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跳进兔子洞（三）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这个过于现实的梦中，结束了。
醒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恰如玻璃工艺品般的钴蓝色天空以及与直达地平线尽头的大片灰色土地。
在堪称“寸土寸金”的蓝区能看到如此壮阔的景色，唯独相模军用机场一家。
只要稍稍把头探出车窗，就能看到哨兵从检查站中步出。
由于尼古拉·巴萨耶夫越狱的关系，就连这个小小的哨卡都提高了警戒水平。
虽然不知道这些士兵的确切年龄，不过从外表上看，他们似乎比这一车学生大不了多少，稚气未脱的脸庞与身上的军服、冰冷的步枪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放在21世纪初叶，这个镜头大概会被认为是哪个不要命的摄影师在战乱地区偶然拍下的一幕，但对于生活于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这却是司空见惯的光景。
自第一次宁恩战争结束以后，为充实国防力量，世界大多数国家的兵役制度都从募兵制走向征兵制，并下调法定服役年龄以扩大兵源。
东和所采取的，则是世袭制与征兵制相结合。
一方面，隶属于圣天子的“近卫师团”是由名为“武士”的世袭职业军人组成与把持；
另一方面，江户政府的武装力量则是由旧时代自卫队演变而来的“防卫军”，将士多是平民出身。
在战争刚结束的一段时期，几乎所有中学生都必须服役24个月，而“蓄意拒绝服役者”最高可判处死刑。
看似残酷，但制订这部法律的初衷无疑是好的。
面对宁恩这一人类公敌，一味逃避是不可能解决得了问题的，唯有勇敢地拿起武器，才能捍卫自己的家园。
幸运的是，随着战局逐渐趋于好转，这重施加于年轻人身上的“枷锁”总算是变得宽松一些。
然而时至今日，对于有意入读公立高中、大学或在政府机关就职的人来说，防卫军出示的“服役证明”仍是不可或缺的“敲门砖”。
正如圣瓦尔基里学园的学生对这群年轻的士兵很好奇一样，士兵们也对车上的树不子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就在这样还算友好的气氛中，针对车队的检查很快结束了。
一声“放行”后，大巴又开了大约十分钟的车程，易天枢一行人终于抵达机场。
驻扎于这个机场的防卫军士兵约有8000人，到处都可以看到正在操练的年轻男女，其中也不泛有随意将外套制服绑在腰间的士兵，他们或是在露天靶场练习射击，或是全神贯注地清理武器装备，或是躲在集装箱的阴影下谈天说地，或是临时组成棒球队一较高下。
原本热闹非凡的机场，由于圣瓦尔基里学园的光临，变得更加热火朝天。
或许是因为年龄相近吧，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士兵们很快就跟圣瓦尔基里的学生打成一片，三五成群、有说有笑，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之余，不少人还与停放在机场各处的战车、飞机合影留念。
军事基地应该是严禁摄影的，但这处军用机场本身作为圣瓦尔基里学园的一处教育设施，驻扎于此的防卫军不过是代为托管。
既然是在自己学校拍照，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易天枢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自然了，反而显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是气氛。
现场和乐融融的氛围，令易天枢产生一种错觉。
无论高墙之外的世界如何疯狂、混乱，这一切似乎都与这群学生无关。
在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这座“城堡”中，他们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光。
直到有一天，怀着脱笼之鸟般的欢快心情，学生们搭上战场见习的巴士。一路上尽情聊天、分享零食、打牌歌唱、拍照留念，气氛好不快活，仿佛他们身上的枪械、战术背心、防弹插板、弹药袋、军靴都不存在一样……
与其说他们是即将前往战场的“士兵”，还不如说更像是一群为难得的远足郊游而兴奋不已的小学生。
“是我太紧张了么……”
易天枢深知远离人群的自己显得多么格格不入。
