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检察官的老爸：毒舌其实是遗传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同学、朋友都羡慕我，因为我老爸从来不拒绝我的要求！我要的东西他都会想办法给我，我想要做的事情只要不伤天害理、违法乱纪他都无条件支持，我不想做的事（哪怕是某天不想上学了）还没等说出来他就能洞察到然后先开口让我别做了……

老爸对我的溺爱惹来无数争议，但是他从来不为之所动。他的逻辑是——父母欠孩子的，因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在利用自己的孩子，要么用来证明自己正常，要么用来给自己养老，要么用来拴住另一半儿，要么用来缓解孤独。欠孩子的就得还，唯一的方式就是给他最好的东西。

偶尔有人对老爸的做法提出质疑，每每都被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他反驳得备受打击：

邻居：我说老赵，你儿子要什么你给什么，要是有一天他要天上的星星，你怎么给？

老爸：我给不了，但我会把他扛在肩上，那样的话我儿子看到的星星也比你儿子清楚。

邻居：那我也能把孩子扛到肩上！

老爸：那你慢慢扛，我儿子不喜欢看星星，他喜欢看书！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对我百依百顺的老爸，唯独在一件事情上对我寸步不让，那就是——辞职。每当我说起某某辞职了的时候，他都会很严肃地告诉我：“别人辞不辞我管不了，反正你不许辞职，这件事儿永远不能讨论！”

老爸有一个很有传统中国人特征的观点：如果你工作的地方不能被称为单位，你就没有正经工作，不管你能挣多少钱！所以，老爸从不说“我儿子去上班”，说的都是“我儿子去单位了。”

我：您这是官本位思想。

爸：不用给我扣帽子，我这么大岁数什么帽子都带得起。

我：都什么年代了您还抱着这种死板的观念！

爸：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对不同的观念大惊小怪！

我：那您是不是也应该允许我有不同的观念？

爸：允许，你可以辞职，你辞职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我：父子关系根本不能断绝，法律上没这个程序！

爸：对，所以你也辞不了职，根本没有这个可能性！

其实，我并不是想辞职，我只是不能接受“不能辞职”的状态！所以我经常用各种理由来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我想出的第一个理由很普通——赚的少，但这是最先失败的理由。

我：如果我辞职，能赚比现在多很多的钱。

爸：你缺钱的话，我把我攒的钱都给你，你还觉得不够我和你妈把房子卖了把钱也都给你。你还嫌不够我就卖肾、卖肝儿、卖心脏……

我：我要您的钱干嘛，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赚钱，那样才有成就感。

爸：你这也是通过努力赚钱啊，你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把你爸爸逼死了，天底下哪个儿子能干出这事儿！你肯定名扬千古！

我：打住！

于是我找了一个更文艺的理由——人生只有一次，我想去试试另一种生活。

我：我今年已经三十几岁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几年？

爸：这你得问阎王爷。

我：不用问也知道没几个，所以应该体验不同的生活。

爸：对，所以你可以体验体验做检察长的生活。

我：检察长也是检察官！

爸：但检察长的生活和一般检察官的生活肯定不一样。

我：但是我当不上检察长！

爸：那不正好可以体验当不上检察长的生活吗？

我：不可理喻！

于是我从文艺上升到形而上层面——自由。

我：国家机关总是不自由。

爸：但你的单位很宽容。不然以你这种各色、古怪的性格，怎么还能美滋滋地干到今天！

形而上走不通，我只能从个人角度出发——辞职可以谋求更好的个人发展。

我：我在检察院已经到了个人发展的极限了。

爸：为什么？

我：因为检察院能给我的都已经给了。

爸：但你能给检察院的还没给完。

我：我还能给检察院什么？

爸：一个越来越优秀的人民检察官。

我：不能聊了，您怎么还改煽情路线了！

总之，不能辞！

我：是不是您死活都不会同意我辞职？

爸：也不能这么说。我活着肯定是不行；我死了的话，如果能找人带话儿给你，肯定也是不行，但如果联系不上你了，那也没有同不同意的问题了。

我：您怎就这么不愿意我辞职？

爸：说实话，你老爸就喜欢看见电视上的你穿着制服开庭的样子。你做什么都可以，但别脱下这件衣服，我真的受不了。

不辞。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并不是想辞职，我只是不能接受一种不能辞职的状态。这一点说出来很滑稽，但其实蕴含着一个重要的话题——自由。关于这个人类文化领域最难界定含义的词语，古往今来有无数哲学家试图为它诠释。其中有一个重要的观点认为——任何选择都有代价，有时候人们说自己只能如此，其实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接受替代路径的代价而已，此时他们并不是没有选择，并没有丧失自由。的确，在法庭上我也经常见到这样的被告人，他们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但他们强调自己是迫不得已——赚不到钱，我只能去偷；没有本事，只能去抢；老板扣了我的身份证，我只能听他的，凡此种种。任何选择都有代价，失去自由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单位是不是该给我爸发个“最佳检察干警家属奖”，以鼓励他在稳定队伍、留住人才方面为检察事业所做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