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进入12月份，生活愈发忙碌。
吴云一心扑到新店的筹备中去，装修，选货，客户联系……比以前上班还繁忙。
我也在为客户要求的年终报告劳碌着。
此外，幼儿园将于元旦举行亲子运动会，会前有文艺汇演，要求每个班表演一个节目。乐天班里是亲子舞蹈表演，虽然深知乐天于音乐舞蹈全无兴趣，我还是毅然报了名。一则，希望借这种集体活动，增进他跟小朋友交流的机会，二则，可以实地了解他在集体活动时的状态，满足我窥探的心。
连续四周，每周五下午四点半到六点排练。
乐天全然不在状态，一举一动，都要我反复去教，再三命令，甚至手把手挥舞。为免影响大局，我们刻意躲在队伍里最后一角，随大流、滥竽充数。
我的初衷是：重在参与，心态摆正，期望放低，所有结果都能接受。
练到第三周，整个舞蹈动作基本完成，最后走位略有难度，乐天极其不配合，满场乱转，每次都要我连哄带骗，拖着归位。当然，不听指挥的不只他一个，班里另外有两三个小男孩也是跳着跳着，突然就到处穿梭或直接跑开，要家长强拉回来。
也罢，如若可能影响集体荣誉，只得退出表演，我心里暗暗升起打退堂鼓的念头。
不料，最后一遍，他又主动配合，流畅完成排练。
老师满意地宣布解散，下周五作最后演习。
退出的念头自然按下不表。
待其他家长走后，寻个空隙，追问老师乐天平时在园里的表现。
“其实他参加集体活动的时候多数是不自觉的，跟现在排练的情况差不多，略好一点点吧，现在可能有家长在，他更兴奋，更难控制。平常也都是要单独提醒才会跟集体一起活动，也有少部分时候是单独提醒了，他还是不管不顾，那样只能由着他了。不过大部分时候，他还是挺听老师话的。”杨老师微笑着说，她从乐天小班开始跟到现在，对乐天的情况都比较了解。
“跟小朋友玩的情况怎么样？”
“最近好很多，跟瑶瑶和熙熙玩得比较多，吃饭、上课都坐一起，跟瑶瑶那是最亲密的，每天连从课室走到睡室的路上都要手拉手呢，呵呵。”
“上课表现怎么样？”一学期都难得跟老师交流一次，我索性凑足问题问个够。
“不怎么听课，但是这学期不会走来走去，可以坐得定。阅读方面很好，虽然没听讲，每次让他指读都读得很好。算术差一些。其实他人是很聪明的。”虽知老师表达得委婉，报喜不报忧，我还是听得很受安慰。
“平常在幼儿园里还有抽动吗？”
“刚开学的时候就有，经常眨眼睛和摇头，你特意打过电话给我，跟我说过不要刻意提醒他或制止他，我也都转告了其他老师，所以大家都装作没看见；最近两个月基本没见过他抽动了。他有吃过药吗？看的是哪个医生？”
“没有吃药，之前在中山三院看过，医生说可以先不用服药，要尽量给他宽松的环境，别给太大压力。”
“哦，原来这样！我们有个同事，她小孩上小学了，也是抽动，吃了好久的药都没好，还越来越严重，今年还休学一年了呢。所以我们园里的老师基本都知道这个，也不会特意去提醒乐天不要做抽动的动作。”
“是啊，医生也是叮嘱不要去刻意提醒或制止，那样会让他更心焦。顺其自然地，可能还会让他放松些。其他小朋友有没有注意到他抽动？”
“这个不清楚，但是没听过有小朋友讨论，其实他跟小朋友一起玩的时候没怎么抽动，估计小朋友们都没注意到吧。”
“哦。”
继续闲话几句，跟老师道扰后，我们回到家放下书包。一早预料到来不及做饭，排练前就跟吴云约好，晚饭到大院门口的粤菜馆解决。
