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交站离公司还有七八分钟的步行距离，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调整情绪，并整理容貌。

我大学毕业后便在这家港资咨询公司工作。说是港资，其实就是在香港注册，然后以香港公司的名义在国内开设分公司，实际上，无论老板还是员工，一律都是大陆人。公司主营医药界的数据分析，旗下有报刊部、网络部以及专门面向医药企业的业务部。工作十几年，三个部门都曾呆过不短时间，今年年初又回到业务部，主要还是负责撰写专业报告，除此之外，报刊部和网络部每月都会给我摊派稿件任务。

一回到公司就开始忙碌起来，连午餐都是简单地吃个外卖三文治匆忙解决。而忙碌的缝隙里脑海里总会时不时浮现出乐天的样子和郑医生的话语。

下午三点半，终于忙完这周的所有工作，整个人劳累又疲惫。

由于幼儿园每周五都不能提供晚餐、且没有课后托管，所有小朋友都必须在四点半之前接走，所以自从乐天上幼儿园后，我就跟公司约定好每周五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如果有未完成的工作，可以在家工作或者周六回来完成。

拖着劳累又疲惫的身躯下班了。又是五十分钟的公交车车程，我继续在车上读着《伴你前行》。

自闭症的核心障碍是社交障碍，而社交障碍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由语言障碍引起的，这点于乐天来说是毋庸置疑地符合了。此外，还有两个特别的行为表现：重复刻板行为和狭隘兴趣，我想乐天多少是有的，只是之前不懂，理解就不一样了。

就行为重复刻板这一项来说，乐天从一周岁半以后对日常事物会有清晰的规则要求，印象最深的是一周岁10个月左右的时候，那时睡前要妈妈陪着阅读绘本，读完要爸爸冲牛奶，然后他就拿着绘本跟爸爸换奶瓶，这一系列动作一个不能少，不能错，在好几个月里，几乎每天都要重复，除非爸爸晚上不在家。注意到他对这一系列动作有刻意要求是因为有一次，我从爸爸手里接过奶瓶递给他，他不肯，当时他还不会说话，只会用手指来指去，表达不清，我们完全搞不懂他的意思，各种沟通都不如他意，他开始又哭又急，折腾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我们也跟着急得筋疲力尽，最后从读绘本开始重复一遍以前的顺序，才算罢休。

从那时开始，我知道他对一些事情有特定的顺序要求，但并不知道这是行为刻板的表现，相反，以为这是他内在秩序感的建立期，属于每个小孩正常的发育过程。我清晰记得国内著名的儿童心理学专家孙瑞雪在《捕捉儿童敏感期》里提到过，秩序敏感期一般在儿童两岁左右会有明显表现，这阶段的小孩需要通过固定的程序去建立内在秩序感。抛开理论，从身边友人的育儿经验中也了解过，其他小孩都是明显地经历过这样的秩序敏感期。于是乎，我们都尽力去配合乐天对秩序的需要，以期完整他内在的安全感，从不曾怀疑这种刻板行为是否有其他原因。

这种重复刻板行为也并非一成不变。就乐天来说，随着慢慢成长，有些重复会被另外的重复替代，有些刻板也会渐渐淡化。

至于狭隘兴趣，则是慢慢呈现的。一岁以后，他对各种车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所有能转动的东西都能吸引他注意。对其他玩具则兴致寥寥。

乐天两岁多的时候，我的好友兰子送了一件绣满小汽车的短袖T恤给他，当时他正上幼儿园托班的第二学期，自从穿了这件小T恤后，小家伙每天上学都指着这件衣服要穿，不给穿就不出门，我只好每天晚上洗，早上让他穿。还好，广州的夏天，基本晚上洗的衣服，第二天都能干。因为家里没有老人帮忙带，乐天每个暑假都和往常一样上学，所以整整半年时间，从5月份到10月份，他每天上学都穿同一件衣服。当中我曾试着买其他差不多款式的上衣代替，但都被他否决了；也曾试过想买多一件同款来替换，可是寻遍实体店和各网店都没能找到同款，只能晚上洗，白天穿。有一点奇怪的是，他只有上幼儿园的时候才要求穿那件衣服，周末或其他休息日，在家或外出都能接受穿其他衣服。那时我还无奈地笑说，如此执着的小男孩，长大后定是个专一又长情的好伴侣呢。

这大概是狭隘兴趣和刻板行为的双重体现了，可惜当时的我们以为他只是跟普通同龄男孩子一样，对车有浓厚兴趣，并处于秩序敏感期而已。

专注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公交车很快到了陈家祠站，我中断了阅读，收起书籍，准备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