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机关的实验
怎样才能发现孩子是否真的建构了关于周围世界的因果关系图,并借此设想新的可能性从而改造世界呢?如何才能发现孩子是否和专门的计算机使用了同样的程序呢?对此,我们可以向三四岁的孩子呈现新的因果事件,看看他们是否能够利用这一信息来预测、设计新动作,并考虑新的可能性。而且我们能够肯定,孩子仅仅基于所提供的因果信息而不用参考其他信息,就能得出许多结论。
思维实验室
在商店售货员和实验室研究生的帮助下,我设计了一套“因果感知探测器”(blicket detector)。这个设备是一个方形的盒子,当把特定的积木放到盒子上时,盒子就会发光,并播放音乐。这时我们告诉孩子:“看,这是我的机关仪器!有一些小机关可以发动这个机器。请你告诉我,哪些东西是机关?”孩子对这个设备很感兴趣,他们会立刻开始探究这个设备的工作机制,寻找哪些东西是可以发动设备的机关,他们在设备上对每一块积木进行实验,用力或轻轻地按压,甚至抠那些积木,试图发现里面藏了什么。
从来没有一个孩子怀疑其中的真相,那就是在重重帷幔后面藏着一个魔法小人,其实是研究生助手按下按钮,发动了设备。我最小的儿子安德烈斯是这个机关探测实验的预实验被试,相当于实验用的小白鼠。几个月后,当我终于告诉他这个设备的真实工作方式时,他的反应就像《黑客帝国》(The Matrix)里尼奥醒来发现看似真实的世界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一样。
孩子一旦发现哪些积木能够发动这个设备,他们就能够利用这些信息来想象新的可能性,做出新的预测,包括反事实预测。32在刚开始的一次实验中,我们告诉孩子,有一个特别的积木是发动设备的机关,然后把这个特殊的积木与另外一个普通积木合在一起,把两块积木一起放在设备上。当然,设备也同样发光、发声了。我们最初测试的一个4岁孩子立刻就得出了一个令任何哲学家都为之骄傲的反事实结论。他兴奋地说:“但是,如果你当时没有把那个机关积木也放上去,如果你只放上去这块积木(指着普通的积木),那么,机器就不会有反应啦。”
如果要求孩子让这套设备产生反应,他们就会直接把机关积木放上去。更值得注意的是,如果要求孩子让设备停下来,他们就会说:“那得把机关积木拿走才行。”尽管此前他们从未见到有人拿掉积木让设备停下来。可见,孩子能够借助新的因果信息得出正确的结论,包括反事实的结论。他们会想象,如果把积木拿掉会怎样,或者如果当时拿掉积木,本来应该会怎样。
同样,新的因果信息也会带来更大的变化。指出哪块积木能发动设备或让设备停止也许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于是,我和学生劳拉·舒尔茨(Laura Schulz)用另一种方式做了同样的实验。33
我们给孩子们呈现了一个类似的设备,但上面带有开关。孩子们不知道新设备如何运行。接着向他们提问:“我们是按下开关,设备才会有反应,还是只要说出命令,设备就会有反应?”起初,每一个孩子都说要按下开关,它才会有反应,只是说出命令可不行。这些孩子都知道,机器的工作方式和人不一样。
但之后,如果我们向孩子们演示,只要对着这个设备说话,它确实就会发光,那么,孩子们就会改变原来的看法。此时,如果让他们关掉设备,他们会很有礼貌地对设备说:“机器,请你停下来!”而不是去按开关。而如果再让孩子们预测,如何让另一个新设备有反应,尽管他们仍然认为按开关是更好的选择,但孩子也会比之前更容易接受“用语言命令”的可能性。为孩子提供新的因果信息改变了他们思考可能性的方式,也改变了他们将会采取的行动。例如,孩子就会开始设想此前完全不可能存在的能“听话”的机器。
同样,作为成年人的科学家,新的因果信息也让我们得以想象过去从未想过的可能性。科幻电影应该是想象力自由驰骋之所,但最让人受打击的就是导演们的想象力受当下的知识所限。例如,在电影《银翼杀手》(Blade Runner)中,哈里森·福特(Harrison Ford)绝望地跑向一部带有可视屏幕的公用电话。编剧的确想象出了带有电视屏幕的电话,却想不到未来公用电话也会跟着一起消失。没有什么比对未来的想象更容易过时的了,因为只有获得了未来的知识,才能想象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通常,人们会区别对待知识和想象,甚至认为二者必定是对立的,但关于因果关系图的新发现表明,事实并非如此。理解世界的因果结构与形成反事实思维密切相关。
正是因果知识让想象有了力量,让创造成为可能。正是由于知道了世间诸事如何彼此联系,我们才能设想改变这些联系并创造新的联系。正是因为了解当前的世界,我们才能创造可能的世界。
知识与想象的这种深具人类特性的融合并不仅仅是成人的特权。事实上,这种融合甚至支持了童年最离奇的想象。想想看,那个假装自己是童话里的小公主的3岁孩子难道不是既可爱又有创造力吗?她身上同样流露出一种独特的人类智慧。掌握了这些新的科学观点,我们就能以新的方式来思考更多种不同的想象。下一章,我将谈谈那种创造出虚幻人物的独特想象,以及这种想象是如何与作家和演员们所创造的成人的戏剧相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