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打磨厂记忆
“买鞋要到内联升,买帽要去马聚源,买布要逛瑞蚨祥,买咸菜要去六必居,买点心要到正明斋,买表要到亨得利,买秋梨膏要到通三益,买水果糖到老大芳……就连买五分钱一包的茶叶末,也要去张一元。”家住西打磨厂的李师傅说,不管是谁,不管他手头钱有多紧,前门让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买什么都讲究,买什么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李师傅说起这些昔日熠熠发光的名字,亲热劲儿就跟到老街坊家串门一样,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附近光戏院就七八个,广和、大众、华乐、大观楼,我有生以来看的第一场评剧就是在大众看的,是小白玉霜演的《豆汁记》。现在的全聚德烤鸭店后边有个广和戏院,过去叫广和楼的,中间被一把大火烧了,我小时候就跑到那残垣断壁上去玩,后来修了重新开张,却没了名角,萧条了,后来改演电影,又放录像,甚至有一段时间改成商店,现在彻底停业了。多好一个大戏院!”
“同乐胡同电影院后门旁的胡同里都是摊位,你说你吃什么吧,爆肚,豆腐脑,还是烧饼?焦圈往烧饼里一夹,一咬都是脆的。”李师傅忘不了的还有那些好吃的,“天盛斋的清酱肉,得五年才能做成,讲究老汤,一做出来那肉是硬的,切出来是红的,吃到嘴里是酥的,切的薄片不能碎,嚼起来那味道……现在没有了,食品厂的总经理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李师傅从小就生活的打磨厂街,是一条自明朝就有的老街,以房山来打制石磨石器的石匠多而得名。打磨厂的手艺人多,有名的店铺也多,据曾居住于此的作家肖复兴回忆,当年有绸布店中八大祥之一瑞生祥,四大饭庄之一的福寿堂,老二酉堂、宝文堂书局,顺兴刻刀张,同仁堂药铺的制药车间,京城四大名医施今墨先生的得意弟子董德懋私人诊所。至于曾经名噪一时的,如福兴楼饭庄、恒济药店、天乐茶园、万昌锡铺、三山斋眼镜店、泰丰粮栈,以及叫上名和叫不上名来的宫灯厂、纸扇店、年画店、刀枪铺、豆腐店,大小不一的安寓客店,还有铁柱宫、火神庙那些儒道杂陈的大小庙宇,都鳞次栉比地挤在这里。“只要想一想打磨厂东西一共三里长,居然能够挤满这些店铺,就足可以想象当年有多么香火鼎盛。吃喝玩乐,诗书琴画,外带烧香拜佛,在这样的一条胡同里都解决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腾炉子的,把炉子拿沙子腾出来,是专门一门手艺,有个沙子董,前门饭店大饭馆请他去,火苗子一下子腾腾上蹿,一尺多高。”李师傅感慨地说,“现在人哪有过去那工匠的手艺啊,就说磨砖对缝,你看现在哪个石匠能做出来?手艺这东西靠心领神会,时代过去了,人们不再理会了,手艺都断档了……这点东西全没了,哪里还有传统?”
如今,这条街上的老字号已经改头换面,唯一保留着的是街东口同仁堂的制药厂,浓密的树荫下,“同修仁德”的大字还清晰可辨。“你能想到这是条胡同吗?”李师傅指了同仁堂旁边的一条缝,不到一米宽,只能走一个人,北边走到头原来还有一块“泰山石敢当”的石头,大概是北京现存最窄的胡同了。这就是同乐胡同。据说,以前这里只是同仁堂制药厂的风火道。同仁堂的掌柜在制药厂旁边买了地盖了房,将家眷搬到这里住,一边是住宅,一边是制药厂,两边夹起了这条夹道。
李师傅说,最近这些年,外国人老爱往这条街上转,找找门脸什么的,对老四合院特别感兴趣。“把胡同拆了还有什么意思,正因为有这种街道,有这种建筑,有这种人,有这种打扮,你一回忆,哦,是那样的!”
时间在老房子上默默刻画下痕迹,即使是那些毁掉的或斑驳的遗迹,也足以给人怀旧或想象的空间。在乐家胡同北口,有一座二层的小楼,一面是青灰色的墙,磨砖对缝,一面是朱红色镂空花纹的老式窗棂,还保存着以前的样子。这里原是乐家小姐的绣楼,时光似乎在这里定格。李师傅感叹,路边方形的电线杆子是日伪时期的,只有打磨厂街才有了。对面一个“北京地下城”的牌匾,似乎通向一道幽深的地下道,几个穿迷彩服的人坐在里面,据说是新近开发的防空洞探险,吸引了一拨一拨对20世纪60年代神秘中国怀着好奇心的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