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作孽不可活
01
往年的秋季是我和主人们最喜欢的季节，微风不燥的时候，我喜欢在铺满新鲜落叶的庭院里奔跑，有时候还会爬上庭院里那棵古老粗壮却不算高的大树上，并从一米多高的粗树枝上来回地跳跃。
可是，每当我正活力四射、撒欢起劲的时候，我的主人总会扫兴一下，他们会挥挥手让我停下来，和他们一起慢慢地散步。
鉴于我体内被编码的温顺服从基因，我能够立马停下尚未尽兴的运动，十分乖巧地听从主人们的指示。
有时候，尤其是轻快地跳跃到粗树枝上时，我内心深处会有一种悸动——似乎是来自血液深处那原始基因的野性呐喊，我多想趴在这粗壮的树枝上睡上一夜，无需盖被子，只需头顶苍穹、身披夜露；甚至有时，我多想跑进远处的森林里独自生活几天试一试，并幻想着在森林里交上了一些动物界的好朋友。
但那些都是我极端无聊下的遐想罢了，我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存在价值的——因为人类富豪对漂亮、稀有、乖巧、低敏宠物猫的需求，所以商业科学家们煞费苦心地利用高端生物基因科技将我培育了出来。
我阿瑟王子天生的温和、友好、聪明、忠诚又深情，天生的具有深邃的眼神、玲珑的体态、纤细的身材、柔顺的毛发、虎豹的斑纹，远看像一只迷你猎豹，好的形态给我主人赚足了面子。
有一次，我主人用皮带栓着我去会老友，他让我故作严肃与凶悍，当我照着主人的意思去做得时候，竟然将主人老友的斗牛犬吓得瑟瑟发抖。
……
自从自我认定了重返城堡是遥遥无望的事情后，我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失落了起来，提不起精气神，但却总陷入对过去美好生活的回想与怀念中。
而且我内心曾经非常强大的优越感，因为优渥生活的离去，因为首富猫身份的消失，因为重返城堡希望的破灭……优越感已经渐渐地变为了失落感，甚至是自卑感，我感觉自己只是徒有“迷你豹”的外表，实际上连一只小土狗的野外生存能力都没有，简直是废柴一只。
而且，我深知一点，无论是已经六岁的被我莫名暗恋上的阿橘，还是喊我为爸爸的黑妞、白蛋儿，以及那两只接触过人类也被人类养过一段日子的小土狗，他们都曾对我都抱有跟着我一起去过高端上流的生活的期望。
这地球万物，谁不想过上流的生活呢？自豪地说出自由最可贵的生物，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过过富裕高端的生活。
我本来还设想着自己变为没有主人的首富猫后，我首先就是要高薪聘请一位懂猫语或者懂我心意的人类当管家，我将指挥这位深得我心的管家做事，将城堡和庄园改造成为最具野性的样子。
……
感觉自己没有啥筹码要求大家为我做事情或者服务帮助的时候，我开始了无端的假设与幻想。
那时，只有看似懂事但心眼比较多的小土狗小花还来劝过我，她微笑地对我说：“阿瑟叔叔，请振作起来，别泄气啊，地球是圆的啊，您总归能够找到您的城堡，重回到首富猫的身份的！”
“哎，滚！别总说些没用的心灵鸡汤。”那天我的心情正好极度地差，希望的破灭让我一时冲动，竟对小花说出来比较粗鲁的话……事后，我有些后悔，但也无力去道歉了。
得过且过吧，提不起精神的我总喜欢趴在那个大石头上晒太阳，以晒日光的形式来虚度时光。
这天下午，我正趴在一个大石头上晒太阳，阿橘一脸不悦地走过来，再次很严肃地对我说：“大个子，你真的要尝试去释放你基因深处的野性，尝试着自己去寻找食物吃，慢慢地锻炼自己独立生存的能力，不能再端着架子，太过矫情地养尊处优了，再说了，小黄每次去人类的商店里偷猫粮给你吃，风险都很大的啊。”
