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星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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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暗处

一向不关心国事的天却骇,天逢师根本没有想到他会来,他额头的印记,让这本来欲平息的事情陷入了僵局。

损失惨重的四城主站在百丈山上,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希望天逢师能给一个交代。

他逢师努力的粉饰着天却骇早已露出的蛛丝马迹,努力的骗自己只是想让这个家继续存在,可呼之欲出的真相在他胸口狠狠砸了一拳。

天逢师化作青烟飞落天却骇身旁,安得紧紧的护住他......与此同时,墨城与烈月也跟了上来。

天逢师看着天却骇被薄纱覆盖的一张脸,心痛如绞,他轻声自言自语说:“我记得他的样子......一点都没变.......”水乔星之王那个纵使水乔星的妖魔入侵涣墨星系时,他虽小,可他看见了,也记住了......水乔星之王很聪明,他落地之时,划花了自己的脸,一脸的伤疤,让恐惧过后的人们接受新的视觉冲击而忘记了他本来的面目,如此高傲霸道的人怎么甘心为奴!他在天宫九世,容貌慢慢修复,像脚下的天关湖,被忽略,可却围绕着整个天宫......湖水可悄悄起伏,无人注意,无人在意,可若它突然翻江倒海般,它的一切就都会被洞穿......

突然袭击脑海的记忆,让天逢师不知所措,他轻声对身边的墨城说:“带回天宫。”

而墨城此时也出神的看着他,眼神复杂。

若说悲苦,该是烈月吧。烈月,这个名字不属于他,而他却顶着这个名字替真正烈月饱受摧残,那来自万民的痛恨,还有对天家收留烈月的不满全部都报复在了他身上......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烈月,以衷心侍天家,更为自己过去的残暴对涣墨的杀戮愧疚难当,所以面对万民的痛恨他从不责怪,也从不还手......他苦心活着,为自己赎罪,整整九世,梦魇缠眠......而今,真正的烈月就躺在自己脚下,而他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活了......

“天家究竟在什么算盘!”雷城城主雷庄站在百丈山上大声愤恨不平的吼道,其音如钟。一身金衣在光下熠熠生辉。

“我们奉天家为帝,要的是太平,而现在,曾入侵涣墨的魔头竟然出现了两个!今日,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山上的幸存者们不平道。其中有一个女人,那个鞋铺的老板,她悄悄的把珍藏的红色仙珠丢到了地上。

天逢师蹲下身轻轻探了探天却骇的鼻息,指尖只穿过了冰凉的风,天逢师的心跌到了谷底......

他慢慢起身抬头对山上的人们说:“魔头,不会再作恶了。”

“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为了免除后患,两个都得死。”天逢师仔细看人群中,说出这等绝情之语的是灯笼街夜君......

天逢师对他恨此刻汹涌起来,脚下烂泥脏了蓝衣,银绣也已并入丝丝污秽:“这是我天家的事!收服烈月乃天家之功!当年你们遭受苦难为自保频频退却,只天家死战!我天家如今只剩两人,而你们城墙高竖各自为营,处心积虑就想置天家于死地,好恢复自由为所欲为。我深知你们狼子野心永远不会臣服......好,我给你们机会。如今繁星天家所掌,这表面的太平也是天家所维系,你们不要,我也不必苦撑。”此时青烟从四兽湖底积累蔓延,香气催人迷醉,而青烟里混合着墨影,一个个张牙舞爪欲吞噬所有生命......

“今日,你们可与我战!繁星乃天家聚魂咒所聚,我不可能分割让给你们,赢了,你们在,我走,输了,就流放冰封的水乔星,如何!”

众人见天逢师目光凌厉站在青烟中,一身蓝衣尤其的显眼,他身后有四神将之一的墨城,更有将军烈月,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青烟末过百丈山,人们悉数退去。

“他们以为天家会因烈月还活着的事情而自责,会因烈月在四兽湖搅起一场动乱而悔不当初,他们想要利用我们对繁星的愧疚借刀杀人。而他们忘了,我不是父亲,我不会心软,天家掌繁星瑞国本就理所应当!”

