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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能让你远离苟且的,从来不是远方

好好生活的人,从不咀嚼痛苦

曾问一个当心理咨询师多年的朋友:“为什么有些人总是不快乐?”他反问我:“你看那些人有什么共同点?”特别脆弱?特别倒霉?特别悲观?特别完美主义?他摇摇头,说:“他们的共同点是,‘享受’痛苦。”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的人生,无一例外,都是悲剧。

十个人中,九个人曾为现实退让,八个人对爱求而不得,七个人被人嘲笑,六个人遭遇背叛,五个人生过重病,四个人遇到过意外,三个人无法与亲人相处,两个人曾一贫如洗,一个人想结束生命。十个人都曾经或将要,生死别离。

数字未必准确,但大概能说明,众生皆苦。

不信看看周遭,谁能逃得掉生老病死,逃得掉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除了少部分上天宠爱的幸运儿和个别“衰神附体”的倒霉蛋,大部分人,经历的苦难值相差并不大。

但是有一类人,活得格外痛苦。

祥林嫂般喋喋不休的失婚妇女,把前夫的错误陈述一百遍,却不肯爬起来去找下一段幸福;受到学历歧视的专科生,痛悔自己当年不认真学习,又在这种焦虑和失败的氛围里消极度日;言必称“为了孩子”放弃自我的老人,宁肯不停向子女抱怨自己的牺牲,也不肯走出家门,寻找晚年的快乐。

他们对于自己遭遇的不幸如数家珍,时不时地,他们要把痛苦拿出来诉说、品味、细细咀嚼。

有个豆瓣小组,叫“父母皆祸害”。我觉得可以改名为:谁的童年没阴影。

其实很正常,“80后”这代人,原生家庭没有问题的不多。夫妻关系紧张,亲子关系粗暴,家庭成员间充满以爱为名的控制。这些毫无疑问会影响孩子的成长、婚恋。

可是,一个人到了30岁,还能把自己人生的失败归咎于父母吗?痛苦于“父母无法理解我”,却不让爸妈进入自己的世界,只能让两代人渐行渐远。纠结于父母出轨,或不能专一爱人,或不能信任对方,让感情生活一团糟。这就像一个死循环:沉溺原生家庭的痛苦,造成现实的问题,然后再将现实的问题归咎于原生家庭,从而引发更大的痛苦。

对待这些我们无法改变的过去,从来都有两种态度:对别人的伤害念念不忘;或者从他人的错误中反省,避免自己再走弯路。面对父母不幸的婚姻,难道不该让你反省沟通理解的重要?面对没有界限感的亲人,难道没有让你思考自我的独立?

咀嚼痛苦和从痛苦中反思的区别在于:前者沉溺于痛苦,而后者,是要摆脱和避免痛苦。

为什么有如此多的人,热衷于咀嚼痛苦?

也许是在对他人进行“内疚胁迫”?

“失恋了好伤心”的潜台词是,“怎么忍心让我加班”;“为了你不离婚”的潜台词是,“你要为我失败的婚姻负责”。

卖“惨”比卖“萌”更有市场。

痛苦,大部分时候都是双刃剑,你拿在手里,一边刺痛自己,一边胁迫他人。

这也许是实现对自己的“责任转移”?

就像《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烟鹂,宁肯用便秘症来逃避名存实亡的婚姻和毫无希望的生活:

烟鹂得了便秘症,每天在浴室里一坐坐上几个钟头——只有那个时候是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做事,不说话,不思想;其余的时候她也不说话,不思想,但是心里总有点不安,到处走走,没着落的,只有在白色的浴室里她是定了心,生了根。

振保评价她是“情愿留着这点病,挟以自重”。

用那位朋友的话说:当了咨询师那么多年,最惊讶的事实,居然有那么多人并不想被“治愈”。

正常情况下,伤口应该愈合、结疤,留下淡淡的疤痕甚至通过手段让它完好如初。然而,有如此多的人,他们不去消毒,不去包扎,反而不停地撕开自己的伤口。

鲜血淋漓,永难愈合。

潜意识里,他们病态地依赖着痛苦,寄生于痛苦。

许多时候,人们是展示着伤口,向周围的人索取关注与宽容;又有许多时候,是借着过去的苦痛,逃避今天的失败。然而这永远不能带来幸福,它只会让痛苦成为习惯,苦涩变成日常,直到自己不懂得去追求快乐。

