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事业新规划

从那天开始，文父就不让儿子再陪夜了。文威在家里卧室的台灯下，连着好几个晚上泡在日本胃癌治疗的专业网站上，愣是整理出来一份知识手册，还做了一个化疗期间的副作用及相应对策表格，细到恶心呕吐、拉肚子、便秘、口腔溃疡分别应该如何应对，感染症、贫血、出血一般有何症状，应该如何应对。

叶锦秋还像当时在禾城看到他那份《发货三部通关攻略》时一样震惊，把手册和表格发去给学医的闺蜜看，闺蜜也惊为天人，点评说是很全面的一份病人家属手册，很科学，重点突出，国内都没有见过整理得这么细致又通俗易懂的。

在文家参与处理公司关闭和照顾病人的这一个多月，叶锦秋有很多新的体验和感悟，从前她认为文家人的淡定祥和是因为有家财打底，但家财散尽之后，生病的文父尽管身体不适也从未有迁怒，从不以病人自居，文母心中焦急却依然不减耐心信心，将家中大小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文威也很快从打击中走出，尽心尽力地为父亲忙前忙后，同时还在不断思考自己的事业——一切就好比愁云笼罩之下，仍然有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云层洒下。眼下这一份材料，也是阳光中的一缕，她不禁向文威投去欣赏的眼光。

“哎呀，不用这么崇拜我吧，世上很多事情，只怕用心二字，”文威伸伸懒腰在床沿坐下，不以为意，“我这只不过是多看了些文献，多做了点整理。既然天天守着我爸不现实，我只能为他做点别的事情，有了这份材料，我妈、我姑姑，甚至以后如果叫了别的护工，总归会照顾得科学细致点。”感觉了结一桩心事，他放松地向后一靠，躺到床上。

叶锦秋揶揄他，“说真的，你在P大的时候如果也这么认真，就不至于在你们系排名倒数了。”文威向来不讳言自己是个学渣，成绩排名倒数这种事也当笑料告诉过锦秋。

“我只在我觉得重要的事情上认真，”文威又坐起来，“比如说你这只小猴子，对我来说就很重要。”

“哦？”叶锦秋抓到漏洞，趁机攻击，“那你在P大的时候，是忙着对哪位重要的人认真呢？”

“哪有什么重要的人，是有重要的事儿。”文威知道她在开他的玩笑，双手交叉抱着后脖子又躺下了，“我当时在创业呢，知心社你听说过吧，我是创始人。”

知心社曾在P大校园里红极一时，是心理系和商学院几位同学创立的心理咨询机构，招募心理系高年级的本科生和硕博作为心理咨询师，为校内师生提供有偿的心理咨询。尽管学校有免费的心理咨询服务，但其提供的心理咨询并不人性化，有时就像家长老师在做政治教育，甚至会把本应为咨询者保密的情况反馈给对应学院的老师，别说解决学生的心理问题，有人评价它是“加重心理阴影”。在这样的背景下，知心社竟以收费服务闯出了名堂，一度把业务开展到了邻近的其他几所高校。但后来不知为何，知心社被学校收编了，成了官方的心理咨询室，从此学校的免费心理咨询总算提升了水平，学生们乐见这个结果，知心社的创始人据说也凭此一举成为学校团委干部。

文威并没有当过什么团委干部，叶锦秋于是问他：“你们有几个创始人？我当时听说创始人把知心社献给了学校，在团委谋了个一官半职呢。”

“知心社的idea是我想的，名字是我起的，团队是我拉的，业务是我拓展的，我认为我才是创始人。”文威躺着没动，声音却明显激动起来，停顿了一会儿，才恢复平常的语气，“知心社的结局对我来说不是很愉快，所以我也从来没有跟你说过。算了，都过去了。”

“好，不愉快就别提了，说说你新的创业idea吧。”叶锦秋也在文威旁边躺下，“你到底准备做什么，为什么会想要拉苟富和韵姐入伙？韵姐在传媒行业，苟富天天嚷嚷着要回到生物科技老本行，你一个学心理和商科又刚刚从物流公司离职的，明明就八杆子打不着嘛。”

“我要做一个独一无二的消费级基因检测公司。”

“基因检测？这充其量跟苟富的专业有关系，那你和韵姐负责什么？”

文威伸出手臂给叶锦秋当枕头，“我们当然是负责让它独一无二呀。我跟你说，现在市面上的消费级基因检测公司已经不少了，但我和苟富研究了一下，他们的数据解读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我的心理学背景和韵姐的内容写作能力，可以给基因检测结果多一些接地气的心理与行为解读，弥补基因检测的局限性。诶嘿，搞不好我们会成为在国内普及基因检测消费和提升大众认知的伟大公司，你不入伙可能会错过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