墨城见天逢师如此,心中些许欣慰。至少那场寒山之赌,他赢的机会多了几分。

青烟退去,将军烈月消失了。墨城问天逢师道:“是否要追捕?”

天逢师道“将军一直是天家奴,若他相反,不会为奴这么久的。这两个人,我知道谁是真的,可我不知道,那个假的是谁。烈月落败,众人恐惧,父亲将他锁在天流狱一世,待其虚弱无力抗争,暴戾退净时才将他放出来,我记得那是他一张脸都是灰暗的,脸上的伤疤触目惊心,他的眼神空洞,像死了一样......后来父亲要他照顾我和哥哥,一开始,我很怕他,我怕他变成水妖,把我杀了......后来不知怎的,我就不怕他了,他也没有那么让人害怕了......我与哥哥,还有烈月平静生活了许久,直到繁星那场内乱爆发......”

墨城将手掌轻轻的覆在天逢师脑后,一簇紫色的丝线游离出他的发丝,飘落在墨城手掌......

“有人篡改了你的记忆......这紫色丝线叫梦仙谣,它是有形的咒语......是非苦相念,一缕梦仙谣。我若没记错,这是风乾星的东西。”

“风乾星?那不是炎卿的故土?”天逢师疑问道。

“是啊,炎卿为什么要把梦仙谣放在大帝身上呢......”墨城不明白,“大帝可曾回忆起,过去你的记忆被篡改之前,经历了什么吗?”

脑海的记忆被顶替被篡改,忽然抽走,深藏已久的记忆疯狂占领那片空洞的地方,他的头很疼,可他仍固执的回忆着:“梦仙谣......我少时,水乔星侵占天关星的悲剧一直在我脑海里,我怕冷......我怕那尸山血海......烈月来到我身边后,我只睡了一觉,深藏心中的悲伤与恐惧便减轻了好多......”

“我明白了。我带大帝回宫。”墨城拉起天逢师的胳膊欲离去,回头却发现安得与天却骇已然消失......

“大帝莫惊慌,我先送您回宫,那烈月已断气,女妖法力浅薄,他们跑不远。”

墨城携天逢师飞入云端,墨卷流沙......

四兽湖只剩周围赤裸的高山,还有触目惊心的铁链,铁链裹在淤泥里,那红色绝美的仙珠陷在淤泥里,锋芒尽掩......

夜君独自出现在这片污秽之地,他手指伸入淤泥捡起一颗红色仙珠,不怀好意的自言自语道:“当时,你很疼吧......”此时,他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天雷阵已被破,计划失败了。”

“通灵水兽骨血炼制的仙药,只怕那些为之疯狂的人们很快就要显形了......”夜君目光凛冽的说。

“本想将他们引来四兽湖,天雷阵将他们除尽,好立下夜家威望......此计大败,是这畜生的主人为那些有眼无珠之人遭了劫......”影子恨道。

“天逢师在四兽湖一言,镇住了所有人,可如此,他自己也被推向了靶心,他若保护不好瑞国,他,就是众矢之的。”

“那我们怎么办?”影子问道。

夜君飞上了岸,拂去脚下的污泥,对影子说道:“瑞国所有人都怕黑,而我们恰恰在黑暗中......”

安得背着真正的烈月,穿梭于林海间,她有用不完的力气,可此刻却在大口的喘着气:“你别睡了,赶紧醒来,和我一起逃!这繁星我不熟,我现在跟一个无头苍蝇一样,根本不知道往哪走。”她边说便腾出一只手抹去泪水,再握紧他的胳膊背紧他,他冰冷的体温一点点渗入安得的皮肤,安得额头的汗都变成冰珠了。她不信,他会死。所以她逃跑时刻意的颠簸,她信,他会醒。

“你个坏蛋,一句话都不对我说,让我背着你逃了这么远,我累了,你赶紧醒来自己跑!”

