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谁告谁
静,死一般的寂静!
乡邻们以为自己幻听了,个个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治,区区一副犁,价值几何,用得着窃你的犁?东阳里有犁的人户多着呢,只要赵宸开口,愿意借给他的多的是,用得着犯险?
“治,你太不要脸了,我呸。”姑姑赵萍很泼辣,大大一口口水啐在治脸上,指着治怒声大骂:“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就告你诬告之罪,你一定会受到秦律严惩。”
“诬告?”治心里一突,他就是在诬告,但是,这事必须做成,忙道:“我没诬告。”
“你还敢狡辩。”平怒了,指着治大声怒骂:“小宸家里有犁,窃你犁为哪般?”
赵宸家里有犁,乡邻们都知晓的事情,无不是颔首赞同。
“治,你好恶毒。”赵友怒不可遏。
果然没死心啊,赵宸一点不意外,治这是铁了心要强占曲辕犁的事功。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搅扰大人审案。”潘知道该是他上场的时候了,阴沉着一张脸,疾颜厉色,大声喝斥。
“好大的官威啊。”赵宸瞥了一眼潘,心想潘应该也参与进来了,想要引导案情走向,有我在,那是不可能的,冷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有哪条秦律不准民申辩的?”
秦律也讲证据,允许申冤,赵宸这话太对了,佑微微颔首。
乡邻们也是点头,赞同赵宸的话。
“这……”潘很是意外的盯着赵宸,满腹诧异。
按照他的设想,他是官,赵宸是民,还是一个未成的少年,一定会被他的官威吓住,只要他插手,赵宸一定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可照眼前的情况来看,赵宸哪里是治嘴里那个胆小怕事的少年?不仅不胆小,反而是胆儿贼大,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斥潘。
“你说啊。”赵宸上前一步,紧逼道。
“你少搅扰大人公干,此事自有大人明断。”潘语塞,只得把球踢给佑。
佑右手一挥,阻止赵宸说话,道:“治,你所说的‘新犁’是何意?”
佑能做到主吏掾,有其过人之处,抓住了关键。
“大人,我殚精竭虑,用时多日,终于想出一种新犁,可以一人一牛犁田。”治昂着头颅,挺起胸膛,红光满面,得意非凡,仿佛曲辕犁真是他想出来似的。
“不要脸。”赵宇和赵萱气愤不已,脸色铁青,这明明是赵宸想出来的,怎么又成治想出来的?
赵宸倒是淡定,一点也不着急,抱臂于胸前,一副看猴子跳圈圈的模样。
“一人一牛犁地?哈哈,笑死我了。”
“用牛犁田,从春秋时期到如今几百年,都是两人两牛,谁见过一人一牛犁田的?”
“治,你能不能莫瞎吹,小心秦律侍候。”
佑还没有说话,一众乡邻忍不住了,指点着治大声嘲笑起来。
牛耕出现于春秋时期,到如今几百年了,有谁听过一人一牛犁田的?没有,绝对没有。对于乡邻们来说,这是天大的笑话,可以包揽一年的笑点了,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佑微微摇头,一脸的不信,却是没有道破,而是道:“一人一牛犁田,这固然是好事,若能成真,当是天大功劳。可到如今,几百年间就从未听说过,治,你可要想好了?”
佑是不信的,却是碍于本职工作,不得不按律办事,要问个清楚。
“大人请放心,此事千真万确,我敢以项上大好头颅担保。”治左手指着自己的头颅,信心十足的道。
治说得认真,不象是说假话,乡邻们半信半疑,说信嘛,哪有一牛一人犁田的事情,这得多大的脑洞?要说不信,治断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佑有些信了,眼里一片火热,忙问道:“此犁现在何处?”
要是真能实现一人一牛犁田,那将是大事,将会朝野震动,佑很是激动。
“大人,被赵宸窃走了。”治忙道。
赵宇和赵萱气得眼睛通红一片,恨不得把治撕着吃了。
“赵宸,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贪天之功,快,把新犁交出来,可饶你一死。”潘声色俱厉,端起官架子,大声喝斥,官腔十足,官威凛凛,好不威风。
赵宸却是瞥了潘一眼,理都没理他。
佑盯着赵宸,问道:“赵宸,你有何话要说?”
“大人,我要问问治,我是如何窃他犁的?”赵宸很平静,仿佛治的诬告不存在似的。
对他这镇定,佑有些意外,这和赵宸的年龄不符啊,不由得多看了赵宸两眼,对治道:“治,赵宸的话你如何答?”
“大人,我把新犁放到谷仓里,不知赵宸如何得到风声,竟敢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窃走。”治按照潘的授意道。
盗窃,在秦国是重罪,要是坐实,赵宸这辈子就完蛋了。
“胡说。小宸怎能窃你的犁?”赵萍急了,眼圈儿发红。
“治,你休要胡说八道。”平急得不行。
“治,你好恶毒,小宸才多大,能窃你的犁?”赵友脸孔扭曲了,眼里喷火。
“你可有话说?”佑眉头一挑,冲赵宸问道。
“大人,请看,我能窃他的犁么?”赵宸疾步上前,来到治身边,两人站在一起。
这一站,强烈的反差立即突显出来,治牛高马大,身材壮硕,反观赵宸瘦小,跟竹竿似的,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答案不言自明,佑微微颔首,给了赵宸一个赞赏的眼神。
“是窃,是窃。”治一见情形不妙,忙道:“赵宸趁我家没人的时候,偷偷溜进我家谷仓窃走新犁。”
“真是好笑。”赵宸冷笑道:“东阳里谁个不知,哪个不晓,你家的谷仓没有后门,只有一道前门,而这前门就在你家客厅里,你父年纪不小了,一直呆在家里,我又是怎生瞒过他,偷偷溜进你家谷仓,把犁窃走的呢?”
谷仓一般都要留后门,方便进出取谷,而治家的谷仓就没有留后门,只有前门,而前门就在客厅里。治的父亲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一年四季都是呆在客厅的,没人能够瞒过他而偷偷进入谷仓,再把犁窃走。
这一问直击要害,治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没错。”
“要想从治家的谷仓里窃走犁,那是不可能的。”
乡邻们大为赞成赵宸的话,无不是大声附和。
“还有,你何时知晓是我窃走你家的犁?”赵宸嘴角上翘。
“昨晚。”治愣了愣,很不想回答这问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得不答。
“昨晚就发现了,为何不报官捉拿我?”赵宸逼问。
“这……”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这明明是诬告,处处都是漏洞,治无法回答。
“治念在你还未成年的份上,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才没有及时报官,你不仅不体恤治的一片苦心,反而变本加厉,此为罪大恶极,大人,当重处。”潘立马来解围。
这话合情合理,很有人情味,但是,赵宸却是冷笑道:“秦律无情,不讲情份,我若是犯了罪,你就当告我。你既然知情不告,你就是犯罪,当受秦律严惩。”
秦法无情,才不会给你讲情面,按照潘的话来说的话,治是知情的,没有及时报官,也是犯罪,治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潘感觉哔了狗,赵宸怎么老是不按他的设想低头认错呢?话已出口,想要改又改不了,潘转动心思,思索起来,想要把这话给圆上。
“大人,我状告治强夺我的新犁。”赵宸来到佑面前,冲佑抱拳行礼,反告起来。
乡邻们把赵宸看看,再把治瞧瞧,这究竟是谁在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