好好生活的人,从不咀嚼痛苦。

把你的特点变成力量,它就永远不能伤害你

舒淇第一次参加香港金像奖,拿下最佳女配角和最佳新人时,才20岁。和人们想象的不同,舒淇从来没有把自己“下海”包装出一个悲情的理由。虽然她的确出身贫寒,但她宁肯坦陈拍写真一半是为了钱,一半是虚荣作祟。

那时刚出道的舒淇,也许没有想过自己未来会变成影后。多年后,导演王晶回忆起她时,说舒淇从不像其他人那样在导演面前卖弄、撒娇,总是酷酷地完成导演交代的工作。

舒淇的灵性和才华果然并没有被埋没,她活出了一种粗糙的生命力。一切就像她自己在微博上写的:“没那些跌跌撞撞的伤口,哪来今日印记在身上的丰富历史。”

她不去否认世界认识的她,但她告诉世界:我绝不止你看到的那样。

喜剧女王宋丹丹,曾经有近十年接不到戏。

这让人不可思议。早在20世纪80年代,她就凭电影《月牙儿》斩获国际电影节大奖,人们都认为,这是大屏幕冉冉升起的实力派新星。而后,她先是因为春晚上的小品《超生游击队》大火,接着是情景喜剧《我爱我家》。宋丹丹红遍了大江南北,很多观众看到她就哈哈大笑,哪怕她是在买菜、逛街,甚至很认真地做别的事。

有段时间,她甚至因为这个不开心,觉得别人不尊重她。

小品演员宋丹丹火了,影视演员宋丹丹却消失了。

突然之间,当年的影后连一部好的电视剧都接不到。“在我最好的年龄,就是三十五六岁到四十八岁之间我几乎没怎么拍戏,因为没有人来找我。”宋丹丹说:“或许因为演了小品,大家不认为我可以演影视剧,感觉特别沮丧。”

为了摆脱刻板印象,宋丹丹甚至做了个决定——“罢演小品”。2001年到2005年,宋丹丹连续5年不上春晚。但她依旧没有片约。终于,不再和自己较劲的她于2006年重回央视春晚,那一年,人们看到了经典的“白云、黑土”。

两年后,宋丹丹等到了一部真正的好作品——《马文的战争》。她沉寂的十年,正好完成了这个角色的积淀——一个有个性、勇敢追求爱情的中年离异女性。凭借这部电视剧,她重新回到影视圈。

人到五十的宋丹丹,似乎不再排斥小品演员的标签,她接了一些有喜剧色彩的影视角色,还上了《笑傲江湖》当评委。

她曾与这个世界对她贴的标签不满、抗争、妥协,人过半百才慢慢接纳。这个过程,要有多少午夜梦回的自问,要有多少抽筋拔骨的改变,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所以,当看着选手演绎《喜剧的忧伤》,伴着《小丑》的自白歌声,宋丹丹才会潸然泪下:

“你让我翻腾我这一生在舞台上的辛酸。”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

那年全国人民都记住了这句话,连带着记住了范伟。

有人说,范伟成也赵本山,败也赵本山。这话有一定道理。

演员怕竭泽而渔,如果永远演一种类型的角色,那么他就会被观众定型。范伟在《卖拐》《马大帅》《刘老根》等作品里的形象,在某种程度上是重复的:蠢、傻、夸张,有某种肢体或语言的缺陷。全国人民都看他如笑话。

但重要的不是世界认为你是谁,而是你认为自己是谁。

明明已经火了的范伟,2000年后开始不演小品了,甚至也不怎么演电视剧,他把心思全放在了电影上。范伟开始演的,都是配角。他自己说,从小品、相声带来的“根深蒂固”,会在电影的表演里“变成巨大的痕迹”。也许没什么人注意,可他努力地去剖析去颠覆自己。

“2002年我拍了一个电影叫《开往春天的地铁》……现场拍摄的时候大家感觉也都不错。但是当我看到这个电影的时候,我就觉得:‘哟!差点儿!’我就反复研究这个人物:到底哪儿不对?哪儿不对?!就通过这一个电影,我就一下找到了一种电影表演的感觉。”

后来他终于演了主角,《耳朵大有福》《求求你,表扬我》等。他的形象演不了霸道总裁、公子大侠,他就去演一个个平凡的小人物,演我们的卑微和倔强,演我们奢侈的希望和被挤碎的人生。

脑袋还是大、脖子还是粗,可你看着他,不想笑,想哭。

在没有太多人关注的地方,范伟完成了从小品演员到电影演员的蜕变。他对曾经束缚自己的东西给出了评价:“根深蒂固”其实是把双刃剑。相声、小品、电视剧、电影的转化中,会有痕迹,但是你一旦把这个痕迹克服之后,就变成了你的营养。