“喂，别老忽悠我入伙，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能跟你一起干了。”叶锦秋清醒得很，“基因检测诶，检测设备的价钱那都是天文数字吧？咱俩那一百多万可能都买不起一台。而且创业这游戏九死一生，我们不能两个人都去刀尖上舔血，我还是老老实实去上班，多赚点口粮吧。”

文威噗嗤乐了，“你这笨猴，我就是逗逗你！还‘刀尖上舔血’呢，你说的我都明白，两个人不能都冒险嘛。咱这一百多万确实买不起设备，我准备先找一些实验室合作，把模式跑通了再去找投资。我在贵院修双学位最大的收获不是什么专业知识，是结识了一位在投资业界说得上话的教授，意朗那边赵瑞没准也能帮忙牵个线，我应该不至于把咱俩的第一桶金霍霍光了。你呢，就按我们最初的计划，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不用去想多赚点口粮什么的，这种事情我来。”

文威说这些话的时候，叶锦秋侧着脸看他，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却感觉他的眼睛里肯定闪着光，他简直就是一个拥有超强创业基因的人，之前为了她宁愿守着父亲的旧业安稳过日子，现在父亲的产业没了，对他来说却仿佛是关上了一扇窗打开了一扇门，他走出去，要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而她是没有这种基因的，或者从他们心理行为学的角度来看，她的过往经历没有为她淬炼出这种爱折腾爱创造的性格。至于“喜欢的工作”，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不过是多些体验，顺便养活自己——现下还要考虑顺便养活自己的男朋友。

“对了，”文威也转头看她，“我们评估下来可能还是要到杭城去，创业扶持、投资机构这些方面会好一点，你看工作机会也关注一下杭城的公司吧。”

“那正好，华通物流总部就在杭城，他们供应链事业部有一个岗位在找人，有猎头找我，Peter也凑巧给我推了这个职位。岗位挺有意思的，我就是犹豫城市的问题。”华通物流是国内排名很靠前的上市物流公司，营收规模数十倍于意朗，运输起家，近几年战略扩张，延伸到仓储业务，广罗人才。Peter早已回到申城入职一家外企，得知叶锦秋在看工作机会，向她推荐了几个公司，这个岗位的薪资是最高的，年薪40万，Peter还比猎头多给她透了个底，这个岗位的预算最高可以到45万。

Peter一如既往地追问她到底喜不喜欢这个行业，物流公司普遍工作强度大，如果不想太辛苦，应该趁早转行。锦秋只是告诉他，工作对她来说，喜不喜欢不是最重要的，能有丰富的体验、能让她赚到更多钱才重要。Peter只好一笑置之，点评称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他已经跟不上了。实际上叶锦秋对这个行业确实谈不上喜欢，她此前想过，如果没有经济压力了，她可以转行去媒体行业从头做起，但眼下收入对叶锦秋来说依然重要，只有继续在物流行业工作，收入才有可能稳定增加。好在很多工作经验是通用的，而且对于喜欢文字写作的人来说，一切体验皆有价值，她就这样安慰自己。

“那太好了，你喜欢就好，”文威听锦秋的意思对新岗位很有兴趣，认为她喜欢那个工作，不由得高兴不已，“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和苟富、韵姐在杭城会师喽。”

“我很好奇，你怎么说动他们俩的？”
“其实也是刚好各种机缘都凑到一起了。苟富的父母一直都在做生意，所以他也觉得创业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我们都认定自己如果离开意朗也就不会再去给别人打工。在禾城的时候我们就约定以后一起做点事，后来我告诉他我要回来继承家业还被他鄙视了一顿。他是浙江明州人，当时毕业去鹏城工作是为了当时的女朋友，前几个月他们分手了，他就想回江浙沪这边来。知道我爸的公司要结束的那天，我就找他开始聊创业方向了。你别看他嘻嘻哈哈的，他对他的专业是真的热爱，我对心理学的感情也不一般，最后就找到这么一个结合点。

“韵姐姐呢？我知道她离婚之后一直想换个环境，离开京城那个伤心地，她不是刚在南京买了套房准备搬回来吗，怎么又被你忽悠到杭城去了？”

“我可没忽悠她，我们是互相成就。其实我是请韵姐帮忙介绍资深内容创作人士，跟她大概说了一下我的创业方向，结果她自己提出来要加入我们。她自己买过基因检测包，觉得那些解读报告很差，会让消费者感觉帮助不是很大，就像花几百块钱算了个命，还算得不准。其实并不是不准，而是基因检测公司没有对消费者做好科普和交流。她对一些基因检测公司的创始人做过深度访谈，发现他们大多是生物信息学背景，对内容这块要么不觉得重要，要么有心无力，就需要她这样的人去拯救呢。而且她有很多媒体资源，对公司后续的形象宣传和产品宣传也很有帮助。”

