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媒妁之言
今儿是正月初十,只见李家的众家丁们正喜气洋洋地进进出出忙着二少爷的婚事。府上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李府大门上高高悬挂着印有「喜」字的两个大红灯笼。
「听说那二少爷是个肺痨鬼,没多久命了!」
「不是吧!好像只是染了風寒而已。」
「那小姑娘来过我摊上买过几次菜。年纪虽小,却长得听俊俏。唉!可惜喽......」
「是呀、是呀,上次我也在那儿,我不小心撞倒了她,她反而爬起来向我道歉,还问我有没碰伤呢!」
「听说是被逼去做冲喜新娘的,真太没天理了......」
「李家欺人太甚了吧!」
「我说那儿好吃好住,嫁去做少奶奶可是享福呢!有啥不好?」
乡民聚在一间老牌茶馆内议论纷纷,还差点起了哄。
灵儿从那天起便被夫人调到了二少爷房里当丫头,照顾二少爷。说是让他俩有多点相处机会,多点了解。不过,了解没加深,贝尚的病倒是在灵儿不眠不休的照顾下有了起色。他们的婚期已快到了,只剩下七天。
这天,李老爷在太阳快西落时的黄昏时分来到花园。因为他知道爱妻有个习惯,固定会在这儿观看日落。
「你先下去吧!」李老爷向站在园外守着的奶妈挥了挥手轻轻地说。李夫人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平时总会让人在园外守着。
花园里,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太阳收起最后一束光芒。
「秀琴,我来了。」李老爷轻轻地向出了神的夫人说,举步走到她对面坐下。
「咦,今天怎么那么闲,这么早就回府了?」李夫人欣喜地望着丈夫。
「哎......今儿店里事情不多,就提早下班了。秀琴,我......我是有事来找你谈的。真不知从何讲起好......」
「噢?」
「我......我想既然现在贝尚的病都好了,不如将婚事取消吧?」李老爷小心翼翼地问。
「那怎么行?贝尚的病也是灵儿照顾着才会好得那么快。现在咱们儿子没事了,便一脚把灵儿踢开,这话说得过去吗?那不就是忘恩负义嘛!」
「可是……」
「你这样出尔反尔,不拍外人耻笑呀?」李夫人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他俩年纪还这么小,懂些甚么?实在是不适合成婚。以前是为了冲喜才那么急地办婚事。可现在不用了呀,不如等他俩长大了再谈。说不定儿子不喜欢这媳妇呢!」李老爷耐心地企图说服爱妻。
「现在先让灵儿那丫头以童养媳的名义继续在尚儿那边照顾着,就这么定了!」他的语气很坚定。
「那......那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做。不过我这媳妇是讨定了。你别再耍甚么花样想逼走她了。灵儿是我的媳妇,是不会改变的。」李夫人倔强地向李老爷远去的背影大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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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一个不太炙热的夏天,天清气朗的早上。鸟儿吱吱喳喳的吵着,花儿的香味从四处飘着散播芬芳。绿海一片的树林里,一辆缓缓而行的马车正悠闲地向前方驶去。
「少爷,您一走四方,老爷和夫人都很记挂呢!现在回来了,他俩一定在府里等不及地想见呢!」马车里响起一把半老却中气十足的男声。
「嗯!爹和娘都好吧!」沉沉淡淡的声音显示出这男子的沉稳。
「都好、都好......只是夫人经常感染风寒,身体有点虚。而且,夫人也真的很挂念您,她朝思暮想就是盼您能早日学成归来。」管家仲伯是司徒家几十年的老忠诚,对这家可是尽心尽力。对这司徒家唯一的子嗣——司徒桓可是像对亲儿子般的疼爱。
「少爷,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驾!」马夫的吆喝声。
司徒桓望着马车外倒退的风景,回想起四年前离家时的情形。爹娘当时互相扶着向他告别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浮现......如今他学成归来了,也是回家接掌一切的时候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家中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不能撒手不管自我逍遥去。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马车到了司徒家的大门外。丫头、家丁都整齐地排成了一列,迎接归来的少爷。司徒老爷及夫人早已焦急地坐在大厅里等着四年没见面的宝贝儿子。
「老爷、夫人,少爷回来喽......少爷回来喽......」一名家丁边跑边喊地一路嚷进大厅。
随后而来的是提着两个行李箱的仲伯及穿著浅灰色中山装、风尘仆仆的司徒桓。
「爹、娘,孩儿回来给您们请安了。」司徒桓激动地望着那已迈向老年、两鬓斑白的爹娘。没想到当年他离家时还正值壮年的爹娘,现今......司徒桓的心疼、内疚在这一瞬间全都浮现了出来。
「孩儿不孝,这些年来未能在爹娘身旁尽孝。」哽咽的嗓音从喉头滑出。
「好、好......回来就好......」司徒老爷慈祥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含着泪水的眼。儿子总算让他给盼回来了!