2016年11月26日,第53届台湾电影金马奖颁奖典礼上,入行将近三十年的范伟,凭借电影《不成问题的问题》荣膺最佳男主角。

命运没有给你最好的安排,但你给了自己。即便选择了人迹罕至的那条路,只要坚持,一样能走到碧海蓝天。

这三个故事并不是什么鸡汤。恰恰相反,它们告诉我们,这并不是个宽容和容易的世界。

我们都曾因为自己是谁而遭受嘲笑:太胖的孩子被起外号,内向的学生被遗忘,笨拙而勤奋的员工被嫌弃……

我们都曾因为自己的经历而接受评判:高考失利,一辈子要背上第一学历不够好的印记;婚姻不成功,要被别人不停探究和好奇;甚至容貌出色、出身太好,成功了就被打上作弊的嫌疑……

忘记你的失败、宽容你的脆弱、理解你获得的荣耀和因此背负的重担,就像在《权力的游戏》里,小恶魔告诉身为私生子的雪诺:“永远不要忘了你是谁。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忘记。把你的特点变成你的力量,它就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弱点。用它武装自己,它就永远不能伤害你。”

愿软肋长成盔甲。哪怕深渊万丈,也有前程万里。

假如生活给了你假奖杯

奥斯卡颁奖礼出现有史以来最乌龙的一幕——被宣布获得最佳影片的《爱乐之城》剧组的获奖感言都快说完了,却被“赶”下台,因为真正得奖的是《月光男孩》。这一刻,《爱乐之城》剧组是崩溃的——我可能参加了假奥斯卡,我确定拿了假奖杯。

好尴尬。

不过,横扫奥斯卡的《爱乐之城》剧组可以对乌龙一笑了之,毕竟极具分量的最佳导演和最佳女演员等多个奖项都被收入囊中。

但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这样的经历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有时候,生活喜欢给我们开残酷的玩笑——它把你最想要的东西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允许你拥有短暂的时光,然后“嘭”的一声化为乌有。得而复失的痛苦,比从未得到更难忍受。

所以,还不如无所求、别得到?

林夕写过一句词:没有任何期望,也就不会绝望,太完美的东西都与我无关。

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悲伤的歌曲。

很多人都愿意相信这一点。这像是一种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对降临在身上的幸运保持警惕,不去追求难以获得的东西,这样失去或失败时就不会痛苦。遇到喜欢的人反而离得更远,省掉被拒绝的难堪;遇到机会不敢全力以赴,这样失败的姿态就不会太狼狈……

这可以理解,好看的是胜利、健康、圆满的爱情、实现的梦想,但为了得到这些,拼命努力的姿态并不好看。

《爱乐之城》里,女主角自己出钱租剧场,自己写剧本,为了演出放弃陪男友巡演。而台下只坐了寥寥观众,人们说她演技糟糕。女主角蜷缩在后台的一幕,所有的努力看起来都很可笑。

男主角过得也很惨——执意要弹奏爵士而不是餐厅老板制定的圣诞歌曲,被二度炒鱿鱼;女朋友虽然支持自己,但未来的丈母娘却很不满意……

追求想要的东西很难,相比之下,放弃很容易。

那意味着不必挣扎,不必面对挫折,不必露出那种努力到难看的姿态。

对于更多人而言,他们害怕的还不仅仅是过程的艰险,而是,有些事情,比如爱情,即便努力,也未必就能有圆满结局。爱人也许变心,意外可能来临,生命那么多个岔路口,一步走错,就还是会失去所拥有的。

既然如此,努力的意义是什么?

《爱乐之城》的最后十几分钟,像一颗催泪弹。

它向我们展示了另外一种可能:在爱情和理想的两难面前,男女主角没有选择分开,而是一起去了法国。她在巴黎顺利成为一名演员,他如愿以偿地开了爵士乐主题吧。他们结婚生子,重新回到美国,手挽手去某个酒吧听爵士乐。

而现实中,女主角坐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和舞台上的他咫尺天涯。

这并不是一个爱情悲剧。“我很幸福,你也是,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我们的幸福都已与彼此无关。”

它只是展示了命运的真相:人生有无数的可能,但我们注定只能踏上其中一条。而不管哪一条,你都将面对失去,因为失去是生命的主题,遗憾是每条路上的必选项。

圆满,更多的时候像是男主角的一个幻想,像是千万平行宇宙中,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选择了梦想,也许会失去一段爱情;选择了一段爱情,也许又会失去另一段相逢。

