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上学
武金生
说起上学的事儿,我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倒霉蛋儿”了。为什么这么说呢?把我从上小学到中学毕业的经历说道说道,大伙儿就明白了。
1965年,和胡同里的适龄儿童一样,我也跟着奶奶高高兴兴地来到武定小学报名。没想到只因为我的生日晚了13天,就没能上成,只能等来年再上,我和奶奶扫兴而归。可是那一年我的两个最好的小伙伴儿都上学了,白天连个玩儿伴都没有了,我每天眼巴巴地盼着他俩快点儿放学,好和他们一块儿玩儿……
好不容易盼到第二年我能上学了,谁知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来了,全国停课闹革命,我的上学梦彻底破灭了。小伙伴们都不上学了,我们每天在胡同里疯玩儿。武定小学校里来了很多“红卫兵”,他们日夜住在那里,居委会让居民们给他们捐被褥,我记得奶奶还让我给他们送去了一条褥子。就这样又荒了一年,1967年复课闹革命,我终于又能上学了。可那一年,我已经九岁了,才上一年级,用现在的词儿讲,“那叫一个悲催呀”!
那时我们的语文课本第一课只有5个字:“毛主席万岁!”第二课7个字:“中国共产党万岁!”第三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第四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合着四堂课就学四句干巴巴的口号!可我们小学生却觉得每天又轻松又快乐,没听说过啥叫学习压力。也许是因为我的年龄偏大些,每天学的那点东西很快就会了。我当上了副班长,还第一批光荣地加入了“红小兵”,戴上了红底黄字的棉质“红小兵”胸章。那一刻,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无论到哪儿胸章总是别在衣服上。周末爸爸接我回家(在朝阳区),楼里的小朋友都好奇地围着我,翻看我的胸章,因为她们都是戴菱形的臂章,跟我的不一样。一番好奇之后,我们一起到我家楼下的水碓子小学操场,玩起了双杠。玩得正带劲儿的时候,来了几个小男孩儿,他们发现我的“红小兵”标志和他们的不一样,指着我张嘴就说:“她是假的,冒充的!”不容分说,上来就要扯我的胸章。我吓坏了,撒腿就往家跑,躲过了一劫。事后我好后怕,心想我若不跑,胸章肯定保不住了,说不定还会挨一顿臭揍。从此回爸爸家时,再也不敢显摆我的“红小兵”胸章了。后来,武定小学的“红小兵”标志也改成了全市统一的菱形臂章,回爸爸家时我才又戴上了“红小兵”的标志。
大概是三年级的时候,学校按胡同重新编排了班级,我被分到了一个新的班级,我的副班长也被新同学取代了。我心里不服气,就故意和新班主任老师作对,变成一个不招老师待见的孩子,时常放学后被老师留下写检查。没过多久,学校开始整顿“红小兵”组织,我就被整顿出了组织,这在当时可是个不光彩的大事儿了。为此,爸爸给我转到了朝阳区水碓子小学。学校班主任对我很好,他善于发现孩子的长处,并加以引导。他发现我的声音很好,就说:“你声音很好听,参加学校的宣传队合唱团吧!”从此我就加入了学校合唱团。演出时,老师给我头上裹一块白布条,上面写上两个日本字就算扮演了日本人。课余时我们到处去演唱:“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真没想到自己还能唱歌,于是自信又开始大增,我又变成一个好学生。
那时候,孩子们上学不用家长送,都是就近入学。每天早上,住在一条胡同的孩子们,就在胡同口排好队,一起走进学校。坐到位子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小红本儿”——《毛主席语录》摆放在自己课桌的右上角,等待上课铃响。铃声响后,老师进来站在黑板前面,班长喊:“全体起立,东方红,预备——唱!”此刻全校的教室里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歌声,“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伴随着这一曲《东方红》,学校里孩子们一天的学习生活就开始了。下午,随着一阵铃声过后,“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清脆的歌声又在校园里回荡,这是放学的谢幕曲。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混到了五年级,我们从“红小兵”又恢复成少先队,随之学校步入正轨,开始抓教学。但好景不长,记得没过多久,报纸上登出了《一封小学生的来信》,一场“反对师道尊严”的运动又卷了起来。伴随着这场运动,我稀里糊涂地小学“毕业”了。