「儿子,在外头有没有受苦呀?让娘好好儿瞧瞧,好像瘦了点嘛!」司徒夫人抚着儿子的脸溺爱的问着。
「娘,孩儿这几年过得很好,虽然在外头不比在家悠闲,不过日子倒也算蛮惬意的。」司徒桓握住娘的手轻声说道。
「好了、好了。你也别老搂着儿子不放了。桓儿刚到,赶了几天的路也累了,你快放他去休息一会儿吧!有啥要说,等待会儿吃晚饭时说不也一样嘛!」司徒老爷唤来了仲伯先将司徒桓的行李搬进他的房间。
「爹娘,那儿子先回房去歇会儿了。」司徒桓说着便随仲伯踏出了正厅。
「儿子真的长大喽......不再是那个十七岁的傻小子了!」司徒夫人望着儿子的背影有感而发喜悦的泪越眶而出。
司徒老爷一把搂住妻子的肩。「儿子大了,是该高兴的。你怎么反而哭了起来?」
***
「少爷,你在外这几年,老爷吩咐丫头们每天都必须打扫一下您的房间。看,还和您走之前保持得一模一样,东西一样也没搬过呢!您的书本呀,就算是蛀了虫,也一本都没有扔过,原封不动地放在书架上呢!」仲伯放下了行李。「好了!我也不打扰少爷您休息了。晚饭待会会有丫头过来叫醒您的,您就好好的睡一会儿吧。」
「好的,麻烦仲伯了。」司徒桓欠了欠身说。
「哎唷,少爷还跟仲伯我客气呀,嗯!我先出去喽。」
司徒桓站在房中央,原地转了一圈。缓缓地向四周环视了一会儿,房间的一切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比他走之前更整洁了。房间的左边放置了一座六尺高的书柜,旁边是一张淡紫色的写字台。右边放着一张非常古雅别致的紫木床。
房里四处飘散一股淡淡的幽香,是他最爱的檀香木草,一定是爹为他准备的。
「呼!好了,到家了!」司徒桓呼出了一口气,半忧半喜的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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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儿,来,多吃点,这都是你娘命人做的,都是你最爱吃的菜。来,吃多点,在外头哪有家里的好。」司徒老爷边为儿子布菜,边闲聊。
「爹,您自己也多吃点,别只顾帮我布菜呀!」司徒桓怔怔的望着自己那一碗堆积得像一座小山似的菜。
「啊,对了,桓儿,你还记得李家三小姐贝凝吗?你一走四年,这婚事就拖了这么久。唉!也真委屈她了。」司徒夫人问顾着吃菜的儿子。
「噢!那女孩子呀!」毫不在意的语气。
「甚么那女孩嘛?她可是你未来的妻子呵!」司徒夫人真快被这儿子急死了。
「娘,我俩又不熟,哪能那么早就成亲呀!」司徒桓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女孩子的模样。那白玉粉红的肤色,晶莹得快滴出水来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会说话似的。
「那怎么成?」李家是镇上最有钱有势的人家,自小就帮儿子定下了这门亲事,就是因为只有李家和司徒家门当户对。况且那孩子她也喜欢,蛮乖巧的,又漂亮!
司徒家不是特别有钱,只是一般的书香世家。但司徒老爷的爷爷生前是在清朝当官的,任太傅一职,负责教太子、皇子们念书。而他父亲也是朝廷的顾命大臣。现今虽已脱离皇族了,但司徒家的身份却还是高人一等的。
「儿子,你就别再逃避了。当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避婚才会远赴北平读书的。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人家闺女可也十七了。你也不好再拖了,总得给李家一个交待嘛!你就依了娘一次吧!」司徒夫人努力地欲说服这固执的儿子。
「唉!娘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望的!还不就是盼着拿杯媳妇茶,抱个孙子逗逗罢了。」她最清楚儿子的脾性,知道这儿子是吃软不吃硬的。
「好了、好了。你就别再那么担心了嘛!过两天孩儿会过府拜访一下,那行了吧!」那双大大深深乌黑的眼睛又浮了出来,那红扑扑的脸蛋一直留在他的记忆中。那是......一个小丫头。每次都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视的望着大理石地。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甚么将她的倩影记得那么牢,每当黑夜降临的一刻,自己便会不其然地想起她。眼内浮起的是那么的清晰。反而那三小姐,她的模样是圆是扁他都不记得了。
「顺便跟亲家商量一下婚期吧!」司徒夫人可不想一拖再拖,又让这儿子在她眼内消失四年。
「这样好了,明儿咱们陪桓儿一齐去李府登门拜访。反正,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过李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