但生活不是一个句点,也不是去寻求两点间最短的那条线。生活是一条蜿蜒的河。在它枯竭前,每一朵浪花,每一次奔腾,每一次相遇,都丰富着我们短暂的一生。如果因为害怕失去和失败而不去争取,那只会连拥有的都可能失去。

绝大部分人,对已做的事情的悔恨比没有做的悔恨要小。

心理学家戴维·迈尔斯曾感慨:“如果敢于更经常地在超出我们感到舒适的范围外做出反应——去冒险,面对失败,至少曾经尝试过,我们是否少些悔恨呢?”谁都无法防备不可知的分别与意外,也无法先知哪条路会走到最光明的结局。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追求梦想倾尽全力,得到回报放肆欢笑,彼此相爱时用力拥抱,厄运不曾到来前尽情舞动。

就像《爱乐之城》里女主角唱的那首歌:

She told me

她曾对我说

A bit of madness is key

偶尔的疯狂能让我们的生活

To give us new colors to see

充满新鲜 拥有别样体会 感受

Who knows where it will lead us

没有人可以预知到未来的生活会是怎样

And that's why they need us

这就是为何人生需要疯狂

就算命运要收回奖杯又怎样,至少在疲惫的生活里,你有一刻的白日梦想。致那些敢做梦的傻子,致我们搞砸的事和隐隐作痛却永怀热忱的心。

能让你远离苟且的,从来不是远方

最近一段时间文章发得不太勤,后台有不少人催着更新——写写“王娜娜冒名上大学”事件,对疫苗事件有什么看法……这些的确是热点话题,然而并没有写的动力。

无论是一个名字决定两个女孩的命运,还是一支疫苗关乎两代人的安危,或是飙升的房价、无常的股市,写来写去,不过是四个字——众生如蚁。

况且,眼下你觉得再重要、再热点的事件,它们在网络时代的“保鲜度”不会超过两个星期。热点像永不停息的潮水,一浪过后,永远有后浪等着袭来。等风头一过,事情后续到底如何,关心者寥寥,常常不了了之。

不用说远了,上个月的灶台鱼怎么样了?上上个月的红头医闹、百度卖吧呢?上上上个月的深圳溃坝呢?

一阵喧嚣,一地鸡毛。

大家都忙活着当下,谁有闲情去追问一句——后来呢?这让人越来越怀疑写的意义。我们如此擅长“阅后即焚”,以至愤慨像是发泄,绝望像是狂欢。我们被热点、八卦和奇闻牵引着思考和生活,但好像又不甘心于此。

于是他们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远方,是一个特别名不副实的概念。

生活在别处。

远方,听上去无比的诗情画意。怪不得连歌词都写得那么打动人心:你品尝了夜的巴黎,你踏过下雪的北京……它是对日复一日庸常的抛弃,是对眼前苟且的逃离,它代表了另一种可能性。

但它不解决任何问题。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特别想去西藏。于是,我去了。我转过了经筒,我看过了雪山,我走过了纳木错、布达拉,我和康巴汉子喝了青稞酒,我听着马头琴流了泪……仿佛灵魂得到了净化,仿佛佛心终于萌芽。

然后呢,一周的灵魂SPA,只需要几个小时就打回原形。

飞机落地,黄粱一梦:工作依旧无聊,老板依旧严苛,报告依旧改了又改,生活依旧枯燥乏味,而我爱的人,依旧为傻瓜织毛衣。

那时想,一定是走得不够远。

所以我继续走,去希腊,去智利,恨不能把自己放逐到南极。我留下了一路自拍和朋友圈里的赞,以及信用卡的账单。可依旧,叫醒我的是闹钟,而不是梦想;丰满的只有身材,现实还是如此骨感。

我以为自己逃得足够远,就逃掉了眼前的苟且。

可别忘了,如果苟且的是自己,是生活本身,去哪儿才能逃掉?

貌似远方是没什么用了,剩下的只有诗,或者说是阅读。因为阅读,是内心的远方。即便城市里有百千万人,只要开卷,你便可以真正地独处,进入自己的精神天地。

也许是在晚高峰嘈杂的地铁上,你读到“乌鸦一飞过,这一天才真正过去了”。在眼前,出现了呼兰河那座小城,暮色中群鸦从头顶飞过。而此刻,你正挤在一个铁皮的车厢里,在地下几十米的隧道里穿行。

或者当你走出地铁站,都市灯光将夜空映亮,霓虹遮蔽了一切星星的光彩。这时候,你读到“大昴星升起来了,好像铜球似的亮晶晶的了”。仿佛夜色真正地第一次在你面前显现出它的模样,蝙蝠正在夜空里飞,虫子也藏在草棵子里叫了。

也可能路边杏花开了,前两天你刚读到的那首赵佶的词突然跑了出来——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虽然柳枝依旧羞涩地未曾抽芽,当你再看到它们时,会想起张先的“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晏殊的“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

外物之味,久之可厌;读书之味,愈久愈深。

可能有人会问:可这对单调的工作、生活有什么改变?的确没有改变,改变的不过是自己。以前,想着向外部寻求答案,就选择了远方;现在换了个方向,发现真正的远方只存在于超越世俗生活的层面上。

小和尚:师父,您开悟前每天做什么?