“哦，我知道了。”再次随口乖顺地答应了，可我没有正视阿橘，因为暗恋上了她之后，每当阿橘靠近我，我的心就“呯呯呯”地加速跳动，这促使我看她的眼神总是躲闪的。
常言爱是力量与动力，可是答应过暗恋对象阿橘的我依然无法去自己捕猎小动物们吃，面对生肉和小虫子，我全身心的抗拒。
但是自从这次阿橘说过我后，小黄就再也没有给我去偷过猫粮，确切地说，他总共也只给我偷过三次猫粮，每一不算大袋的猫粮能管我好些天。
靠着那三袋子猫粮，我没有饿死，但饿瘦了一大圈，本来纤细健美的身材变得瘦弱干瘪了，那原先柔顺的毛发更是变得干枯粗糙了起来。
所以，每次去清泉边饮水时，我都不敢直视倒影中的自己，但也偷瞄过一眼，哎，怎一个丑字了得。
02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的猫生格言由“每只猫都是自己命运的锻造者”变为了这个，但两句格言好像是同一个意思，都是要活着嘛，我强迫自己从心里这样认为。
而且自从内心的优越感消失后，我本来一直会端着的绅士风度与仪态仿佛也消失了，我甚至会以“命令”的口吻让小黄狗继续去人类那里给我偷猫粮，但他摇摇头说阿橘阿姨不让。
被小黄狗的死板搞郁闷了，我有些生气地对他说，那你可以不让阿橘知道的情况下去人类的商店给我叼猫粮来啊。
不料这下，一向沉稳平和的小黄狗生气了，他说阿瑟叔叔，我真的越来越讨厌你了！
而我愣住了，心里很不舒服，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之前还十分黏着和喜爱我的黑妞，她现在似乎也看不上我这个爸爸了，每天极少喊我爸爸外，其他的时间都和小花一起去切磋捕猎技能了，她们俩有让我一起跟着学习和扑捉新鲜的食物，但是我还是觉得恶心，对于那些小野鼠、虫子、鸟蛋还有小鸟啥的，我还是难以下咽，甚至一想到要生吞他们，我胃里就直犯恶心。
对于这一点，那个前段日子还十分维护我的黑妞，她竟然毫无礼貌地说了我一句“爸爸，请不要矫情了，您的王子病太重了吧！”
对此，我很是伤心，如果我将他们全都带到了城堡中去，而他们全全依仗我过上了高端荣华的生活，那无论我怎样地懒惰，他们都不会说一句，更不会有嫌弃之意，而且哪一个不得把我当国王一样地仰仗与尊敬！
可恶，只不过是一群势利眼的土狗土猫罢了。
越想越生气，我心里想要离开他们，独自闯天涯。可是，我的心里却怂得一塌糊涂，并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我要走了，那一心想要爸爸的黑妞不就又没有爸爸了吗？我这既然答应当人家爸爸了，那就得当到底啊。
况且，我那颗情窦初开的心在阿橘身上呢。而且，我感觉阿橘也是在意我的，因为不管她怎么说我、损我、训我，她依然在默默地关心着我，会给我弄些吃的来，不论什么小鱼、小老鼠、小虫子，即便我吃的很少，而且大多数还是难以下咽的。
可是，我知道，即便我与阿橘真的是两情相悦，我们俩谁也不会捅破这之间的玻璃纸的，因为身为净身公猫的我，在心里感觉有爱的时候就已经自卑到死了；而在野橘猫界属于高寿的阿橘，即便她显得年轻，但她也深刻地感觉自己老了，无力去爱了。
我与阿橘之间，只能算是爱神丘比特胡乱开得玩笑罢了。而一想到这，我的心就好疼好疼的，哎，不管是人类的爱情，还是我们猫类的爱情，这爱情啊都是让心既欢喜又忧愁，难受地不得了。
就这样，靠着饿了就喝清泉水，或者勉强吃点那些恶心东西的我，也算是厚着脸皮地与他们在一起，平淡友好又安全地生活了一段日子。
直到我们发现了人类的踪迹……
03
本来，我们打算居住在这座山谷的清泉旁。这里风景优美，至少跟前就有干净有营养的水源，还有小动物们和野果，物产比较丰富，而且还没有较大型的野兽造成生存的威胁。
不过，我一开始就奇怪的是这里竟然还没有人类的踪迹，因为山脚下不远处就有一个人类居住的小县城，那里还有个卖宠物食粮的商店呢，而且这秋季本来就是人类喜欢外出游玩、野餐的时节，这有清泉的山谷肯定倍受欢迎的才对。
