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面见圣上（三）
开始的音调低缓，但越到后面越是急促，是在宫里听不到的音调，好像让人看到了无边山脉。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寒气，以白衣公子为中心，她的周围有丝丝气流的涌动，这曲子不是简单的琴曲，能勾人心弦，引发模糊的联想。
东方鸿也略微吃惊了一下，但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身为慕国的帝王，他虽然未见过这样的琴曲，但稀奇古怪的东西见多了，自然也习惯了。
这是一首短曲，很快就奏完了，在一阵急促的弦乐中，玉衍突然停了手，她把手抚在琴上，按住了琴弦的颤动，曲终之后，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东方南犰抬头过去看着东方鸿脸上的表情，只见他的脸上渐渐展露出了淡淡的笑。
“不错，是首好曲。”
父皇很少笑，笑了，便是真的开心，看来父皇这是认可了，东方南犰松了一口气，起码不用担心公子的安危了。
“陛下喜欢便好。”
玉衍从琴旁站了起来，微微颔首，无论何时，她都一副谦谦有礼的模样，让人都找不到厌倦的点。
“你的画倒是有很多是慕国边境的山脉，莫非你对边塞很熟悉？”
“启禀陛下，草民并没有去过那些地方，也没有游历山川的经历，这些山脉，都是草民是从南槐安先生写的《九州山河图》读来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东方鸿睁大了眼睛，转而问道：“你可知……南槐安是什么人？”
“知道，是二十多年前的前朝的臣子，他游历山川，能写会画，是当时从一品的集贤院学士。”
怎么可能不知道……
南槐安这个人，是东方鸿的老师，可惜年纪轻轻就咳血而死，因为对国事太过操劳，换句话说，是君主臣子无能，再加上常年战乱，他一个人硬抗着整个国家的琐事，是被活活累死的。
东方鸿是他教出来的，不管是学识还是兵计都是他教的，如果没有南槐安，也没有如今的慕国君主，恐怕…慕国早就亡了。
虽然这么说像是在讨好东方鸿，但实则是她的真心话。
“草民一直在拜读南槐安先生的书，他是个学术天才，学富之高令人钦佩。”
这句话，让东方鸿听着开心了不少，除了要上战场的将士，很少有人特意去读南槐安得书，没想到她竟然读了，还给予这么高的评价。
会读南槐安的书，肯定并非俗人，他倒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如表面那般学识渊博。
“我问你…，我军在边塞艾山山脉与淳安城交界，那里地势崎岖，是陈国军队最容易躲藏的地方，这场仗，要如何打？”
这仗打了好几年了，父皇竟然问公子怎么打，要是知道怎么打，不就没那么难了，东方南犰不安的看向公子，这分明是在为难公子，公子要怎么回答？
其实这个答案早在玉衍心里想了无数遍，但她又不能这么快答出来，太聪明，会让东方鸿觉得自己是个威胁，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容草民想想。”
玉衍道，待东方鸿特许之后，她故意装作想不出来的样子，在原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装出突然想出来的样子。
见她眉头舒展，东方鸿才不紧不慢的问。
“想出来了？”
玉衍点点头。
“草民突然想到，在九屹山脉的东边有一处非常长的狭道，两边是陡峭的高山，道路不宽，只允许很少的兵力并步向前，这是经慕国必须要通过的一条路。”
“九屹山……”东方鸿念叨了一声。
“是有这么个地方。”
玉衍继续道。
“陛下不如装作降败撤兵，安排半分兵力绕到陈国的军队后面，斩断他们的补给之地，这样就能把他们困在这狭道之中。”
东方鸿略有些惊喜，坐了起来，身体微微向前倾，一提到战事，他的情绪丝毫不掩饰。
“然后呢？”
这一计引了东方鸿的兴趣，看来鱼儿上钩了。
玉衍淡淡笑了，她语速依然平缓，听不出半点情绪。
“然后……，过几日便是雨季，陈国的军队这时定不敢出来，他们只等着雨季一过再打出来，到那时，他们早已身心疲惫，正值春末，吹西南风，那九屹山皆是枯木死谷，陛下可用长明灯引火烧山，漫山迷烟，未打之前陈国军队便大损，可胜。”
她的这计谋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竟然用地势、雨季、长明灯。
东方鸿惊喜了半天，心情也好了不少，这计…跟当年的南槐安倒是有些相似，东方鸿记得，南槐安也是个擅长利用地势，而不是靠硬碰硬的人。
他刚才还有所怀疑，这个人会不会如朝堂那些老臣一样，一句话就能说出来的事情，非得长篇大论一个下午，净是一堆废话。
却没想到，她是个真正有才能谋略的人，只要能助自己拿下陈国，那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这个人，要大用。
“犰儿。”
东方南犰上前俯身。
“父皇？”
“过几日你便随这位公子去边境，把这一计告诉上官将军。”
东方南犰愣了愣，然后抬头看了东方鸿一眼，他没听错吧？父皇竟然让他去边境？让他去参与战事？
这是何等的信任，才让他亲自去告诉将军的。
高高在上的帝王看向玉衍。
“这计既然是你想出来，便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不如由你亲自去一趟朕更放心些，这一仗，朕不允许兵败。”
能亲自去，那当然是求之不得，虽然不在自己的计划之内，不过比计划好太多了，玉衍颔首道。
“是。”
东方鸿的语气藏不住的欣喜，便迫不及待要安个官衔想把她收入朝堂，为自己所用。
“此计要是能成，朕便封你个文渊阁大学士。”
“多谢陛下。”她恭敬道。
文渊阁便是藏书阁，大学士皆以殿阁名入衔。
慕国有四殿两阁，四殿者，中极殿、建极殿，文华殿，武英殿。两阁者，文渊阁，东阁。
四殿为正四品，两阁正五品，虽然没有实权，但能参政，所以…一般非翰林出身不授此官。
虽然官衔不高，但没想到东方鸿竟然破了这么一个先例。
看来他不是遵循旧法之人。
大学士有各级官位，虽然文渊阁大学士为正五品，但最高可荣升为正一品的集贤院学士。
正一品，掌钧国政，赞诏命，厘宪典，议大礼、大政，裁酌可否入告。修实录、史、志，充监修总裁官，经筵领讲官，会试充考试官，殿试充读卷官，春秋释奠，摄行祭事，是协助皇帝执掌朝堂之人。
但在玉衍的印象里，自从四十多年前的南槐安先生得到过从一品的官衔后，便再也没有人得到过。
被封大学士的官衔，就算多次建功，上升到从一品也没有实权，只是个文官，看来东方鸿对自己，要像先皇对南槐安那般。
利用，永远不会给予信任，一辈子为帝王劳碌，至死方休。
真不愧是父子，连官衔都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