老和尚:挑水、劈柴、做饭。

小和尚:开悟后呢?

老和尚:挑水、劈柴、做饭。

小和尚:那开悟对您来说没有任何改变啊?

老和尚:开悟前,我挑水的时候想劈柴,劈柴的时候想做饭。开悟后,我挑水的时候想挑水,劈柴的时候想劈柴,做饭的时候想做饭。

人究其一生,不过是要学会与自己和平共处。

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里写道,为了使灵魂宁静,一个人每天要做两件他不喜欢的事。可能你不得不容忍的“苟且”,便是这其中之一。然后在这之外,你便可以躲开滔滔不息的社会热点、哗众取宠的空洞议论、唾沫横飞的攻击争论、毫无营养的碎片信息,去感受阅读的意义——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懒惰是件奢侈品,很少有人负担得起它

“人哪,为了消磨时间,硬是鼓唇摇舌,笑那些并不可笑、乐那些并不可乐的事,此外便一无所长。”

——夏目漱石

英国老牌摇滚乐队Oasis,有一首非常著名的歌:The importance of being idle。直译过来就是,论无所事事的重要性。以前非常喜欢这首歌,丧气十足的歌词加上Gallayger兄弟无赖的唱腔,显得非常有态度。

游手好闲也是件要紧事,颇有些目空一切、睥睨众生的意味。甚至和黄霑的歌词有些相通: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真得劲儿!

加上当时刚看《猜火车》,被电影台词深深击中:

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家庭。

选择一个大电视。

选择洗衣机,汽车,CD唱机,电动开罐机。

选择健康,低卡路里,低糖,选择固定利率房贷。

……

当时,对成人世界的这种琐碎生活充满了鄙夷和不屑,脑子里想的都是经典台词——放纵是青春的迷幻剂,自由却是人的天性。

现在想来——少年不识愁滋味。

年轻人可以无所事事,是因为生活无忧、吃穿不愁,音乐电影、青春爱情,活在一个充满幻想的泡沫里。直到某个夏天,迈出校门、走进社会,噗,泡沫破了。

进入社会才发现,无所事事才不是什么必需品,它明明是件奢侈品,很少有人能负担得起它。于是,开始勤勉地做一个新人,如同新生的牛犊,在社会和职场的河流中试探性地放下前蹄,谨慎地感知水的深浅和流向。

然后,走过了越来越多的路,趟过了越来越多的河,见识了草原上的羚羊、狮子和秃鹫,也了解了丛林里的一些法则:食草的羚羊温和无害,食肉的狮子凶残无比,食腐的秃鹫和鬣狗让人生厌,最好敬而远之。

你越来越掌握其中的要义,变得轻车熟路,甚至有些擅长。

同时,不可避免的,变得有些自我满足和短视。

眼睛里失去了当初探究一切的光芒,只盯着眼前面这一片半枯的草地,很少抬起头去查看,那目光所不及的远方是不是春深如许。“可能不会再有比这里更绿的草地了。”“况且前面还会遇到鬣狗和狮子。”然后,人开始变得安逸、取巧,半推半就地加入同类组成的汹涌群体。他们说,go with the flow,顺势而为。

换句话便是,随波逐流。

不知不觉间,人又开始迈向另一种形式的“无所事事”:工作凑合了事,生活日复一日,阅读碎片浅薄,娱乐平庸媚俗。

说到底,好逸恶劳是人之本性。

夏目漱石在《我是猫》里感叹:人哪,为了消磨时间,硬是鼓唇摇舌,笑那些并不可笑、乐那些并不可乐的事,此外便一无所长。

到了网络时代,更是如此。我们在大小屏幕上收获了海量信息,却未必掌握海量知识,收到了每时每刻的陪伴,但未必收获亲密无间的友谊。

回想一下,花了那么多时间刷微博、电视剧、综艺节目,除了增添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眉飞色舞的八卦以外,到底带来了什么?什么都没有,除了杀时间。

