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打架
自古以来，在农村最不缺的就是嚼舌根子。
梅香和郭占金一起躲雨的事，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乘着长舌妇们的口风几天之内已飞遍桃花村的家家户户，三五结对的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舆论的压力固然可恶，但朱贵真实的感受更让他难过，他敏锐的觉出梅香自从遇到郭占金以后微妙的变化，那就是梅香经常一个人不时的愣神儿，有时偷偷的发笑。
繁重的劳动，加上精神的压力，使朱贵变得异常的烦躁，不安，甚至疑神疑鬼，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郭占金的动向。
朱来福失去了制约他人的权利，但可以发动全家的力量看住梅香，尤其是两个孩子。他们教唆孩子说：跟着妈妈，要不妈妈就跑了，你们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幼小的心灵岂能经受失去妈妈的恐吓，只要妈妈离开她们的视线就会吓得哇哇大哭，起初梅香很生气，可孩子们突然之间的粘人太不正常了，于是她和大女儿桃花说：“，桃花，你是姐姐，帮妈妈看着点儿妹妹，家里的活这么多，妈妈干完活再陪你们玩，行吗？”
“不行。”桃花满眼的泪大颗大颗的滴落。
“要不行，你带妹妹到奶奶屋里去。”
“不行，我看不见妈妈，妈妈就跑了。”
“谁说的？”
“爷爷奶奶说的。”梅香生气的骂了一声：老不死的，把孩子吓得。
为了消除孩子们的恐惧，梅香没事的时候就在家里陪两个女儿玩。
“桃花，来，拉着妹妹的手，丫丫对丫丫，一前一后的摇，跟着妈妈说：
花轱辘辘车，套白马，
白马不走拿鞭打
一鞭打到姥姥家
姥姥出来抱娃娃
姥爷出来背操手
舅舅骂我干雀儿头，
舅妈出来扭一扭，
舅妈舅妈你别怕
不吃你的饭，不喝你的酒
当天来当天走。”
朱贵看在眼里，心里暖暖的，甚至还为自己的小心眼儿暗自骂自己不是个东西。
恰逢那年是个几年不遇的丰收年，谷场里大大小小的麦垛，在谷场的四周排列，会干活的人家还可以将麦垛码成一件艺术品一样的杰作，从他们笑的满脸深深的皱纹间，可以看见他们丰收的喜悦。
那天，梅香和朱贵起了个大早，拉个子（就是把码在地里已经干透了的小麦个子拉回来），麦垛已经码了多半截儿了，将这最后一车码好，就可以歇息一阵子了。
然而就在人们都沉浸在忙碌的喜悦中的时候，谷场的那个角落里，在噪杂的人声中，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嘤嘤的哭泣声。郭占金寻声过去，梅香双手抱着肩蹲在地上伤心的啜泣，原来朱贵干活不力，码了半截的麦垛滑塌了。
朱贵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边，嘴里不住的都囊着，谁也听不到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朱来福手里仍然拿着他在生产队里的时候常用的小鞭子，指着朱贵生气的叫骂着，愤怒的眼睛恨铁不成钢。
周围的人们不约而同的过来帮忙。善良是农民同志的优良品格，尽管朱来福的小鞭子谁都怕过，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幸灾乐祸，他们都伸出了温暖的手帮助朱贵，可是有一双手却遭到了朱来福的拒绝。
朱来福的小鞭子挡在郭占金的前面，说：“忙你的去，这儿这么多人了。”
郭占金瞅了一眼梅香，怏怏而去。
当最后一车柴草拉回家的时候，秋收才算结束。
而冬天早已经到了，那时农闲的人们没事儿干的时候总爱串门子，大家坐在一起侃大山，侃着侃着有时还能凑一摊赌钱的，有时能凑一伙爱吃喝的，剩下的侃一会儿该睡觉了，然后才一哄而散，各回各家。
一天，当忙碌了整整一年的人们都坐在热炕头上闲话的时候，在村里另一个独身光棍汉的家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有一种吃饭的方式叫打平伙。
打平伙，原义也许很多，但在这里意思很简单，就是几个嘴馋的人凑在一起，想解解馋，然后一拍即合，一人一份钱，合伙吃一顿好饭，应该相当于现在的AA制。
