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月十六号星期一上午,一家三口八点三十分就来到中山三院岗顶院区。
上一次来到这里是怀揣希望地进去,背着绝望离开。今天呢?
我们的预约号是3号,预计就诊时间是九点到九点半,每个号大概有三十分钟就诊时间。
先报到,交费,候诊。儿童发育行为科跟其他科室不同,除了挂号费,还需要交就诊费。
还没到九点就轮到我们了。
还是上次郑医生那间诊室,端坐里面的是头发半白的周主任,面对门口,正低头看手机,年轻的助理坐在他身边翻看病历。
我轻声道了声“您好!”后,和乐天在矮长桌对面坐下,吴云依旧坐我们后面。
“是什么问题?”周主任悠悠地问,仍旧低着头。
我把两次评估结果一同递上,说:“去年九月因小孩抽动过来看了郑医生,她说小孩是自闭症,开了自闭症评测量表和韦氏智力评估,直到上上个周一,这两个评估检测才做完,这是评估结果。”
他终于放下手机,接过报告,只扫了一眼就交给助理。接着问:“那今天过来是什么问题?”
“评测人员说结果不理想,让再来看一下医生复诊,我们也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好?”
“现在有去机构做干预吗?”他抬头看看乐天。
“没有啊,在你们医院登记了干预预约,一直没预约上。”
“几个月了都没去机构啊?那上次带回去的书看了没?自己有在家里干预?”
“嗯,一直没去过机构,书是看完了,也有跟着部分干预方法自己在家做。”
周主任转向乐天,问了几个问题,乐天都能简单回答。
“每天在家有多少干预时间?”周主任又转向我问。
“零零散散加起来一个多小时吧,周末时间多一点……”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周主任迅速接起电话,我的话语停在半空中。
周主任讲完电话,再抬头看向我:“那现在主要是什么问题?他这几个月有没有进步?”
“进步还是有的,表达方面流畅了些,互动也多很多。”我打开手机备忘录,把这两周记下的疑难问题调出来:“但是问题还是不少:说话你我他一直分不清,怎么教都没有用;上课会分神;集体活动,像早操这些,要么不参加,要么站着,不跟大家一起做……”
周主任直接打断我:“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是很正常的啊,所以才要干预嘛。书上都有方法的,你们跟着做就可以了。比如说,”周主任语速很快,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示范,“你可以让他背靠着你,坐你前面,对面坐着爸爸,一起玩游戏,‘这是我的,这是你的,那个是他的’这样反复反复地去教,让他置身你我他这三个称呼里去感受,一次两次三次,不断重复地教。至于不参加集体活动,那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融入集体,而是不能够,他没有这个能力!这个就是需要通过干预,慢慢让他们获得这个能力。我们干预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让他们跟正常小孩一样去活动,去生活,对不对?”
“但是有时教他的时候,他并不肯配合,还会找理由拒绝我……”
“这很正常啊,你一教他马上就学,马上就会,那就啥问题都解决了,干预的过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简单?他现在如果会找理由拒绝你,这本身就是一件好事。你想想,一般的小孩是什么样?就是伶牙俐齿,会撒娇,会告状,会找理由耍赖,甚至会说谎,而这些正是咱们的小孩身上所不具备的,他们刻板、狭隘、耿直、一根筋,如果通过干预,他们学会了普通小孩的伎俩,那就是成功的了。”三言两语能把问题说得透彻,直指要害,这大概就是专业吧?
“嗯。嗯!”我不断点头符合着,“现在你们医院的干预课程很难约,如果去外面的机构干预的话,哪些机构好一点呢?”
“也不一定要去机构,外面正规的干预机构不多,如果自己肯花心思,多学点干预方法,多花时间,自己在家里干预也是可以的。”
我还想再问什么,放在桌子上手机再次响铃,这次是短信,周主任又拿起,低头回复。
我们静候着。
等他放下手机,吴云问了一句:“那个韦氏检查结果,说他智力比99.9%的小孩低,但是他平常的表现并没有智力低下的感觉啊,只是语言能力差一点,是不是结果不准确啊?”
“那是肯定不准确的,这个可以不用管,你想想啊,智力怎么测?不就是要通过他的语言或他的文字去表现出来吗?他要么不理解你说什么,要么不告诉你他想什么,那你怎么知道他智力怎么样?很多刚诊断出来的小孩第一次测智商都很低,因为他完全就不配合你评估;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干预,他们认知能力,理解能力等各方面有了提高,再测,结果完全不一样了。所以这个现在作不得准,不用管它就是了。现在的重点就是干预,干预,再干预。还有其他问题吗?”
“那以他现在这个情况,您觉得他9月份能上小学吗?他到今年7月份就六岁了,按说9月份该上小学了。”我一口气说完,似乎被他快速的语速带动着。
“现在才1月份,还有七八个月,干预得好完全是有可能的嘛。所以,你们要抓紧时间,现在干预也是效果比较好的时候。在家里要不断不断跟他沟通,不要让他一个人待着。最好的干预靠家里哈!”周主任重新拿起手机低头查看,明显表明就诊时间到。
“以后要不要定期过来复诊?”我厚着脸皮再问。
“能半年左右过来一次最好,不行的话,一年也可以,这个没关系的,要看他的进展。”周主任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完又继续看手机。
似乎很多问题还没问,又觉得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
只得出来,才九点一刻。
吴云带着乐天上洗手间,我在导诊台询问上次登记的干预课程预约结果。答复还是“目前没有空档。”
转身要走,乐天冲过来抱住我双脚:“妈妈,你抓到我了。”
“是‘我抓到你了’。”我低头笑着说,一面抚摸他柔顺的短发。
吴云也过来了,一起乘电梯往下。
难得地,电梯里只有我们仨。吴云叹口气说:“刚在洗手间外遇到周主任了,他还主动跟我聊了几句,就是叮嘱我在家里要不断跟他玩,跟他说话,多互动效果才好。他还安慰说,乐天的人很活泼开朗,在家里调皮、淘气些都没关系,关键是要制定好规则,要是能学会普通小孩的狡猾善辩,那就是成功的干预了。”
“医生只能给你指明方向,路怎么走,还得靠我们自己。”我叹口气说。
所谓方向,无非是,普通小孩的起点,却是我们努力想要到达的终点,而努力,已经不仅仅意味着加倍地付出与投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