呼吸混杂着枪油与柴油的刺鼻气味，身体也因炎热的天气与厚重的装备而汗流不止，不停抚弄着手中的RPD轻机枪，似乎唯有这么做，才能使紧张的心情尽快平复下来。
比起学园军械库中由各大军火商赞助的新型武器，这挺已有百岁高龄的“古董”反而能令易天枢安下心来。
上世纪以来，RPD轻机枪因其出色的可靠性、轻便的重量深受青睐。
考虑到灰区作战环境的复杂性以及在敌占区获得弹药的难易度，易天枢也曾尝试了一下库存的AKMS突击步枪，尽管结果差强人意，无奈蒋绫罗在战场见习前反复强调经过长年累月新闻媒体、影视作品以及军事教育等一系列耳濡目染的影响，“AK步枪、RPG、107毫米火箭弹是恐怖分子三大利器”的印象已深深植根于学生的大脑中，在混战之中如果有人见到这样的武器，不排除会出现他们条件发射性地向你开火这种可能……
在战场上，没有比死在友军枪下更愚蠢的事了。
思考到这里，易天枢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然而在他眼中，身边这种毫无危机感、一派轻松的气氛又是另一个“极端”。
那么，这究竟是心理辅导老师的“杰作”，还是见习说明会上提及过的“保险”使然？
易天枢更倾向于后者。
前者是玄之又玄、不可捉摸的“道理”，但后者却是货真价实、不容置疑的“力量”。
十五架“麻雀”直升机整齐停靠在机场的一侧。
作为AH-6“小鸟”的后继型号，虽然采取的同样是气泡型座舱设计，不过由于航空材料与动力系统的革新，其潜力被进一步挖掘，与新一代轻型直升机相比，性能依然毫不逊色。
为确保负责运输学生的CH-53E“超级种马”直升机顺利抵达目的地，所有“麻雀”均以重装上阵——机身两侧分别挂载着M134速射机枪与70毫米火箭弹巢。
一旦运输机遇到什么麻烦，“麻雀”就会立刻摇身一变成嗜血成性的“猛禽”，将地面上试图挑战空中霸权的“蝼蚁”扑杀殆尽。
即使对手是“光复运动”也不例外——
这一回，与“太阳堡”那次不同。
己方不再是任人鱼肉的平民百姓，而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树不子”。
他们到底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冥冥中，易天枢甚至由衷地希望巴萨耶夫践行自己的“承诺”，像疯狗般咬上来。
这么一来，见习部队就能马上将“绝不先开第一枪，但也绝不会让敌人第二枪”这一信条兑换成现实……届时，他或许就能趁乱潜入灰区、直捣黄龙。
这一切，终究是他“个人英雄主义”的妄想。
他的头脑非常清醒。
就算相模灰区无法无天，圣瓦尔基里学园也不可能说出“让最强悍的勇士来铲奸除恶，结束这一切吧”这种豪言壮志。
树不子不是山姆大叔引以为豪的“游骑兵”或“三角洲部队”，更不是为彻底击溃尼古拉·巴萨耶夫这个罪恶滔天的恐怖大鳄而来。
易天枢也不愿看到学园步“黑鹰行动”中美军的后尘。
这种乌鸦嘴似的担忧，令他的脑海莫名浮现出另外五名女生的身影。
“不知道她们那边怎么样了……”
拒绝秦羽遥的邀请后，她只能选择与樱井有珠组队，至于后来的情况如何……老实说，除了从蒋绫罗口中得知她们小组将被并入S班主导的第二梯队以外，其余音讯，身处第一梯队的易天枢一概不知。
兰德里姐妹方面……作为海伦娜的陪护，阿什莉与瑞贝卡不可能安心当“撒手掌柜”，不过赏金猎人出身的三人，原本就享有免除战场见习的资格。
要与光复运动决一死战的……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多余的考虑就暂时扔到一边去吧。
开启体内钝感的开关，成为被纯粹意志驱使的存在。
不过，在此之前——
“来，茄子~”
“等等！”
即使不知道说话者是谁，听到这句话后，易天枢也能意识到对方想要干什么。
只可惜与按下快门的速度相比，这个下意识遮挡动作显然还是慢了半拍。
易天枢虽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但在这样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抓拍，撇开肖像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谈，不免有点小情绪。
可一见到雾岛琉璃那张耀眼的笑脸，他就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下双肩。
与其说易天枢是个难得的好脾气，还不如说向眼前这个小动物般的女生发火……叫人有点于心不忍。
本来眼看快到集合时间了，雾岛琉璃却迟迟还未现身，易天枢还担心这个被厄运女神眷顾的孩子会不会又遇到了什么意外，不过从她现在兴致勃勃拿着傻瓜数码相机的得意模样来看，想必她也成了业余摄影大军的一员吧……
