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夜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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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封棺

那是一个灵棚。

黑布扎白花。

白底画黑字。

大红染棺材,黑白镶照片。

一盏长明灯,灯前点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紫云烟。

一根写着生卒年的木牌,立在一侧。

棚前有几人散落着,或站或坐。

棚边是老屋的院子,院子里有人踱步,有人相对而立,小声交谈。

老屋的门大开着,里面隐隐约约的向外传着哭声与安慰声。

这些,在路的尽头。

在路的另一边,有一辆刚拐过来的小卡。

小卡的驾驶位上,那人的大脑已是一片浆糊。

一脚刹车踩下,泪水已然决堤。

肌肉由僵硬变为瘫软,嘴巴大张,却无一声传出。

头磕在方向盘上,细微的触觉提醒着他,这不是梦境。

手不听使唤地向车门伸去,不受控制的力量在车门上怼出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

门开了,人几乎是跌下了车。

艰难地爬起来,却也站不直身子。

只能蹲在那里,依旧无声,依旧泪流。

屋在尽头,人在这头,路不远,却好远。

那张黑白照,那张熟悉不过的脸。

那冷冽的大红,那刺眼的黑布。

让一个长挂阳光笑脸的人儿,乌云密布。

待姚天晴回过神来之时,已是在他妈妈的怀里。

身体还在微微颤动,泪水打湿的衣裤还未更换。

妈妈的手温柔地拂过他的头发,希望能拂去哪怕一丝的悲伤。

妈妈的脸有些憔悴,但脸上已不见泪痕,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轻抚孩子的头发。

“妈…”

开了口,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今儿个上午十点多的事,很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

妈妈的语气很平静,如若不仔细去看,断然发现不了那微微颤动的嘴。

“什么原因?”

姚天晴缓过来了些许,正了正身子,却直不起弓着的背。、

“多种原因引起的并发症。”妈妈开口解释,顿了顿,又说道,

“其实我们昨晚在冰城,你爸爸当时已经快不行了,医生也说只能在ICU里观察,离开ICU就谁也说不准了。”

“你爸爸,他可能,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他说他不想呆在这,不知道啥时候就过去了,这离家太远了。”

“他说他死也要死在老屋。”

“你爸的脾气,谁也犟不过的。所以,今早我们就离开了ICU,坐着救护车就往回赶。”

“结果,就在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你爸爸在半路上就走了……”

这段话,姚天晴没有听完,听到昨天父母也在冰城的时候,脑子就开始嗡嗡的了。

后面的话,都是模糊地传入耳朵,一股无尽的懊悔在心头升起。

他不是后悔去接待了朋友,而是后悔为什么这么久,自己为什么就一通电话没往家里打过。

一天天的为什么要闹这个别扭,和家里联系一下能少些什么吗?

面子?

面子有什么用!

和家里人要什么面子!

可悔,是最无能的情绪……

一切已经发生,或许小卡只比救护车晚从冰城出发两个小时,但就这两个小时的距离,再给你一辈子的时间,你都无法再追上了。

哪怕他已经接触到了一些远非常人能遇见的东西,他也知道,

人死,不能复生。

两个小时,很短,却也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时光长河。

这时空的重叠与擦肩,是怎样的一个桥段?

想不明白。

唯一清楚的是,造就的结果,

是人间,再也无法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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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习俗是,死后的第三天出殡。

姚同辉去世的消息,第一时间没有往外传。

周遭的都是他的老同学,老邻居,老朋友,虽然是首富离世,但他们也都尊重了家属的意愿,出了这块儿地,没人知道。

姚同辉的人缘儿很好,在发迹之前就是这样。

吃苦,肯干,劳动人民身上的品质,在他身上都能看到。

邻里、朋友、亲戚有需要帮忙的,绝对二话不说,招呼一声准好使。

最早养蜂那几年,更是忙活的紧。

这边夏天三四点天就亮,一两点钟他就已经出发去蜂场了。

忙完回来还会给姚天晴做饭,说实话,虽然姚天晴在外面很闯楞,但在家里是有点儿被惯坏了的。

姚同辉有着一手好厨艺,过年的时候,无论走到哪里,一桌子菜几乎都是出自他手。

他也很有艺术细胞,横笛、葫芦丝、电子琴他都会,也有一副好嗓子,唱歌也是一绝。

虽说字写的一般,但他画得一手好画。

这画也很不同,不是在纸上,而是在一种俗称为“树机子”的物件上作画。

画很别致,没有颜料,只靠划压造成的色差作画。

有一年姚天晴生日,就收到了一个画着《小儿垂钓》的树机子。

小姚天晴当时高兴地对每一个来家里串门的大人们展示这件礼物,听着客人们的夸赞,心里全是自豪。

姚同辉的口碑好,与哪怕是成为首富后,只要回老屋住的时候,也依旧该帮忙帮忙,该下厨下厨有着不小的关系。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在姚同辉去世后,有很多人过来帮忙、守夜、守灵的原因。

由于姚同辉有宗教信仰,使得很多习俗都变得从简,既不烧纸,也不烧香。

又因为生前最喜欢紫云烟,于是大家都会在长明灯前点上一根紫云烟,以示凭吊。

每一根烟都能点着,燃得很旺。

直到姚天晴的老爷,也就是爷爷最小的弟弟,也想点上给姚同辉点上一根。

但这根烟,无论如何也点不着,好不容易点着了,刚放在长明灯前,就灭了。

姚同辉的父母前几年都相继离世,除去兄弟姐妹,这就是最近的亲人长辈了。

周围人都说,这是姚同辉觉得让白发人含着泪送自己,实在是受不起这根烟呀。

转眼,已是出殡的日子。

一早,天阴沉沉的,来的人很多。

随着教会的人念完诵经,便开始了封棺仪式。

姚天晴打头,绕棺一周,最后一次瞻仰逝者的遗容。

要忍泪,泪不能落棺。

瞻仰完遗容,姚天晴跪在棚外棺前,厚重的棺盖缓缓地扣在棺上,将棺内与棺外彻底分割。

随后,便是封棺。

“轰!”

锤声很响,既锤在棺钉上,也锤在心里。

很痛。

泪,决堤;

雪,忽落。

七月落雪,与冤无关,只为挽留。

苍梧谣·封棺

匆!雪点棺檐忽卷空。头挨地,心碎锤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