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干预计划大致告知了吴云，他表示没意见，会全力配合我。

第一天正式干预，郑重其事地，我在客厅的垫子上摆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辅助工具：两条鞋带，剪成小段的五颜六色的吸管。

乐天饶有兴趣地凑了过来。

他拿起吸管拼凑，我阻止，告诉他玩法，要用鞋带把吸管按颜色顺序穿起来。

他认真穿起来，轻而易举地。穿了几个就没耐心了。

我灵机一动，增加游戏难度，先石头剪刀布，赢的一方可以穿一段吸管，要按颜色顺序，最后穿得多的人可以得到一颗棒棒糖。

乐天勉强答应。

无限希望冉冉升起，内心窃喜着，这游戏有趣又有益，可以连着玩上半个多小时了，我为自己的创意洋洋得意。

我俩开开心心比划手指，故意让他赢，他乐乎乐乎，穿了一段又一段的吸管，完全不按规则来，我阻止，他不听，胡乱一通抢，我连吼带叫维持秩序，无效，他笑着弃我而去！

这故事，完全不按脚本演出！

唯有强行把他拉回角色中，厉声声明要求，他由笑转成哭，只想要最后的棒棒糖。我不给，他的坏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哭闹跺脚，直着喉咙哭叫。

我既气愤又沮丧，要妥协吗？

一抬头，见吴云站在厨房门口看戏，一脸坏笑！

这下不止是否该妥协的问题了，还有该如何下台？

索性，丢下棒棒糖，撒手不管，回房疗伤，用力甩门。

明明是个趣味游戏，咋就玩出一肚子气和一脸泪？

猛然想起，上个月初，我姐因事来广州两周，住我家里。临走前悄悄对我说：“你和吴云对乐天都不够耐心，动不动就吼他，这样不好，对小孩要多给点耐心。”

我姐比我大了整整十岁，算是有代沟吧，从来没有在养育子女问题上给过我任何建议。这是唯一一次。而且，她在我家的两周里，无论我们怎么教育乐天，她只躲开一旁，从未出手或出言干预。当时闻言后并未多思，此刻，忽如醍醐灌顶！

乐天抽动大概就是源于为人父母的我们不够耐心，又诸多要求，他无力反抗，只能把情绪发之于行为。

说到抽动，最近两天抽动明显减少了，这是我们最近比较温和的结果？

内心五味陈杂，各种思绪纷呈飘绕。乐天的呼喊声持续传来。

打开手机里的瑜伽音乐，铺开地垫，双脚盘坐，深深一吸，缓缓一呼，气息反复于体内外交换，吸入清凉，呼出烦躁。心渐渐静了下来……

生娃前，我一直有习练瑜伽的习惯，生娃后仅限于偶尔静坐冥想了。

十五分钟后，我从静坐状态出离。门外也安静下来了。

起身，开门，厅里无人。走进厨房，听到连着厨房的洗手间传出流水声和父子俩的对话：“脸再搓一搓，刚才的棒棒糖吃到整个下巴都是粘的……身上冲一冲就好了，下午游泳刚洗过……”

我退出来准备乐天的睡衣。

不一会儿，吴云抱着裹着浴巾的乐天到房里，我如常过去接手，一边帮乐天擦头擦脚，一边说：“刚刚妈妈大声吼，是妈妈不对，对不起啦！”

乐天刚把睡衣套头上，用力一拉，露出一张嘟着嘴的脸庞：“哼！不要妈妈大声说话，不要妈妈生气！”

我坐在床沿，顺手把他拥入怀里：“那下次妈妈大声说话的时候，你提醒妈妈：不要大声说话，好吗？”

“好！”

“如果妈妈生气了，你不要跺脚，要告诉妈妈：妈妈，你别生气！知道吗？”

“知道！”

“那现在是先看书还是先喝牛奶？”

“已经喝完了，我给爸爸喝了牛奶。”

我噗嗤一笑：“是‘爸爸给我喝了牛奶’。”

乐天重复了一遍。

“那看书吧！”

他蹦着跳着去选图书。

如风雨后的平静。

乐天睡后，我去厨房倒了两杯啤酒，来到小房间的电脑桌前。

“请你喝！今天谢谢你收拾残局了！”我把一杯放吴云面前。

“不敢不敢！该庆祝你也有崩溃的一天，别老是我演黑脸。”

“以后希望你多点机会唱白脸，但我也不要再演黑脸了。”我们碰了一下杯。

我把我姐之前的话和今天的感悟倾倒而出。吴云轻叹：“旁观者清，我们是严厉了些。不过男孩子也不可以太骄纵。行，我明白了，以后我也会多加注意对他的方式。”

“不是让你骄纵他，因材施教，咱们娃可能真的和一般小孩不一样。书看了没？”

“翻了几页。”

“抓紧时间看！我今天在论坛里看了一个自闭症的帖子，很有助益，现在去追完。”

周一到周四，像陀螺般，忙碌，疲累，急躁，忧伤，一圈圈重复转过再转过，一遍又一遍。

周五早早下班，接乐天。

一出园门，小家伙就兴奋地问：“是现在就回爷爷奶奶家吗？”明天开始国庆长假，两周前已商量好国庆回爷爷奶奶家。

“要先回去，等妈妈收拾一下，洗好你这些被子就可以出发了。你自己的东西要自己收拾好哦。”幼儿园每月最后一个周末会发还被子回来洗。

“要带托马斯和高登，还有亨利。还有画纸，水彩笔。还有……”乐天一边说，一边不忘到眼镜店里打个转出来，继续说着。

到家，吴云正在楼下准备把行李搬上我们那辆国产车的车尾箱。算上带回家的礼物，大大小小六七件行李，回去只呆一周，犹如搬了半个家。

着乐天去帮手，我好腾空把幼儿园的被子洗了，顺带收拾些零碎。

五点半，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一家三口，向着吴云的老家，江西庐山，出发了。路上打包了个洋快餐当晚饭，乐天兴奋得直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