难道这孩子也是那种想着“明天有远足一定不能迟到”然后因为精神过度兴奋而压根睡不着的小学生体质么？
“啊哈，没想到居然有机会拍到天枢同学这么奇怪的表情~”
“哈哈，我的表情很奇怪吗？来，让我看看~”
“好啊，我刚才可是拍了很多照片哦~”
果不其然。
这孩子很单纯啊……居然真的就这样把相机递了过来。
易天枢原本还铁了心准备把相机储存卡格式化，结果就因为雾岛琉璃如此率直的姿态而动摇不已。
就在他露出马脚的一瞬间，雾岛琉璃突然嘴角紧抿，眉头一皱，就像是发现案情并不单纯的名侦探兔美一样把相机紧抱在胸前。
“天枢同学……你刚才该不会是想打着‘让我看看’的幌子抢过我的相机删掉里面的照片吧？”
这孩子明明平常走路都会无缘无故摔出鼻血来的，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倒是意外的敏锐呢……
就算对手是小动物，被她咬上一口也不见得是什么自我感觉良好的经历。
易天枢只好装作一本正经地干咳两声，连忙调转话锋。
“与其说我的表情奇怪，还不如说雾岛同学的打扮才更加奇怪吧？”
上半身衬衫、战术手套、防弹背心与弹药胸挂的搭配还算正常，挂在身上的M14 DMR步枪撇开“因枪身长度问题不适宜在狭窄空间使用”这点不谈，称得上是一把中规中矩、性能可靠的武器。
然而下半身却是校裙、黑色长筒袜与战术靴的组合，白净醒目的绝对领域就这样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
虽然说美少女是穿什么都好看经常在树荫底下的露台上一边优雅地喝着红茶一边和小鸟交谈汗珠如同花露一般而且完全不会排泄的存在，但这种混搭风格……给人感觉更像是符合狂热军事宅喜好的Cosplay，而不是准备赶赴前线的士兵。
女生皆有爱美之心，喜欢穿裙子啊长筒袜啊展现自己的魅力，这种心理易天枢倒也不是说不能理解，也知道由自己来描述雾岛琉璃的打扮肯定会流露出一股类似中年大叔的下流气息，但无论如何，她的装扮都难以称得上是符合时宜。
不说别的，这种轻飘飘的裙子，一旦遇到什么风吹草动，绝对会变成春光乍泄的“帮凶”吧……
易天枢可不想在某些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因为雾岛琉璃劲爆的内裤款式而分心。
说到分心……雾岛琉璃现在这个模样，也足以让人动摇不已。
之前东奔西走、忙于拍照的她，如今香汗淋漓。湿润的发尖与透亮的衬衫散发出一种清纯且不失性感的美妙气息。
换而言之，雾岛琉璃的胸口现在正处于——
可恶！
刚好被防弹背心挡住了！
“嗯？天枢同学怎么又唉声叹气了呢？叹气可是会让幸福溜走的哦！”
你现在马上脱了防弹背心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再说，你整天笑脸盈盈，也不见得运气有多好啊。
但要是她真的脱掉了防弹背心……自己就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的胸部不放么？
该怎么说呢，在这种大家再熟悉不过的福利桥段中，约定俗成的套路却突然没了，果然是会让人大失所望啊。
看在内心挣扎如此激烈的份上，稍微给点奖励也未尝不可，对吧？
“那个……雾岛同学，你就不觉得在这种时候穿裙子有点……话说学园之前应该是统一派发了战术套装吧？”
所谓“战术套装”，虽说可以归到“校服”的范畴，但由于特务个体之间存在颇大的差异，因此学园从成立之初就不曾对战场见习的服饰作硬性规定。
所以说，在场学生才会看起来更像是形形色色的雇佣兵，而不是一支正规部队。
不过自由发挥的大前提是，服装本身不会对行动造成不便。
迷你裙，自然被排除在外。
“因为……发给我的裤子尺码不对。”
雾岛琉璃脸色一沉。
“尺码不对？”
“裤腰太窄了……”
“那可以拿去换呀。”
“后勤老师说，找不到适合我的尺码……”
是错觉吗？雾岛琉璃的目光好像在一瞬间变黯淡了……
“哈？学园的后勤仓库这么大……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因为我的屁股太大了。”
“……”
拜易天枢踩爆的一连串“地雷”所赐，雾岛琉璃原本就相当不妙的眼神，终于完全蜕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死鱼干”。
本人干脆是默默转过身去，抱着双腿蹲坐在集装箱下的阴暗角落，如同怨灵般不断重复着同一段话：