小周末人多，餐厅门口排着长队，在等叫号。吴云已经早早开好台等我们了。
“爸爸，你等了很久吗？”我们一落座，乐天就问。
“等了半个小时了吧？”吴云一边把茶杯满上，一边说着。
“啊，半个小时是很久吗？我要你等很久很久才行。”乐天展开双臂，比划着很久很久的概念。
“是啊，很久了，茶都喝了好几杯了。今天怎么这么晚？”吴云转向我。
“最后走位走了六七遍才好，臭小子很不配合，还有几个小男孩也是，每次都有两三个乱跑的。排练结束后还跟老师聊了一会儿。”
“咱家的能跟着跳已经不错了，不要要求太高。”
“我也是这样想，重在参与。”这两个月来，我们对乐天的各项要求，在刻意或非刻意间都降低了标准，“点菜没？”
“点了三个菜，你看还要不要加点什么？”
接过菜单，略一翻阅：“加个虫草花瘦肉炖汤。”
吴云招呼服务员加菜，我督促乐天喝水。
“对了，今天跟中山三院预约到评估时间了！早上打了电话，那边估计是见我打了很多次电话，问我萝岗院区的能不能接受，岗顶这边半年内都安排不上，我马上说可以。下午三点多再复电话给我，下周四下午两点半在萝岗岭南医院做评估。哎，要是早知道那边容易预约，一开始就填那边的了，说不定咱们早预约上了。”我迫不及待地，一口气汇报完毕。
虽然医生很确定乐天是自闭症，我经过这段时间对自闭症的了解，也慢慢相信乐天是自闭症，但一天没有评估报告的确认，内心似乎就始终有一份侥幸存在：但愿是误诊，或者更多地希望是，乐天属于最最轻的一种，如阿斯伯格。吴云内心肯定跟我一样想法。
“太好了！现在能预约上也不错了。”吴云掏出手机查看日期：“下周四是吧？22号，行，你下周先请好假。”
“嗯，你也要记得留出那天下午的空档。店里今天都准备就绪了吗？”
“基本差不多了，就是有一批样品我走的时候还没到，我交代小白留下来接收。”
正好铃声响起，吴云接完电话，叹口气：“真是说啥来啥，小白说快递说了今天来不及送，说是明天一早能送过来。不管了，反正刚开张，多几件少几件也影响不大。”十三行的店定在这周六开张，小白是店里新招的售货员，二十岁，高高白白的，刚好姓白，顺理成章称之为小白。
菜端上，乐天开始边吃边叽叽喳喳诉说一天的际遇，吴云积极回应着。
周六早上，晨运后准备好丰盛早餐来迎接忙碌的一天。
小牛排，煎鸡蛋，抹茶吐司，青瓜苹果沙拉，即冲咖啡和鲜奶。
三人皆吃得心满意足。
我换上新装，略施脂粉，同着父子俩一起来到十三行。
张灯、结彩、花篮、醒狮，尽力渲染喜气，图个吉庆，热闹如同过年。
来庆贺的是几个至亲好友，趁机嘻闹一场。
中午一起在附近的茶楼吃过午饭，来贺者陆续归去，我们回到档口，正值周末的午后人流高潮。小白和我看守店面，吴云忙前忙后，整理货物。乐天隅在一角的小沙发睡午觉。
三点过后，人潮渐退，我带着乐天先回家了。
此后，吴云每天一早出门，无论周末。懒散多时，重新出发有更多责任与珍惜。他也知道，这次倾囊投入，已无退路。不成功便成仁，一局定输赢。
我依旧在家与公司间来回，两点一线，工作忙，回家更忙，分秒必争地，接娃、买菜、做饭、洗碗、干预、陪玩、陪读、看书、瑜伽、冥想，桩桩件件，都挤进下班后和上班前的这几个小时里，除去睡觉。
吴云偶尔下班早，会帮着接娃，买菜，洗碗，搞卫生，甚至是陪乐天玩。
所谓家，便是这般朝着一致的目标，相互扶持，共同分担苦累、分享喜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