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北战地服务团成立之前
卢沟桥事件后,延安起了很大的波动,铅印的套了色的号外,从通讯员们的手中,送到一些机关里的桌子上,学校的救亡室里,送到了救国会,送到了妇女会。大街小巷都围着一团一团的人,讨论着这非常消息的传来。那些抗大的学生,开小组会,开大会,唾沫飞溅着。驻守在后方的警卫团,以及一些勤务班,特务团,都在讨论着一个题目,后方政治部每天至少有几十个连一级的干部要求到前方去。年轻人的心都不定地飞跃在炮火中。于是毛泽东主席在抗大的操坪上做了一个报告,连炊事员都兴奋地听到了:
“……只要是不怕死的,都有上前线去的机会,你们准备着好了,哪一天命令来,哪一天就背起毯子走。延安不需要这么多的干部,我们欢送你们出去,到前方去也好,到后方去也好,把中国弄好起来,把日本人赶出去,那时再欢迎你们回来……”
接着抗大学员提早毕业了,从八月三号起,陆陆续续不知有多少人马开拔,有的是坐汽车,有的是走路,有的往南,有的往北。窄的街上骡马牵来牵去,军委四局的电话,没有停止过通话,通讯员和一些总务处长,管理员们拥挤在院子里,领钱的,领粮食的,要被服的,要牲口的,还有要人员的,什么饲养员、炊事员、运输员、勤务员都缺乏,自然牲口装备都成问题。于是又派人到延长去,到宜川去调人,路上便更显得热闹了。
这时我和奚如夫妇仍住在抗大,他已经没有上课了,文协的会员全都是抗大学生,梦秋又已去西安,我们的时间仍大半消耗在会客上面,于是不愿坐守的心情也跟着人群动荡了。我们便计划着上前线去,一下我便征得了六七个同志。我们草拟了一个战地记者团的章程,只要很少的人,花很少的钱,走很多的地方,写很多的通讯。但晚上却又有人参加进来了,要求扩大这个组织,加个戏剧、歌咏、漫画等。我和奚如起先都不赞成,后来也附和了,因为我们都怕管事务,如果有了一个大的组织成立,我们这小小记者团跟着他们也很好。如果我们需要单独出去,就离开他们;如果不需要出去,就在家里写写文章,而且有戏看。过去我们都怕那些马戏班似的剧团,浪漫派的艺术家,但如果是抗大的学生们,那倒又可以马马虎虎。于是我们便把计划从新做过,是一个战地服务团或宣传队的性质的东西。
第二天在抗大八队的宿舍处临时贴了一张白纸,上边大书几个黑字:“战地服务团”。陆续有些人往里搬,几乎全是抗大的学生,毕业的,以及没有毕业的,他们在那里的生活,仍照学校一样,直到第三天才正式宣布了负责人的名单,大约就是这么成立了。我和奚如荣任主任和副主任,但我们心上都有说不出的懊丧,尤其是我。的确我曾写过一点文章,但以一个写文章的人来带队伍,我认为是不适宜的。加之我对于这些事不特没有经验,简直没有兴趣,什么演戏,唱歌,行军,开会,弄粮草,弄柴炭,……但是我仍旧被说服了,拿了大的勇气把责任扔上肩头,决定第二天上午召集大会,讨论一切事情。这天是八月十一号。
一九三七年八月
附:日记一页
八月十一日
当一个伟大任务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应该忘去自己的渺小。
不要怕群众,不要怕群众知道你的弱点。要到群众中去学习,要在群众的监视之下纠正那致命的缺点。
领导是集体的,不是个人的,所以不是一个两个英雄能做成什么大事的。多听大众的意见,多派大众一些工作,不独断独行,不包而不办,是最好的领导方式。
要确立信仰。但不是作威作福,相反的,是对人要和气,对工作要耐苦,斗争要坚定,解释要耐烦,方式要灵活,说话却不能随便。
明天我就要同一群年轻的人在一道了,大部分的人我都不认识,生活年龄都使我们有一道距离,但我一定要打破它,我不愿以我的名字领导着他们,我要以我的态度去亲近他们,以我的工作来说服他们。我不是一个自由的人了,但我的生活将更快乐,而且我在一群年轻人领导之下,将变得比较能干起来。我以最大的热情去迎接这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