“天枢同学，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向我道歉，我懂的，我知道的，我明白的，我就是一只猪，一只饱食终日、一无是处的肥猪，一只连走平地都会摔跟头、明明离水沟五米远都还能掉进去的蠢猪，天枢同学一定是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才勉为其难地跟我组队吧，很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但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能麻烦你暂时回避一下吗。”
喂，还没出征，士气就跌停板了啊。
本来就是多灾多难的体质，易天枢可不希望看到雾岛琉璃连乐观向上这个唯一的优点丢掉……
巨乳应该算另一个优点吧？
总、总之，还是让她先脱掉防弹衣啊不对打起精神再说。
“那个……雾岛同学，你好像误解我的意思了……”
“诶？”
易天枢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安慰，但这么说以后，雾岛琉璃的眼神的确恢复了不少生气，给了他趁胜追击的勇气。
“我指的是那个啦……穿着裙子行动会不会很不方便什么的……你看，如果当面向你提出这个问题，岂不是搞得我好像一直盯着你的裙子不放一样……”
“咦？天枢同学不是在说我胖吗？”
本来下意识想要回一句“胖一点有什么所谓嘛”，但一想到雾岛琉璃如此在意自己的身材，易天枢果断改口：
“我倒觉得身材胖瘦是其次的，最重要是健康。如果为减肥而刻意节食，影响到身体健康，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但是……男生不是都喜欢身材苗条的女生吗？”
用这种小动物的湿润眼神来仰视别人未免太犯规了吧？
“肉乎乎的女生……也、也挺可爱不是吗？”
情急之下，易天枢只好把视线别到一边，顺势搪塞了这么一句。
等他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发言有什么不妥时，只见雾岛琉璃很惊讶似的半张着嘴……
这孩子是不是可爱过头了？
紧接着，她一转小动物的怯懦印象，像是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觉悟似的，低下头去，握紧拳头，踏前一步。
“天枢同学……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诶？什么这么认为？”
“肉乎乎的女生……挺可爱什么的……”
“啊、嗯……有、有什么问题吗？”
雾岛琉璃又前进一步，明明整个人都快要贴到易天枢的面前了，她却毫不在意，似乎只是想确认易天枢的话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由衷之言。
“真的可爱？”
“真的啦……”
“真的真的可爱？”
“真的真的啦。”
“真的真的真的可爱？”
“真的真的真的啦！”
易天枢退后一步，雾岛琉璃就前进一步。
直至被逼到直升机机尾部、易天枢无处可逃时，雾岛琉璃才重新恢复小动物本色，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诶嘿嘿……”
说起来，在这种如此之近的距离窥伺雾岛琉璃的脸庞，对易天枢来说，实属首次。
勾勒出明快弧度的樱唇闪耀着水润的光泽，真的会叫喉间发出“咕噜”的吞口水声。
唯恐被雾岛琉璃发现自己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蛋看，易天枢又立即垂下视线，结果目光落在了另一个更不得了的地方。
刚才平视或许还没这么明显，可是一转为俯视视角，易天枢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汗珠像是被弹开一样从雾岛琉璃微微泛红的脸颊滑下，顺着粉嫩脖颈描绘出的美妙弧度，直至锁骨凹陷处稍作停留，最终没入将上衣第一颗纽扣撑开的丰满胸部之间。
糟糕。
老实说，光凭个人意志真的很难移开视线。
一时之间，易天枢不知该如何是好，雾岛琉璃似乎也注意到他视线的去向，脸颊迅速染上两朵绯云，很难为情似的用手挡在胸口，连忙转过身去整理衣冠。
易天枢也没有细算这个过程花去了多少时间，只知道雾岛琉璃再小心翼翼地往他这边看过来时，脸上带着为掩饰害羞的微笑。
如果把以上种种表情都归到“装可爱”的头上，或许能让人感觉好过一些。
但问题是……雾岛琉璃的可爱真的不是装出来，正如清水芙蓉一样，无需过多的雕饰，也足以惹人怜爱。
如果自己还是过去那个懵懂少年的话，恐怕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她表白吧……
雾岛琉璃也似乎察觉到易天枢身上气氛的改变，才鼓起勇气打开话匣子：
