫步回家的路上，我会走到一家农场附近，在那里看到坚忍的马儿在田间耕地（也许我只能看到拖拉机了），和那些以土地为生、宁静而心满意足的人们。我还要为绚烂又辉煌的落日祈祷。

当夜幕降临，我会感到双重的快乐。因为我看到了人类中的天才为了在大自然降临的黑暗中延展自己的视力而创造出来的光芒。

在我恢复光明的第一个夜晚，我会睡不着，脑海里满满地全都是关于白天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