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谈彩礼

那年从训练结束以后，梅香便沉浸在爱情的喜悦中，隔三差五的找个理由和郭占金见面。无论是和风习习的白昼，还是细雨霏霏的午后，或是月光融融的夜晚，老桃树下都是他们约会的根据地。

在这里有时静静的坐上一个下午，有时打打闹闹的下水摸泥鳅，偶尔会一起上山，沿着那条羊肠小道向最高处爬去，但绝大数时候梅香会拿着针线一边和郭占金说着话，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那是一个夏日的正午，两个人如约而来，梅香到的时候，郭占金已经仰面朝天的在老桃树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梅香轻轻的坐在老桃树的树根上，靠在树干上，开始做鞋子。

在这个寂静的正午，困倦的人们都睡了，老桃树下静的只剩下蚊子的嗡嗡声，偶尔会有几声来自山里的清脆的鸟鸣声。夏日的徐徐清风和着泥土的清香一阵阵扑鼻而来，梅香望着熟睡的郭占金不忍惊动，她飞针走线，一针一针的缝进去的都是满满的爱意，那密密的针脚，直直的线条，在梅香的心里都是她用爱心画出的画卷，每一幅都饱含着一个初恋少女浓情蜜意。

今天，一双鞋就要完成了，梅香悄悄的拿着鞋底子在郭占金的脚上比划着，郭占金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看着梅香，趁梅香不注意，抓住梅香下垂的辫子轻轻的拽向自己，梅香一边嗔怪的笑骂着，一边顺势倒在郭占金的身边，咯咯咯的笑个不停，他们并排躺在老桃树下的空地上，从密密的枝丫间透过的星星点点的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斑斑驳驳。

“今天鞋子就做好了，以后有时间再做吧，弟弟妹妹们放假了，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做这么大的鞋子。”梅香略带娇羞的侧目看着郭占金，手里拿着鞋底子比划着“听说秋后大队要拍戏了，你们村也要选拔几个人呢。”

“倒是听说了，你会唱吗，你要是参加，我也参加。”

“我不会唱，你喜欢就参加呗，这样我们就可以不用偷偷摸摸的见面了。”梅香说着坐了起来，一边缝着鞋子一边和郭占金说着话。

“我倒是平时喜欢拉拉二胡，别的乐器咱也没见过，至于唱嘛，会唱个打靶歌，大海航行靠舵手，至于说和你见面，我还是喜欢这样，你说呢？”

“去你的，”梅香撅起嘴朝占金努了一下，接着说：“人家不是唱歌，是唱戏呢，我唱的也不好，就怕选不上，到时候你得帮我争取一下。”

“不会唱，争取一下就会唱了？”

“哎呀，不是那意思嘛，我也想参加，又怕不会，总得有人教吧，不教谁也不会不是。”

“我还不一定参加呢，那我得和瞎子借二胡拉几天，这几天好像他们没有活都在呢。”

“是呢，你先锻炼着，说不定他们见你拉的好，就选上你了呢。”梅香说着坐了起来，拉了拉手里的麻绳线，继续干活。

“梅香，从侧面看，你更漂亮，眼睫毛好长。”郭占金差开了话题，欠身起来凑到梅香的身边，从后拦腰抱住了梅香，梅香急了：“别闹，放开，小心我手里的锥子。”梅香将锥子顶在郭占金的手背上，郭占金急忙撒手，嬉皮笑脸的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梅香绯红了的脸庞。

“梅香，你哥对象说成了没？”

“应该是成了，现在好像是彩礼钱有点贵，我妈说先缓几天看看能不能少点儿再说”

“要了多少？”

“三百呢，确实有点多，就没听说过要这么多的，他们家真的是穷疯了。”

“梅香，你，你觉得彩礼钱多少合适呢？”

“你套我话呢，怎么也得两百左右吧，现在都是这个行情，我肯定不会另起行情。”梅香白了一下郭占金，继续手里的活。

“哦。”郭占金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薄薄的像纱一样的几片白云，轻柔的由远而近，在空中不断的变换着不同的姿势，而郭占金的心情却并不像天空中漂浮的白云那样轻松，两个人就此沉默，再也不敢提这个沉重的话题。

秋后，大队果然要成立剧团了，这件事在年轻人中间炸开了锅，梅香是第一批被选中的。

这天大队部的院子里的来了很多人，梅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郭占金，她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后，悄悄的退到办公室侧面的墙根儿底下：“梅香，你第一批就选上了。”

“是呀，听说这就有指导老师过来了，先培养几个骨干成员，然后就是咱们自己排练了。”

“自己懂什么呀。”

“有分工呢，让你干什么只干什么，你要是拉二胡，就只管拉你的二胡，也省事的。”

“我也只能拉拉二胡了，别的也不会，梅香，你哥的对象成了吗。”

“你老关心我哥干什么。”

“问问嘛，彩礼钱的事少了吗？”

“少是少了点，也不少呢。说下个二百五十八块钱带三大件。”

“这也不少，几年才能挣够这么多。”

“只能借了，慢慢再还，没办法，多少也得娶。”

“噢。”郭占金低下头不住的踩着脚下的小石头子，心事重重的不知该如何继续接下来的话题。

恰巧这时，老舅柱子急赤忙慌的跑过来：“占金，叫你呢。”郭占金正尴尬着，于是抬头冲梅香笑了笑说：“我过去了。”

梅香吃惊的感觉到郭占金对彩礼钱的压力，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也许他们之间的一道坎，但决没有想到会是一道碰的头破血流都跨越不过去的坎。那命运纠葛的轮回，就像一张不可脱逃的巨大蛛网，布满了他们的未来，正等着他们像蛾子一样扑入，挣扎，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