“那个……天枢同学，我们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我就想问问……你穿着裙子行动会不会很方便？如果真的很不方便的话，不妨去这个基地的PX
买一条裤子……”
“没关系、没关系，为此我可是准备了‘秘密武器’！”
说着，雾岛琉璃扬起脑袋，得意洋洋地掀起自己的裙摆。
“锵锵锵锵，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安全裤！”
“哇哦。”
坦白说，易天枢从未想象过会有女生主动向他展示裙底风光。
该怎么说呢……幸福来得太突然？
与开学初的“偶遇”相比，这一回的款式明显要劲爆得多。
呈现在眼前的，是非常具有魅惑情调的黑色蕾丝设计……
一时间，易天枢的双眼仿佛变成了沉重的铁块，被化作强力磁石的蕾丝和刺绣所牢牢吸引，不允许作为现场唯一观众的他挪开视线。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很难想像这个如同小动物般的女生，选择的贴身衣物竟会如此性感绝伦。
不得不承认，魅惑之黑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确实会让人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两侧系绳的大胆设计，更是将这种煽情的印象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而系绳上方，雾岛琉璃白皙的小腹和丰满的大腿，失态地暴露在视野之中。
至少，从结果上来看，她为易天枢所呈现出，就是这种令人大饱眼福延年益寿的福利画面。
虽说他也不是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应当马上转过身去然后满脸通红对作为当事人的女生说一句“不好意思”才算符合人际交往的基本礼仪。
况且，放在平常的话，他一定会那么做的。
像是爬楼梯时候，如果前面有女生的话，要低头看自己的脚边，这样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规矩，他也是知道的。
说什么“可爱就是正义”、“难得的福利情节你不要追究这么多了”、“后宫系轻小说不都这样的吗”，易天枢自认还没幸福到会无条件认可这种荒诞不经的魔幻故事。
所以，他才觉得有必要好好搞清楚一个问题：
这个……真的是“安全裤”吗？
如果说“世界上最反人类的发明”真是长这个样子的话，安全裤本身很可能蒙受多年不白之冤。
不管怎么看，这条所谓的“安全裤”都更像是一条……内裤吧？
所以说……为什么雾岛琉璃还能如此志得意满，还摆出一副“我很厉害了吧”的笑容啊？
还是说……她根本就忘了穿安全裤？
开学那次明明只是不小心被自己看了这么一眼而已，她就害羞得差点投河自尽，现在要是选择如实相告——
“喂，你已经把内裤秀给我看了整整一分钟咯~”
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嘛！
飘忽不定的仓皇眼神，成功将易天枢出卖给雾岛琉璃。
“嗯？天枢同学，怎么突然间这么慌张？是哪里不舒服吗？”
“啊、嗯……诶，该怎么说呢……就是说那个啊……”
“那个？真的是，天枢同学说话为什么总是说一半不说一半，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如果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话，只管开口便是！”
这么帅气的话，能不能先放下裙摆再说。
“那我真的说了哦？”
既然盛情难却，不如将计就计。
而且，如此率直的笑颜，叫人真的很难拒绝啊。
“请说吧！如果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必然鼎力相助！”
倒不如说这件事除了你自己以外就没人能帮得了你了。
“那好吧，我就开门见山咯——你的内裤……”
“内裤？”
好像无法理解易天枢在说什么一样，雾岛琉璃茫然地垂下视线。
然后，一动不动。
她维持着掀起裙子的姿态，表情也僵住了。
这个瞬间，其实应该不到一秒。
但对易天枢来说，这短短的一秒却足以跟一小时匹敌。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哦？”
在吐露谎言的同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内裤，自己又怎么会想去提醒雾岛琉璃，结果现在却矢口否认，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雾岛同学，请你冷静一点，先听我解释——”