20世纪70年代初,我上中学了,那时候无论中学还是小学,不分重点不重点,也没有什么中考,一律就近入学。我被分在了辟才胡同里的第三十七中学。学校离我家大概有一站半地,每天都是和同学三五成群地搭伴儿腿儿着上学。为了抄近道,我们经常走跨车胡同。这条胡同是一条从丰盛胡同斜插辟才胡同的岔道,胡同的南口就是齐白石的故居。每次走到他家门口,我总是要好奇地往里望望。那时他家的大门时常开着,和胡同里的百姓人家没啥区别。呵呵——说不定我后来走上艺术之路,是受了当年齐白石大师气场的影响呢。
第三十七中学,在当年是西城区比较差的学校,尤其是教学楼及教学设备,都非常简陋。教室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煤球炉子,取暖是靠“积极要求进步”的同学自觉自愿地来为大家生火。为了早日加入红卫兵,我也在寒风凛冽的冬天,一大早儿天还没亮就去教室为大家生火。记得那天早晨,外面下着像沙粒一样的冻雪,我独自一人紧倒着小碎步,战战兢兢地摸黑儿往学校走。地面滑得像冰场一样,一不留神就会摔个四仰八叉。嘿嘿,谁承想,尽管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还是在辟才胡同口摔了个“老头儿钻被窝”!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四周没人,心里踏实了,还好这一幕没被别人看见,否则太丢人了。掸掸身上的雪,加快脚步来到了学校,看到教室的灯光已亮,已经有同学来了,教室里炉子已点着,散发着温暖的热气。我想道,就是这样一些要求进步的同学们,在默默地为大家做着好事儿。
刚上初一的时候,学校各方面还好,老师对我们的学习抓得也还比较紧,当然和现在比起来可差远了。但那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相当不容易了,我们都十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可是谁能想到,正当我们刚刚懂得要好好学习的时候,“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之风又刮起来了,再一次把我们渴望学习的梦想扑灭了。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把学校贴得满墙都是。那段时间,我经常躲在学校的宣传组里画画儿,躲过了喧嚣的运动,练就了一技之长。
西城武定胡同
西城跨车胡同:齐白石故居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五花八门的“开门办学”也随之兴起。那时,学校里每年都要有几个月的时间去“学工”“学农”“学军”。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三十七中在京郊顺义县后沙峪公社开办了一个校办“农场”,每年学生们都要在那里进行艰苦的学农劳动。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开荒种田,号称是我们的“化学课”。脱坯盖房,挖沼气池,开拖拉机,成了我们所谓的“物理课”。到了下午收工了,也就是下“课”了。晚上躺在我们自己盖的那简陋的房子里,甚至于可以数天上的星星,身下是用砖头和干草铺成的大地铺。想家了或是有了心事的同学,就会跑到村子的水渠边上,吹口琴、发呆或是默默地流泪,大家都期盼着早点儿结束回城。我的入团介绍人嘱咐我:“再艰苦,你也要坚持呀,这是考验你的关键时候!”
年复一年,我就这样度过了三年初中的“学习”生活。很幸运,我赶上了普及高中,学校终于步入了正轨。我抓住了这个高中学习最后关键的两年,拼命努力学习。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高中还没毕业的我,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报考了地处东棉花胡同里的那所著名的中央戏剧学院,可是由于我从小学到中学的学习基础实在过于薄弱了,加上我准备不足,结果可想而知——那一年我成了一名倒霉的高考落榜生。
鲁迅中学
西城跨车胡同:齐白石故居
东城东棉花胡同25号
东城东棉花胡同1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