但生活会允许人这样游手好闲下去吗?不会。

现实就像Oasis歌里唱的那样:I begged my landlord for sometime,but he said,son,the bill's waiting。生活就是一个多重意义上的房东,你总想和他讨价还价,他却总说:喂,小子,付账啊。

醍醐灌顶!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说:

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目空一切是青年人的专利,成年人最终都要丢掉那些无所事事的幻想。因为,那种《猜火车》里青年所鄙视的小布尔乔亚式生活,完全没有想象中那样唾手可得。那些显得俗不可耐的“大电视”“洗衣机”“汽车”“CD唱机”并不会从天而降。那些健康、低卡路里、三件套、西装背后,都明码标好了价格。

因为,一切曾经被你鄙视的东西,都需要为之付出努力才能获得。

所有的相爱都是动机不明?

一流的女明星,论“招黑”,章子怡能拔得头筹。

人们嘲笑过她在国际颁奖礼说的Chinglish(中国式英语),质疑过她曾经糟糕的造型与审美,即便她的海报被泼墨了,人们也相信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怎么不泼别人,就泼你”。

但这都不算什么,大家最津津乐道的是她身边的男人。

从霍家小公子霍启山,到以色列富翁VIVI,再到央视名嘴撒贝宁……人们在她石榴裙下驰骋自己的好奇心、窥私欲。在口耳相传里,她的爱情只是一场又一场的阴谋论。

找外国男友时,她是崇洋媚外,找国内男友,她又是急于洗白;男人比她强时,她是靠男人上位,男人比她弱时,分手又变成了她嫌弃对方赚得少、不够高。等她找了一个事业凑合、长相着急的大龄失婚中年,人们又痛心疾首:“那就是个渣男,你眼瞎了呀!”

各种黑幕轮番八卦,娘家的哥哥说了什么,男方的前任说了什么,这场大戏的狗血程度堪比《回家的诱惑》,真相扑朔迷离。她的面目模糊在新闻和八卦里:精明势利,无知愚蠢,但人们坚信她没有爱情。

对于别人,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而对于她,所有的相爱都是动机不明。

就像她演的宫二。

你以为江湖会怎么记住宫二?一个撑起家族的江湖儿女,一个抽刀断爱的率性女子?不,不会。

如若活在当下的江湖,人们更会关心她嫁与不嫁的背后故事,更关心她与叶问间的远远近近。野史里,她的失婚说不定是丑闻暴露的遮掩,她与叶问也许是场权色间的交易,这故事可以传的活色生香,甚至下流肮脏。哪怕她只是在这乱的不能更乱的江湖里,与叶问淡淡说了句:“叶先生,我心里有过你。”

如果宫二嫁给了叶问,江湖人言就会放过她?依旧不会。

本质上,我们不相信名利场上的爱情。

事业相当的刘嘉玲嫁了梁朝伟,我们断定他们是开放性婚姻,相濡以沫也不过如此;王菲李亚鹏姐弟恋,我们相信后者必定占了名利上的大便宜,最后还不是得相忘于江湖……

真讽刺,一方面,人们以能否结婚、能否不离婚来判断什么是真爱,另一方面,大家又从骨子里不相信爱情能善终。

真爱是梁朝伟对千里之外的曼玉念念不忘,是谢霆锋兜兜转转为王菲做顿晚餐,是格里高利·派克送给奥黛丽·赫本的蝴蝶胸针……总之,只有未完成世俗仪式的爱,只有所谓不得善终的爱,人们才敢去相信,才传颂。

想来,我们不信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一代宗师》里有句台词:郎心自有一双脚,隔山隔水有来期。

我们大可不欣赏章子怡挑选伴侣的眼光,但也不用对他人的感情作居高临下、自以为是的恶毒评判。人一辈子总要规划各种事,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只有一件事是无法计划和控制的,那就是爱情。不需要计划进度表和可行性报告,来不及计较得失和衡量利弊。

你管我爱上一个诗人还是一个木匠,你管我是想跟他睡一觉还是誓死白头到老。

爱情是我们最后的自由和自我领地,即便无法祝福,也别互相侵犯。

互不judge,天下太平。

爱是我的信仰,为何要妥协啊

1997年,舒淇与冯德伦拍摄《美少年之恋》。

就在一年前,她刚刚被王晶发掘,拍了两部你假装没看过的电影:《红灯区》和《玉蒲团之玉女心经》。

衣服和尊严,同时被脱掉。这是舒淇无法摆脱的过往,同样无法摆脱的,还有不甚亲密的家庭关系和轻狂叛逆的少年时代。

很难想象,母亲是六十年代的邵氏女星、自己拿到美国密西根大学计算机学位的世家子弟冯德伦,会真的了解那个离家出走、“把衣服一件件脱掉”去搏未来的倔强女孩。

戏里的他和她,并没有多少暧昧。戏外,他们曾传出绯闻,但也许是差距太大,也许这场恋情只是媒体的猜测,这场没被双方认可的恋情,无疾而终。随后,舒淇与黎明拍摄《玻璃之城》相恋,冯德伦则与莫文蔚公开恋情。