“第二次了。”
原本屏息不动的雾岛琉璃，全身突然啪地膨胀了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这样。
脸红得一塌糊涂的她，就像是濒临爆发边缘的炸弹，还要是已经被点燃导火线的那种。
“又是正面！又是最佳角度！”
“雾岛同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这是一场意外不是吗？”
“为什么天枢同学总是喜欢偷看我的内裤！”
“明明是你主动掀起裙子给我看的好不好！”
“也就是说……天枢同学觉得自己没一点责任咯。”
“但问题是，的确是你——等等，雾岛同学，你干嘛往步枪上刺刀啊！”
“两次被同一个男人看到内裤，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我现在的内心感到悲痛欲绝！而且这份悲痛正渐渐转变为杀意……天枢同学，我可以干掉你吗？我可以干掉你吗？我可以干掉你吧！”
说着，泪眼婆娑的雾岛琉璃便将刺刀尖端对准易天枢的面门刺了过去。
“为什么最后一句变成了肯定句了？！”
易天枢以相当惊险的动作躲开刺刀，但无奈雾岛琉璃的气势实在太猛，他甚至能听到枪刺划破空气发出的尖锐微响。
虽说树不子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自愈能力，但被这个东西刺中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
雾岛琉璃的眼神，也不是开玩笑的。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谁叫我特别怕痛……”
她抬起脑袋，双眼噙着泪水，继续将刺刀对准惊慌失措的易天枢，嘴角浮现出崩坏的笑容。
“所以事到如今，只有换天枢同学你去死了！放心，我对自己的刺刀术还是很有自信的……要解决你，只需要捅三下就行了！嗯……大概三下吧……”
“才不要！”
说得这么不自信，会同意就有鬼了。
“为什么！我都已经保证三下捅死天枢同学了！”
“是你的技术太烂了啦！”
即便真要自寻短见，谁会找这么蹩脚的介错啊！
“好吧好吧，两下……两下，可不可以？”
竟然还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
“也不行啦！”
“一下……如果拼尽全力往脑袋上刺的话，我也是能做到的！”
“多少下都不行啦！”
“那怎么可以！你来选，马上给我选！快点让我干掉你！然后谁也不会知道我在你面前走光两次的事情！要不然的话……你给我马上找一种消除记忆的方法！啊，对了，就用这个——”
就像是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一样，她看向枪托。
“只要拼尽全力用枪托砸向天枢同学的脑袋，就能把你的记忆消除得一干二净！”
“被玻璃纤维枪托砸一下可是会要人命的好不好！”
“虽然很抱歉，但麻烦天枢同学去死一死吧！”
糟糕。
唯一退路被直升机机尾挡住了。
眼看雾岛琉璃已经扬起枪托往自己这边猛冲过来，易天枢唯有狼狈地往一旁躲闪，孰料在追逐途中，她似乎是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脑袋笔直撞向机尾部。
力度之大，撞得她整个人晕头转向，摇摇晃晃地扑向闪躲不及的易天枢。
结果，追杀者与被追杀者就这样双双倒地。
“痛痛痛……雾岛同学，你没事吧？”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雾岛琉璃口中唱的是《小星星变奏曲》，头上冒出的却是旋转小鸡。
好在有易天枢这张人肉气垫保护，她看起来并无大碍。也不是第一次摔得这么重了，想必不用多久她就会自己醒来。
不过……这个姿势也未免太糟糕了吧。
易天枢被雾岛琉璃死死压在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颇有分量的胸部正因相互作用的压力而发生了形变。
随后飘来的，是洗发精的香气。
少女的柔软的发丝滑落在他的胸膛上。
过于安稳的神情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是陷入魔女诅咒的“睡美人”。
“喂，是时候该醒醒啦，雾岛同学。”
“呼……”
回应易天枢的，只有从雾岛琉璃唇间逸出的小小呼噜声。
拜托。
“睡美人”才不是那种想着“明天有远足一定不能迟到”然后因为精神过度兴奋而压根睡不着结果一上旅游大巴就睡死过去的春游小学生体质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