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与现实
可以说,《大师和玛格丽特》的写作,是布尔加科夫在生命最后岁月里最为真实的生活。这位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作家,就是通过写作,不停地写作,使自己与现实之间继续着藕断丝连的联系。
在卡夫卡之后,布尔加科夫成为二十世纪又一位现实的敌人,不同的是卡夫卡对现实的仇恨来源于自己的内心,而布尔加科夫则有切肤之痛,并且伤痕累累。因此,当他开始发出一生中最后的声音时,《大师和玛格丽特》就成为了道路,把他带到了现实面前,让他的遗嘱得到了发言的机会。
这时候对布尔加科夫来说,与现实建立起什么样的关系就显得极其重要了,显然他绝不会和现实妥协,可是和现实剑拔弩张又会使他的声音失去力量,他的声音很可能会成为一堆谩骂、一堆哭叫。
他两者都放弃了,他做出的选择是一个优秀作家应有的选择,最后他与现实建立了幽默的关系。他让魔鬼访问莫斯科,作品一开始他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他要讲述的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故事,他要告诉我们的不是个人的恩怨,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现实。这样的现实不是人们所认为的实在的现实,而是事实、想象、荒诞的现实,是过去、现在、将来的现实,是应有尽有的现实。同时他也表明了自己的内心在仇恨之后已经获得了宁静。所以,他把撒旦请来了。撒旦在作品中经常沉思默想,这样的品格正是布尔加科夫历尽艰难之后的安详。
因此,布尔加科夫对幽默的选择不是出于修辞的需要,不是叙述中机智的讽刺和人物俏皮的发言。在这里,幽默成为了结构,成为了叙述中控制得恰如其分的态度,也就是说幽默使布尔加科夫找到了与世界打交道的最好方式。
正是这样的方式,使布尔加科夫在其最后的写作里,没有被自己的仇恨淹没,也没有被贫穷拖垮,更没有被现实欺骗。同时,他的想象力、他的洞察力、他写作的激情开始茁壮成长了。就这样,在那最后的十二年里,布尔加科夫解放了《大师和玛格丽特》的叙述,也解放了自己越来越阴暗的内心。
教授向两人招招手,等他们凑近了,悄悄地说:“请注意,耶稣是存在的。”
女司机吓白了的脸和她那鲜红的头巾正势不可当地向他猛冲过来。柏辽兹没有喊叫,但是他身边的整条街上响起了女人绝望的尖叫声。
那只公猫竖起黑毛,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把身体缩成一团,豹子似的扑到边加利斯基的胸口,又一下子跳到他的头上。
他在想,耶路撒冷马上就要雷雨大作,不幸的耶稣会不会因此改变命运?他看见火线在撕裂乌云,就祈求闪电快快击中耶稣的十字架。
她的头发早已蓬乱,月光带着啸声冲刷着她的身体。她看见下面两排稀疏的灯火连成两条亮线,飞快地消失在身后。
舞会以它辉煌的灯火、聒耳的声响和浓烈的气味,猛不丁朝她扑面而来。玛格丽特在科罗维约夫的搀扶下,发现自己走进了一片热带森林。
“不,不,不,什么也不要怕!我和你在一起!我和你在一起!”
哲学家,请您宽恕我!像您这样的智者难道也会认为,一位犹太总督可能因为一个对恺撒陛下犯下罪行的人而断送自己的前程吗?
“如果不存在恶,你的善有什么用?如果地上的影子都消失了,大地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白,被风拢成一束,辫子似的在脑后飘扬。风不时掀起大师的斗篷,她看见他蹬着骑兵的长靴,星形的马刺的闪光时明时灭。
“……你到底是什么人物?”
“有一种力量,它总是想作恶,又永远在造福,我就是它的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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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浮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