突然,有什么东西横在安得身前,安得躲闪不及,结结实实一头撞了上去,她一时头昏眼花倒下时还不忘为烈月垫在身下。

“带走!”将军吩咐黑甲士兵将安得与烈月带走,安得一时头晕目远没有反抗的能力,只听一名黑甲士兵问道:“将军,这死人还押回吗?”

一听“死”字,安得瞬而爆发,她推开押解她的士兵,飞身扑在烈月身上,怒道:“谁也不许碰他!他没死!”

士兵们只觉脚下骤然寒冷,冰封开始由脚到头蔓延......

“将军,我们怎么办?”一名士兵问道。

将军手心升起流沙,每一粒沙都燃起了火,流沙流过冰层,寒冰悉数融化,他缓缓走进安得,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甩开,士兵们迎上用铁索紧紧控制住她。

安得大喊:“你要干什么!”

“小小障眼法趁大帝不注意时溜走,你当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瞎子吗!”将军背起烈月,“在一切未清楚之前,这名字我不能还给他。我比你更希望他活着,我要他告诉我,我是谁。”

流沙穿林入云,飞入天宫天流狱。

烈月将军将二人丢在牢房里,离开了。

安得肉肉头上的伤口,躺在了烈月身边,她伸出胳膊为他当枕头,她侧过身,痴痴的看着他:“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是唯一的异乡人了。”安得的眼泪从眼角颗颗滑落,那是一颗颗五彩斑斓的珍珠,滚落地上无人去捡......

“水乔星上,每个人都是冰冷的,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我们一起睡,一起醒好吗?”安得闭上眼睛,等着烈月醒来,等着胳膊变轻,此刻的她是多么的无力啊,生死在前,她看得见,摸得着,可是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烈月将军离开天流狱,径直去了政和殿,那是天逢师继承御印后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做在殿上的宝座上,高高的宝座,可以看见每一个人臣服的跪在他脚下,可政和殿又冷静又简单,殿中,除了墨城,烈月将军外,别无他人。这天宫不像什么一国之宫,更像是一个冷清的宅院。

墨城抽出了跪倒在地烈月将军的梦仙谣:“看来,被篡改记忆的不止大帝一个......”

“可炎卿为什么要这么做?”天逢师不解。

“这并不是炎卿所为......”烈月将军为天逢师行了一礼,“大帝在上,臣有罪。”

“何出此言?”

“当年,先帝天青操劳国事,维护刚刚合并的繁星安稳,根本无心管教幼子,他曾一世游走在繁星诸城间,察探诸城水乔星之乱后的损失,苦心记录各星城法术,以护之,以防之。等他再回来,幼子已成人,他们相见时,心中情念已非昨日......大天子去求大祭司言卿要她帮大帝忘却痛苦,返回途中,遇到了烈月......之后,臣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你,是谁?”天逢师问道。

此时他跪倒在地,许久才直起身来,天逢师有些不耐烦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臣,天家,天逢师。”

坐在宝座上的天逢师此刻如五雷轰顶一般,墨城也是一脸惊异与疑惑。

“虽是幼子成人,容貌更改,若要辨认确实不易,可大帝毕竟是先帝亲传御印,怎能有假?”墨城问跪地之人道。

只见他目光悲楚看着天逢师道:“哥哥......我自幼不如你,可我却比你讨父亲喜欢,繁星大业成后,你很心急,你联合烈月,将我的身份伪装成那十恶不赦的恶魔,让我成天家奴,让我代替那烈月平定繁星内乱,满身伤痕镇守军营,而他则成了大天子,养尊处优藏在天宫,让我去代替他承受瑞国臣民满心的恨......父亲在那场内乱后,眼睛受了伤,他早已看不清眼前人了......而我又被遣派在外,哥哥自然是继承御印之人,父亲记得天逢师,可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哥哥,我不与你争抢,你又为何处心积虑让我不得安宁,让我顶着异星的名号,让我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烈月究竟允了你什么,让你我兄弟竟疏离至此......”