现在,我们觉得舒淇是女神,黎明成了大叔。可当年,他是天王,她,还在别人的隐藏文件夹里活色生香。疯狂的粉丝骂她无耻,看客们说她不配,这还能忍,可惜同居多年,黎明的解释从没有变过:“我和舒淇只是朋友。”她也陪他说谎:“我们不是情人。”

可惜,低到尘埃里的爱情,开不出花,只会让你灰头土脸。这场从一开始就输得惨败的爱情,以舒淇被传“情伤深重”“几乎抑郁”收尾。

媒体写舒淇,总喜欢用情路不顺这几个字,就像舒淇在电影里的那些角色一样。

在电影里,她演的角色大多情路坎坷:她是《美少年之恋》中初尝爱情之苦涩的Kana,是《玻璃之城》半个世纪羁恋的韵文,是《非诚勿扰》里痴恋有妇之夫的梁笑笑,是《刺客聂隐娘》要奉命杀死青梅竹马初恋的聂隐娘。

可什么是完满的爱情呢?

婚姻从来不是爱情的终点。

所以评价爱情优劣得失的也不是结婚与否。不到最后,我不知道你的温柔多情背后是否有杀人一刀,你的相濡以沫是否是凑合妥协。爱情没办法等到那时再盖棺定论。

既然如此,如果没有下定决心长久陪伴,又何必急于迈进一个平淡多于浪漫、相守却也羁绊的婚姻共同体里?既然如此,如果是“退而求其次”,又何必因为年龄到了、父母催了、周围的人都安定下来就将就一个不爱的人。

舒淇没有妥协,只是变得超脱。

2005年,舒淇与张震一起拍摄《最好的时光》时走到了一起。2015年,在《刺客聂隐娘》的发布会上,张震话里有话地说:“田季安对隐娘是逝去的爱,深刻的回味。”舒淇则笑言:“你还不是娶了别人。”

爱了几场,痛了几次,她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讨好爱人的女孩了。对于过去,舒淇举重若轻。

她拍电影,唱歌,有事业,有朋友,独立、强大,而且还执着地相信会找到相爱的人。在电影《剩者为王》里,舒淇说:“我一直渴望着,有一个爱我的人,可以跟我在一起,陪我走完这一生。爱情一直是我坚持了这么久的原则,我为什么要妥协呀?”

你看,这才是女神不老的真谛。

到了40岁仍然相信爱情的女人,怎么会老呢?

朋友笑着说,舒淇和冯德伦的婚宴,若是把两个人的前任摆一桌,称得上大牌云集、星光熠熠,不逊于任何电影节的红毯。

转了一圈还是你,分分合合20年,是破镜重圆?是兜兜转转,回到原地?并不是这样。在没有彼此的世界里,你有落花,我过流水,各自沧桑,几度跌宕。

如果有幸旧爱重逢,那不是什么破镜重圆,也不是回到原地。你没有残破,我也没有等,是时光和其他的人,将我们变成更成熟独立的个体,再度认识,再次相爱。

舒淇从来没有站在原地期待旧爱回头,也没有期待谁的拯救。她也不是什么“你若盛开、清风自来”的被动和等待,她就是爱情战场里强悍的女战士,再寻找“The One”的路上披荆斩棘、百折不回。

所有经历都长成了她强大的盔甲,而内里却是相信爱情的柔软真心。

在爱情这件事上,感谢没有彼此将就。

所以,不必有后悔与遗憾,我有我的柳暗花明,也祝你有似锦前程。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大事,除了生死

把十集纪录片《人间世》看完,不同集的人物和故事已经混杂在一起,变得如同观看时的感受,有种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那是一个男人的手,手里握着的笔拿起又放下。

这只手属于一位内心煎熬的父亲,他要在25岁儿子的器官捐献材料上签字——放弃治疗。

这四个字,他写不下去。写下去,就等于承认了儿子的死亡。手中的这支笔,一定有千斤重。他抬头望向大夫和妻子,说:要是抢救,就还有希望……诊断再无误,道理有千万,没有一个足以安慰一位心碎的父亲。