当时我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阿橘瞪了我一眼，生气地说了一句，大个子，你可别乌鸦嘴啊。
不过，那时小黄和白蛋儿却替我说了话，他们说他们下山去人类的小镇上时，看到人类进山谷的桥在修理，所以人类才一时没过来的，等那座桥修好了，人类肯定要来清泉这边的。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那时，阿橘这样看似轻描淡写地说到，但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内心都是迷茫的，何地为家，又如何更好地生存，这些都在我们心里焦灼地思考着。
这天一大早，机警的小土狗小花，她伸出舌头气喘吁吁地说到，来山谷的桥修好了，已经有人类进谷了，还是不少的人。
“我去，比想象中地要快啊！那我们赶紧躲起来吧！不要被人类给发现了！”阿橘当机立断地说到，“白蛋儿，尤其是你，你最近爱干净了，浑身洁白，太扎眼，而且人类喜欢纯白的小猫！”
“放心吧，妈妈，我会躲好的，况且，小黄哥哥会保护我的。”白蛋儿拍着胸脯笑着打起了包票，又傻乎乎地冲着小黄狗笑了笑。
我看着傻乎乎的两眼冒粉红爱心的白蛋儿，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我感觉白蛋儿似乎和我一样情窦初开，陷入爱河了……对于白蛋儿的情迷对象，这个嘛，我不敢去设想，但又忍不住去联想了一番，这白蛋儿会喜欢上谁呢？
肯定不是白蛋儿的妹妹黑妞了，难道是小土狗小花？但小花跟黑妞玩得多，根本上不带愣不垃圾的白蛋儿玩，而且这白蛋儿看小花的眼神很正常的。
所以，那让白蛋儿的眼神不对劲的是小土狗小黄，天哪，这小黄可是小公狗，这猫狗本来就殊途了，还猫狗同性恋，这简直就乱了套了。
这白蛋儿是单恋呢？还是与小黄两情相悦？我在心里琢磨着。
于是我想到那只失去嗅觉的小土狗小黄，他虽稳重平和，但因嗅觉的丧失，他平时的生活的确有些不方便与麻烦。
本来，小黄都是由他的姐姐小花来帮忙照顾的，后来与白蛋儿熟了，就由白蛋儿来照顾他，同时，小黄也教白蛋儿一些狩猎和打架的技巧。
于是这两个小伙伴就熟识了，成为了好兄弟，但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好像慢慢地发展成为了好基友。
“啪！大个子！愣什么神儿！感觉找地方躲起来！”阿橘打了我后脑勺一下，然后着急地说到，“你才更应该好好地躲起来呢，因为你是名贵猫，而名贵猫可是可以卖不少钱的，人类肯定看到你就两眼放光。”
“不会的，你多虑了，你看我现在的衰样，不会入人类的眼的。”我依然无法直视阿橘的双眼，因为靠近她的我依然疯狂心跳。
“哪有啊，你底子在那儿搁着呢，就算瘦了些，毛发干枯了些，但精明的人类一看到你就知道你非同寻常的猫。”阿橘很是着急地说到。
而我的心因为阿橘的关切变得火热，如同要火山爆发的岩浆一样，马上就要将自己融化了。
“啪！又发什么呆啊！”阿橘又跳起来狠狠地打了我的后脑勺一下，“赶紧的啊！人类的声音都传了过来！”
是的，不远处传来了人类的欢声笑语，听声音是来了不少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阿橘，你藏那儿呢？”被爱融化了的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准备用我那双天生深邃多情的双眸去正视阿橘金黄色的眼眸，但却发现阿橘已经没了踪影，那两只小猫和小狗也同样没有踪影，我的心一下子拔凉拔凉的，这由狂热骤转冰冷，整颗心瞬间就碎了一地。