天逢师坐在宝座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墨城反复思考他的话,可没有替天逢师辩解的漏洞......九世塔前护天宫,而视线模糊的天宫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他根本不知道的事。

墨城仔细观察着,声称“天逢师”的这个人,他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可这中间一定有什么漏洞,墨城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就是一个人活生生的站在阳光下,而他却像个鬼......

任凭他言之凿凿,天逢师心中是最清楚自己是谁的。所以他安定情绪,严肃的说:“承御印者,即为大帝。你我都受烈月所害,若非他篡改你我的记忆,你我也不必是今天这幅光景。既然,你想起自己是谁,就留在天宫吧,大将军之位,我令择贤明。至于大帝之为,若弟弟想要,等瑞国隔阂消去,真正太平盛世时,我自当禅让于你。”

他起身走下宝座,将所为“天逢师”扶起,转头对墨城说:“神将可以回去了,我要带着弟弟回莲宫,那是我兄弟二人一起长大的地方,荒芜许久,如今他回来了,终于可以点灯饮酒到天明了。”

墨城警惕的给了天逢师一个眼色,天逢师点点头,墨城便离去了。

北方墨家神塔,安非早在等他:“怎么,混乱平息了?”

墨城点点头,接着说:“那四兽湖里,关押着通灵水兽......”

“那......那不是水乔星的东西?”

“虽然,那通灵水兽已消失不见,但它的痕迹还是留下了.......而且,真正的烈月现身了......”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当年若非我们启动倾世塔的力量,烈月不一定会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再强又如何?那妖魔在哪?我要趁机斩草除根!”

“他死了。”墨城落寞的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生出怜悯之心。

安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站在塔顶望着远方,一种凄然之情袭入内心:“墨城,你看天多大,地多大啊......”

墨城站在他身旁,天越来越黑了......

安非心中悄悄想念着:不知她怎样了......

莲宫,一个陈旧无比的宫殿,红色的墙斑驳,苔藓攀附着门前的桥,打开门,灰尘轻轻浮起,天逢师将正堂的方桌以衣袖擦净,请弟弟坐下:“你回来的突然,这里也没叫侍官收拾收拾。”烛火摇摇晃晃的燃起来,天逢师坐在弟弟对面,笑着对他说:“好在,你还在,不然,我恢复了记忆,不知要有多后悔。”

弟弟安静的微笑着看着他:他明明知道我不是真的,为何,还接下我的谎言。

“哥哥,你知道弱水香吗?”

天逢师心中急切,可仍表现的十分冷静:“怎么,弟弟对香甚是了解?”

“对啊,这香,是水乔星通灵水兽的骨血炼制的,涣墨星系只通灵水兽可穿越时空,哥哥不会不知道吧?”他带着丝丝挑衅的意味。

“我怎可不知?我倒盼望着,能回到过去,先发制人毁了水乔星。这涣墨星系便不会遭难。”

“哥哥啊......你还是不懂如何为帝,罪魁祸首根本不是水乔星,是每一个有贪欲的人......连父亲也无法抽身呢。”

“你是说,父亲贪婪才独自对抗烈月,因贪婪才做这大帝?”

“万事事出必有因,我倒是觉得,水乔星烈月是这场贪婪斗争里最可怜的人呢......”

天逢师握紧了双拳,可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

“哥哥不在此处吗?”

天逢师推开门,背对着弟弟,双目散出凛凛寒光:“身为大帝,饮霞宫才是居处。”

天逢师离开了,弟弟挥手关上了门。

“这人到底是谁,天宫的结界也拦不住他......”天逢师思虑着,“不过也没必要知道了,任何冒犯天家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