字,最后还是签了。

这一家人在悲痛之中的善举,给其他几位危重病人带来了活下去的可能。移植前,夫妻二人去见孩子最后一面。病床前,这位父亲颤抖着抚摸儿子的额头,强忍着说:没把你的病治好,反倒是把你的器官捐给了病友,你要原谅爸爸妈妈……

在肃穆的致敬仪式后,这个年轻人可用的器官被摘取,随后移植到6位病人体内。儿子的生命在别人身上得以延续,可能是这对夫妻唯一的慰藉。可这点慰藉,与巨大的痛苦相比,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母亲只得在儿子墓前故作坚强:从明天起,我不再哭了,我要坚强起来。

镜头拉远,松柏掩映的山坡上,一对父母互相搀扶着走过一级级台阶。

一半的故事是悲伤,另一半的故事则是幸运。

得到器官移植的家庭,欣喜地看着亲人一天天好起来。又到中秋,就算在医院的石凳上铺上报纸,他们也要张罗着吃一顿简陋的团圆饭。人们在意的从来不是吃什么,而是团圆。

可能,这也是这集《人间世》起名叫“团圆”的寓意吧。月盈月亏,生命轮回,悲伤的故事总算有了个圆满的结尾。但不知为什么,看到最后这温暖的一幕,想起的却是这集一开始镜头外传来的画外音。

那位思念儿子的父亲念道——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生存还是死亡,从来不是个容易的问题。

有多不容易?就是即便无奈到要靠掷硬币来决定命运,也要连扔三次。

纪录片里说,向往生,厌恶死,是每一个人最普通的心态。更何况,生老病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在这背后,还牵动着一个家庭的喜怒哀乐。

这就是为什么,前面那位父亲抬起笔又放下,他在理智上认清了失去儿子的现实,可感情上还无法接受。

这也是为什么,那个患恶性胰腺肿瘤的年轻母亲,在五年存活率不足5%的微茫希望下,仍要为她爱的人进行痛苦的化疗,延续他的生命。

这也是为什么,在前一次心脏支架手术花了6小时找不到通路,第二次手术又一次次走不通的情况下,主刀医生到第5小时还坚持再试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生产后一周才第一次在保温箱里见到早产儿子的新妈妈,仅看了孩子几眼就匆匆放下了帘子。

因为插在孩子身上的每一根管子、每一个针头,都插在她的心上。

讲到医院,就绕不开医患关系。

在新闻报道拼凑起的“拟态现实”中,医生和病患,似乎已经站在了壕沟的两侧,尽管他们真正需要对抗的是疾病这个共同的敌人。

是什么让误解加深、加重,让医生和病人之间充满傲慢与偏见?治病本身已经充满了变数,然而更大的矛盾,来自医生和患者都控制不了的东西。

社会运转的巨大齿轮咬合不严、火花四溅,医生和患者却被推到了冲突的最前线。结果很惨烈,双方鲜血淋漓、两败俱伤。而直接引发的,就是两个群体的互相猜疑。

举一个身边的例子。

一位朋友去看病,回来后满口抱怨:好不容易挂上号,排了一上午,花5分钟就把我打发出来了,哪怕10分钟也好。看病的人很不爽,道理却很难讲清。每个人都想多看会儿,但如果医生把前面病人的5分钟都变成10分钟,那每个人等待的时间,都要相应加倍。到时候,恐怕抱怨又会变成:看个10分钟的病,要等一整天。

也听到过医生朋友的抱怨,说很多患者不信任他们的治疗方案。“我搜了网上说的,这个是怎么怎么……”医生很无奈:八年博士毕业、许多年临床经验,竟然比不上三分钟的搜索。

《人间世》里,时不时谈到医患之间的信任。旁白说:尽管医学赋予了人们挑战疾病的力量,可很多疾病还是让我们束手无策。

身处窘境,我们需要高超的医疗技术,也需要彼此的理解。

这部纪录片让人不敢看第二遍,因为它直击人心。

它讲述了在生存、死亡这两件大事面前,人们的理智与情感,脆弱与坚忍,极度想要挽留的渴望以及失去之后超越人性的无私。

它记录了在医院里不停上演的悲欢离合的人间世。在希望与失望的交织中,一切情绪都被放大,喜悦溢于言表,悲伤难以承受,愤怒不可遏止。

然而,在误解、冲突和寒心之外,又总有信任、尊重和互相理解。

它让人在新生和离别间,重温了一个道理:一切都会败给时间,每个人,都是赤条条地来,又赤条条地归去。

它让人明白,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大过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