人类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心碎又饥渴的我却努力抬头挺胸、气宇轩昂地跑到清泉边去喝水了。
04
赌气是一时冲动，而冲动总要付出代价的。
我的确是故意在泉水边逗留的，目的就是引起人类的注意，那时心碎的我心想阿橘说得也对，我岂是普通的猫，我可是世界上最珍贵稀有的宠物猫。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动物？”
“野猫吗？不太像啊？”
“小豹子么？但这山谷里没听说有豹子啊？”
“大家都小心点啊，别被它给咬了啊！”
“可能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吧？”
“总归这是一只山谷罕见的动物！而且胆子很大，一副不怕人的样子！”
……人类发现了我，并开始围观我，对我议论纷纷，更是拿出手机和相机纷纷照像和录像。
我可是从小就拍写真的阿瑟王子，我的镜头感要比很多普通的人类要好呢。
于是，我开始用各种深邃的眼神和灵活自然的表情盯着镜头看，或冷酷、或深情、或悲伤、或兴奋、或愤怒、或怡然自得、或可爱有趣……总之，我的镜头感绝对对得起手机或相机的内存存蓄，超级物有所值。
人群中有抱着宠物猫、宠物狗来郊游的，那些小宠物们看着我，都吓得躲进了他们主人的怀里。
呵呵，我心里有些乐了，不得了，原来自己这是不怒自威啊。
“汪汪汪！”我听到不远处的密林中，小花在呼喊我——“阿瑟叔叔，阿瑟叔叔，快逃，别拍照了！”
“唉？这里还有小狗的声音呢？谁家的狗狗？”人类也同样听到了小花的叫唤声。
“喵呜！喵呜！喵呜！”我对藏起来的小花说到，“藏好，不要发出声音了，我这就撤！”
于是，我从包围我的人群中找到几棵树，并打算爬树离开人群。
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再不走，这群人类别把兽医给招来了，再给我打一针，把我送进动物园，那就麻烦了。
可是我选中逃跑的那棵树上都是苔藓，滑得很，我跳上去，却哧溜一下地滑了下去。
惹得围观的人类哈哈大笑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是窘态十足，我努力地调整了心态，先去清泉中清洗了一下身体，然后看准另一棵看起来很干燥的小树，在我准备起跳时，突然，后屁股一阵疼麻，我扭过头看去，我去，人类的麻醉针！我中标了！
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的四肢酥软无力了，但我的意识还算清醒，当我瘫倒在地上，人群开始靠近我，有调皮胆大的孩童还伸手拽起了我的尾巴，但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在我的嘴巴和舌头都麻木的时候，我的眼睛仍然能看到东西，我看到了躲在大树上的阿橘，她很聪明啊，找了一棵树叶发黄的大树，利用黄色的树叶正好将橘色的她很好地掩藏了起来。
对于大近视眼和色盲眼的猫族来说，被人类生物科技改良过基因的我的视力却是极佳的——我既能用高清视力看清楚周围的事物，也能分辨和欣赏这五彩的世界。
更为厉害的是，我也具有猫族特有的立体视觉，可以精确地扑向猎物，更有细微的察觉力，即便到了晚上，我也能依据物体的移动，精确而敏锐地捕捉到移动的物体。
可惜的是，我明明具有最佳猎手的本能，却无法进行捕杀。
眼皮渐渐抬不起来的时候，我有看到在树上注视我的阿橘，她好像在为我哭泣……
意识的最后，我再次想起自己的猫生格言——每只猫都是自己命运的锻造者。
然后，我不禁懊悔起来，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