“这样啊，那真是被你捡漏捡着了，”叶锦秋伸手去揉文威的耳朵，“我韵姐姐这些年可被不少企业挖过墙脚，都没碰上她想走的时候，现在她正是了无牵挂可以随心所欲的阶段，被你碰上了。而且，我猜她愿意去杭城还有一个原因，与其在父母身边被唠叨结婚生子的事情，还不如跑远一点找点有意思的事做。”

文威把锦秋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抓下来，“你还挺厉害，被你说中了。韵姐说，甭管什么样文化水平的父母，催起恋爱结婚生子来都一个样。”

“恭喜文老板，预祝旗开得胜。”叶锦秋起身去拿手机，“我要联系一下Peter，跟华通约面试时间了。”

匆忙回南京的时候，叶锦秋在杭城的住处租期还剩一个多月，提前搬走也要付违约金，后来又忙，就一直没去搬家，这下正好续约继续住。

华通招人的这个岗位归属于大客户开发支持部，负责从行业专业角度支持销售同事开发大客户，部门总监徐建同是Peter多年前在申城交通大学短期进修时认识的助教，在华通的仓储业务已经待了两年。“你是P大毕业的本科生，他是申交大毕业的研究生，你们俩就是我在这个行业认识的学历背景最好的两个中国人了。他比你年长十几岁，工作经历和经验比你丰富，你可以跟着他练练。”Peter跟叶锦秋说了不少徐建同的好话，估计在徐建同那边也没少说她好，徐建同只跟她通过电话简单聊了一些学习工作经历和职业规划，就觉得没问题了，只是这个岗位的职级比较高，还需要经过事业部部长的面试。

这个面试叶锦秋足足准备了一天一夜，甚至做了一份PPT，把自己的工作经历、行业知识、职业技能、个人技能展示得明明白白，在商学院做各种课程小组报告练就的PPT制作和讲演能力派上了用场。

华通的供应链事业部虽称“供应链”，听上去业务范围很大，实际上主体就是仓配业务，配又基本是采用市面上那几家快递巨头的服务，所以核心就只是仓储罢了。作为华通的新业务，仓储业务已经开展近三年，但规模和增速都无法令人满意，逼得以内部培养著称于行业的华通，也不得不把求才的目光投向外部，意朗虽然在整个物流行业只能算是小老弟，但在仓储细分领域也可算是第一梯队。

华通供应链事业部部长高文华果然与叶锦秋相谈甚欢，最后，叶锦秋看中华通的行业地位和付薪能力，华通也看中叶锦秋的学历背景和意朗经验，可谓两情相悦，连“聘礼”都出到了最高的45万，并商定两周后到岗。

多留的这两周自由时间，是国庆长假和假期前的一周，叶锦秋和文威一起跑完了公司注册、办公空间租赁之类的杂事，也帮苟富和齐梁韵在自己住的小区里租好了一套两居室——就在她的一居室对门。

在两居室吃完接风火锅回到家之后，叶锦秋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羊，要不我们把苟富和韵姐撮合到一起得了，我的闺蜜和你的兄弟，又都是你的合伙人，多难得的缘分啊。韵姐就比苟富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合适。”

“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文威摇摇头，“苟富喜欢长头发、年纪小、温柔可爱的软妹子，韵姐没有一样对得上号。韵姐喜欢苟富这样的男生吗？”

叶锦秋仔细一想，也觉得这事有点异想天开了，“她……应该也不喜欢这样的，苟富太闹了，韵姐喜欢情商智商双高的高冷男，要高到能碾压她的那种，才能征服她的心。我不知道苟富双商高不高啊，但是人一嘻嘻哈哈，就容易看上去不太聪明。”

“顺其自然吧，你也别操这么多心了，明天就入职了，多对新工作上点心。我这边估计光是性状解读就要写两个月才写得完，接下来我们也是昏天黑地的，每天晚餐是没时间给你做了，早餐可以保证，每周末呢，我得回去一天看看我爸，你就不要跟着我跑了，好好在杭城休息……”

“诶诶诶，”叶锦秋打断文威的絮叨，“首先，我晚餐也没时间回家吃，华通加班可多了。其次，回南京看你爸妈我当然得去，我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我，我不觉得累。再次，你也挺操心的，唠唠叨叨简直堪比我妈。”

文威的注意力居然没在自己被吐槽唠叨这个点上，却都在叶锦秋的身上，“华通加班也很严重吗？这才跳出意朗的火坑，你怎么又下了火海啊。等我的知行上了轨道，我一定会坚决抵制这种加班文化。”知行是文威给新公司起的名字，脱胎于当年的“知心”，增加了“更好地了解自己，更好地进行未来行动”的意味，这是他认为消费级基因检测应该发挥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