郭占金也是这次打平伙的一员。当他们正吃的，喝的热闹的时候，朱贵来串门了，这也是他每天都来光顾的地方，实在不是故意来趁饭吃。
既然来了，大伙儿热情的邀请朱贵的加入，朱贵也不客气，炕上已经坐满了，他就站在地上开吃，正是成为了打平伙中的一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然，这里可能只有一两味。）
一个调侃的声音说：“朱贵，今年是头一年受这么重的苦哇。”
“就是，可受痛了。”脸微微泛红的朱贵，抬手擦了一下鼻子尖儿上的细碎的汗珠子，眯缝着眼睛说，眼角扫了一下喝的有点大了的郭占金。
“你妈的，你今年才受痛了，爷们早就受痛了，你老子是队长，你就可以干轻活，把你爷逼上梁山六年，哎呀，弟兄们，六年呐，大雪不封山还好，能回来看一看，遇上大雪封山，这一冬天就相当于坐大狱。”郭占金盯着朱贵骂，朱贵不止一次的领教过郭占金的拳头，此刻他早已后悔加入到这里，见郭占金在骂他，他也不敢搭话，只是低着头夹了根儿咸菜没完没了的嚼着，紧张的额头上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还行了哇，你又没老婆，回来干甚了，在山上还能隔三差五的吃个野兔子了，沙鸡了的，我们一冬天也见不上一丝丝荤腥，难得今年一来是分开了，二来又是个丰收年。”另一个人见气氛有些尴尬顺嘴一说，可这无意的搭讪戳了郭占金的痛处，他红红的眼睛怒视着朱贵。
“他妈的，欺人太甚。”喝多了的郭占金，记恨着朱贵。
此时，50多度的烈酒已经助燃了他仇恨的火焰，郭占金，拿着酒杯的手在抖动。
而不知趣的朱贵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太没面子，毫无底气的回了一句：“谁欺负你了，你欺负的别人也不少。”自己那无数次挨打的画面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立即浮现在眼前。
“我欺负你了？弟兄们，听见了吗？我欺负他了，我怎么欺负你了，哎，你们看朱贵那个小脑袋是不是合适戴个绿帽子呀，这才叫欺负呢。”
“说谁适合谁就适合，关键是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一个声音符和着。
朱贵沉着脸，嘟囔了一句：“放屁了尽是。”
话音刚落，一杯酒扑面浇来，呛得朱贵一连气的咳嗽，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随手将自己的酒泼了出去，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郭占金愤怒的铁拳照着他的脑门子就是一拳，可怜的朱贵一下子射出去好远，重重的摔在地上，脑袋嗡，嗡，嗡直响，眼前金星乱转，趴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的人，他们纷纷下地，拉起朱贵，拉住还想打架的郭占金。
朱贵被两个人扶起，血红的眼睛射出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齿的怒视着郭占金，两个人扶着他往外走，临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竟然又冒出一句：“操你妈。”他以为临走了可以占一句嘴的便宜。
却不料郭占金飞起一脚，一尺长的铁蹄不偏不倚正中了朱贵。随着一声凄厉的嚎叫，朱贵痛苦的躺在地上，抽搐成S形，双眼翻白，煞白的脸上扭曲的肌肉拧成一坨一坨的小疙瘩，痛苦的痉挛。
所有的人大吃一惊，这还了得，要出人命了，有几个人吓得已经悄悄的溜走，郭占金的酒也已经醒了大半，他望着躺在地上只有哼哼声的朱贵，傻了眼。
老舅也吓得不轻，他急忙拉着郭占金匆匆逃走。
当天的夜里，桃花村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郭占金踢了朱贵。
送了医院了。
谁们那个村的那个谁就是打架，死了。
听说郭占金吓得跑了，朱来福找遍了也没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