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寻找过往（下）
方禹找出来的是一个人的贴吧。
“我之前无意中翻到的，看了一小段，”方禹的神色有些奇怪，“我看了他的表演，很特别，”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也很压抑。”
他打了一个预防针。
温茹和宋君对视了一眼，宋君走近，温茹接过手机，然后点开了视频，视频是对着街角的这片空地录制的，周围有着高高的建筑围栏，有三三两两穿着布偶装发传单的人。
过了十几秒的样子，一个身影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街角的空地上，是肖华，他顶着一张小丑妆：刷得雪白的脸，描绘得粗黑的眉，厚重的眼线，眼尾下垂，是哭的形状，而在眼下有一颗蓝色的泪滴，然后是唇，厚重的，猩红的上扬唇。
是下班高峰，地铁口人流很多，或是满脸倦容或是轻松解脱或是面无表情，他们随着人潮涌动，对于奇装异服的人总是接受良好，面对肖华奇特的妆扮也只是看了两眼。
而肖华更是波澜不惊，一身仙气飘飘的汉服，服装精细华美，束了长发，腰间挂着一根竹制长笛，做了个揖后便开始表演，（视频的音质有些杂）他吹了一曲颇为欢快的曲调，然后开始跳舞，高抬腿，舒展腰肢，高扬起头颅，却是表演了一场天鹅之死。
最后他跪坐在地上，脊梁挺直，昂着高傲的头颅直直瘫下来，然后开始悲恸大哭，并不尖锐刺耳，而是规律得时高时低，是在演绎一场音乐剧。
他的眼妆被泪水打湿，一道道黑色印迹划在惨白的脸上，而血红的唇依旧上扬着，开怀的弧度。
丑陋而可笑。
行人匆匆而过，有人停留，有人走。然后寥寥无几的人开始鼓掌。
肖华行了个揖，宽大的袖口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然后离去。
过了一会儿，画面戛然而止。
看完视频，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心中滋味莫名。
仿佛有某种东西沉沉压在心头，又卡住了他们的嗓子让他们无法言语，也无从言语。
空气仿佛就此凝滞。
过了许久，宋君评价道，“很完整的表演。”
“嗯，”温茹略显沉重得点头，从视频退出，然后翻看楼主的其他视频，楼主录制的不止这一个，有五段关于肖华的视频，四段完整的，一段便是开始看到那一小段。
是无意中发现后蹲点拍摄的。
评论不多。
一楼：行为艺术？
二楼：我也见过他！就在富华街那里！
三楼：看不懂，哗众取宠？
……
十楼：我觉得他的心在哭泣。
十一楼：他的笛子和舞蹈表演都很好，没有人夸吗？
十二楼：我觉得他在呼吁什么，比如不再冷漠？
……
楼主：我宣他，这是我关注三个星期录制的，下一次我想当面去找他。
xx楼：楼主加油！
楼主：他每周都会来，可这一周我没有看到他了。帖子暂时不能更新了，楼主会继续观察的。
温茹用手机输了这个人的贴吧，点了关注和收藏。
“温医生，这张照片后面有字。”方禹递过来一张照片，是那张小丑打扮的照片。
熟悉的字体落入温茹眼中，和那本日记最后一页上的字一样，比早期的字迹线条更清晰也更为端正：
《丑角》
他戴上镶嵌着钻石珠宝的皇冠，穿上做工精细的制服，系上华丽精致的披风，对着镜子微笑，然后给自己化妆。
他套上用珠宝镶嵌的银链，拖曳在地，然后踏上红毯，珠光宝气的华丽舞台，开始他的演出。
“妈妈，快看！他的衣服好好看！”
“那是，那可是最新款。”
“他手上的鸽子蛋可真亮。”
“他那鼻子是红宝石吧，真大！”
“新闻上可报道了那场拍卖会，真是惊心动魄。”
“他的披风，皮草可真顺滑，好想摸一把”
“那可得好几百万了吧。”
“真让人羡慕！”
.......
“这些人可真好笑，那就是个小丑而已，有什么可羡慕的？”
“穿得再华丽，还不是个丑角？”
......
“你看到他哭了吗？
“怎么可能？他可是小丑？”
“小丑就不会哭了吗？”
“供人取乐罢了。”
看完这段文字后，温茹把照片收了起来，又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红鼻子道具，然后看向宋君，“宋先生，我们走吧。”
“他的过往，我已经找到了。”温茹呢喃。
“嗯，”宋君点头，看向方禹，方禹愣了一下后先退出了房间，先前不觉得，这狭小的空间容下三个人太拥挤了。
然后是宋君。
最后是温茹。
她合上柜子，关上灯，锁门，外界的光一点一点远离，狭小的车库又归于黑暗和沉寂，一如它先前的主人。
“走吧。”宋君出声。
重新走回围栏中的巷道，温茹低头看路莫不作声。
三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温小姐，他是解脱的。”
宋君突兀得开口。
“什么？”
“我没见过他，也不了解他，但我想他是解脱的。”宋君抿了抿唇，声线一如既往得清冷，却放柔了许多。
“宋先生是在安慰我吗？”温茹听完后，目光在他身上停滞，而后弯了眉眼轻笑了一声，问他。
“我知道的。”语若叹息，消散在风中。
方禹默默得走在两人身后。
三四点的午后没有悲凉气氛的夕阳，也没有萧瑟夜风。
穿过围栏，路过那片空地，再次进入地铁站通道，依稀能听见地铁呼啸远去的声音，有三三两两的人群从地铁走出来。
温茹手里还握着一张路过时接到的传单，一家新开业的奶茶店，温茹一边拿传单折着小船，一边默默得想，到底是不能真的感同身受，她也只是略微得感觉有些悲凉罢了。
然后在出了地铁后把纸船扔进了垃圾桶。
“麻烦宋先生和方助理了。”温茹在停车场下了车，然后向着两人道谢。
“不麻烦，我帮温医生抱着箱子吧。”方禹上前。
“不必了麻烦了，不重的，”温茹摇头。
方禹微笑着揽过箱子然后退后一步跟在温茹身后，“麻烦温医生带路了。”
宋君靠在后座，注视着两人离开后收回目光，在座上停留了片刻，捡起了一根头发，深棕的色泽，一如温茹的瞳色。
“总裁，我们先一步，温医生在后面。”方禹上了车，微微侧首对宋君道。
“嗯。”宋君目光从头发上移开点头，回视方禹，点头应声后，缓缓收拢了掌心，放回腿上，闭眸假寐。
温茹拿着钥匙放空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放进了纸箱里。
然后驱车离开。
公交站台和树影婆娑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