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谁在春秋唱着歌

春天，万物生长，一切的一切都在积蓄能量；秋天，草木凋零，肃杀和凋零笼罩着一切。

春和秋，构成一个完整的轮回，兴与衰，治与乱，忠与叛，剑与姬……

春秋就是这么一个充斥着混乱和生命力的时代。

在周平王东迁到三家分晋的三百年中，从奴隶制度中挣扎出来的人们，突然发现以前最大的奴隶主周天子失去了对权力的掌控。

于是，诸侯们开始争夺着失落的权杖。为了让自己更有力量，他们开始向自己的卿大夫妥协，以获得属下们的力量。

这样，权力下移了，春秋乱世开始了。

另一个时代开始，肯定就有人思考；一旦思考，那么就有人歌唱。这些不平的歌声，最终汇聚成一本春秋的《诗》。

最开始唱歌的是行将没落的西周王室贵族。他们的尊严、力量和希望都在春天开始的时候，成为了新生势力的养料。尊严被各国诸侯的盟会践踏；力量被士大夫的私兵粉碎；而希望则随着西周王室的传统一起腐朽。他们唱的是《黍离》：在昔日繁华的殿堂上啊，长着茂盛的蒿草。我经过这个祖先的荣耀之地啊，脚步和内心一样沉重。那些理解我的人知道我内心的伤悲，而那些不明白历史的人却讥笑我的悲伤……

夏天到了，唱歌的人变成了卿。他们在春秋的盛世靠着自己的智慧、力量和出身，焕发勃勃生机，郁郁葱葱地绽放在中华大地上。如果在这么多卿中挑选一位最能代表夏天的人，就是赵盾。这个被称为夏日之阳的男子，也有适合自己的歌曲——《羔裘》：你穿着漂亮的豹皮衣服啊，却为何对我一脸骄气？却为何与我做朋友呢，因为你心中有着情义。

到了秋天，繁华终要掉落。所有基于祖先的一切腐朽和新生都在硕果累累中显得毫无意义。西周的贵族早就无影踪了，而卿则耗尽了自己的能量，最终只有代表未来的士大夫成为社会的主流。在战国的严冬到来之前，春秋的繁华和美丽，尽在这些新崛起的士大夫身上展现，以至于现在历史学家还将春秋时代认为是人类发展的黄金轴心时代。孔子带着这些士大夫，唱着新谱写的歌——没有韵律，却更加的动听。他的歌声更像是说唱：我一个人在读书啊，反复地朗诵啊，难道不快乐吗？有一个朋友啊，从远方来，分享能不让我欢乐吗？即使他不赞同我的观点啊，我也不生气，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啊。

除了代表季节的三位主唱，还有其他人在春秋唱歌。

来自远古贵族后裔的平民，因为血脉的疏远而成为国人，他们为一切变更喜悦，也为一切变更而痛苦，于是他们只能呢哝地唱着自己的生活歌，比如《伐檀》：嘿哟嘿哟，砍着高大的树木啊，黄河之水清澈而宽广啊，一如这天地……比如《无衣》：不要说没有足够的武器，朋友啊，我和你一起战斗……比如《鸡鸣》：天上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情郎哥哥你别着急……

唯一在春秋时代没有声音发出来的是奴隶，不过不只是春秋，那个时代，属于最底层的民众，又能发出什么声音呢？

所以，不要思考太过于复杂的东西，只需要静静聆听着这些歌。闭上眼睛，感受时光的画卷舒卷翻动。

开始，天子东迁，一切都失去秩序，如同低沉的长箫……

然后，齐桓公称霸，使人们看到重建秩序的希望，如同是高亢的唢呐……

高潮，晋楚两百年的杀伐，每个人都在战乱中热血沸腾，如同铿锵的锣鼓……

中场，两次弭兵之会，政客们小丑地勾勒着希望，如同滑稽的笛声……

再者，来自偏远地区的吴楚争霸，想要对世人展示自己的存在，如同难登大雅之堂的铙钹……

最后，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各国内乱，曲谱乱了，乐队散了，只剩下几个音响发出沙哑的漏风声……

这是一场名为春秋的歌的全部演奏。

曲终人散，两千年后，我作为导游带着各位一起欣赏这春秋的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