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谋划“代民偿债”

【故事来源】

本故事取材于管仲撰《管子》。

《管子》旧题为管仲所撰，实为以管子学派为主的稷下之学著作的汇集。《管子》经西汉史学家刘向校勘审定，全书编排为八组，共八十六篇。其中，《经言》九篇，《外言》八篇，《内言》九篇，《短语》十八篇，《区言》五篇，《杂篇》十三篇，《管子解》五篇，《管子轻重》十九篇。其内容包罗万象，思想宏博精深，哲学思想以道家为核心，政治思想以礼法并用、法教兼重为特色，经济思想则以全面而独到著称。

管仲（前723或前716—前645），名夷吾，史称管子，颍上（今安徽颍上）人，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他少年丧父，与母相依为命，生活贫苦，不得不早早挑起家庭重担，与鲍叔牙合伙经商，以维持生计；后从军，到齐国，几经曲折，经鲍叔牙力荐，为齐国上卿（即丞相）。他思想深邃，治国有功，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第一霸主，史称“春秋第一相”。

【故事概述】

公元前685年，齐桓公被拥立为国君。他根据鲍叔牙的建议，拜管仲为相，君臣同心，励精图治，对内整顿朝政，推行改革，对外尊王攘夷，存亡续绝，齐国逐渐强盛起来。但是，有一件事令他寝食难安，即不少贫苦农民负债累累，无法安心务农。怎样才能解除他们的债务，振兴农业呢？

解债困　兴农业　普查四方贫农债务

一天，桓公对管仲说：“农业是立国之本。现在，许多贫苦农民负债累累，靠外出卖工为生，长此以往，岂不荒废了农业？”管仲答道：“这的确是个难题，要贫苦农民安心务农，就得想办法帮助他们摆脱沉重的债务负担啊！”桓公点头称是，接着说：“我现在要办理的事情太多了，只能派官员向富商大贾和高利贷者征收赋税，帮助贫苦农夫维持农业生产。但是，这种办法效果有限，很难持久，还有别的出路吗？”管仲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办法倒有，但得你下命令才行。”桓公马上问：“有什么办法？”管仲答：“要帮助贫苦农民摆脱沉重的债务负担，得先把他们负债的情况弄清楚。这就需要你下命令派人到各地深入民间做调查。”桓公说：“那有何难，你要多少人？”管仲说：“人不在多，而要精。”经过一番思考与讨论，最后决定派四位大臣做调查：宾胥无到南方，隰朋到北方，宁戚到东方，鲍叔到西方。四大臣确定后，管仲把他们召集起来，对他们宣布命令：“你们去为国君调查民间借贷情况，调查那里负债人有多少家，负债数量有多少，借贷利息多高，这些情况调查清楚了，就回来向我报告。”

汇情况　定对策　令献“枝兰鼓”美锦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四位大臣先后回到都城向管仲汇报。鲍叔从西方回来，报告说：“西部的百姓，大都是住在济水周围、大海附近、草泽之地的农民，多以渔猎打柴为生。那里的高利贷者放债，多的达到千钟粮食，少的也有六七百钟。他们放债的利息高得吓人，借一钟粮食收一钟利息。那里借债的贫苦农民，共有九百多家。”宾胥无从南方回来，报告说：“南方的农民，大都住在山谷之中或山谷之下，以砍伐木材、采摘橡栗为生，有的还从事狩猎活动。那里的高利贷者放债，多的达一千万钱，少的也有六七百万钱。他们放债的利息，一般是借一百钱收五十钱。那里借债的贫民，约有八百多家。”宁戚从东方回来，报告说：“东方的百姓，居山靠海，地处山谷，有的上山伐木，有的从事渔猎，有的以纺织葛藤粗线为生。那里的高利贷者有丁、惠、高、国四家，多的达五千钟粮食，少的也有三千钟。他们放债的利息是，借出一钟粮食收五釜（一钟为十釜）。那里借债的贫民有八九百家。”隰朋从北方回来，报告说：“北方的百姓，多住在水泽一带和大海附近，许多人从事煮盐或在济水捕鱼，有的依靠打柴为生。那里的高利贷者放债，多的达一千万，少的有六七百万。他们放债的利息是百分之二十。那里借债的贫民有九百多家。”上述所有高利贷者，共放债三千万钱，三四千万钟粮食，借债贫民三千多家。四位大臣报告完毕，管仲感叹说：“不料，我国百姓虽属于一国，却有五个国君征敛！这样，想国家不穷、军队不弱，怎么可能呢？”桓公问：“有办法解决吗？”管仲思考良久，然后说：“看来只能在织有枝兰鼓（即乐器兵器）花纹的美锦上做文章了！”桓公问：“什么，花纹美锦！它有何用？”管仲说：“君上在栈台藏了织有枝兰鼓花纹的美锦约三千件。只要君上下令，今后前来朝拜时所贺献的，必须是织有枝兰鼓花纹的美锦。这样，这种花纹美锦的价格就一定会上涨十倍，君上在栈台藏的同类美锦也会涨价十倍。有了涨价十倍的三千件织有枝兰鼓花纹的美锦，君上还愁不能偿还三千贫农所欠的债务吗？”桓公听后大喜，立即下令召见、宴请各地高利贷者。

召贷者　设酒宴　盛情款待代民偿债

听说君上要召见、宴请，各地高利贷者都喜滋滋地来到都城。君上派人大设酒宴，热情招待，太宰亲自把盏敬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桓公便提衣站起来问大家：“我需要办理的事情很多，只好派官员到各地收税。听说诸位曾把钱、粮借给贫民，使他们得以完成纳税任务，我感谢各位的慷慨支持！目前，许多贫民生活困难，无力偿还借你们的钱、粮，我甚为不安。我想，这些债务是因朝廷税赋而起，朝廷应当替他们来偿还这些债务。朝廷现藏有枝兰鼓花纹美锦三千，每件价值万钱，我想用它来为贫民偿还你们的本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高利贷者们听了桓公的问话，一下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纷纷俯首下拜，说：“君上如此关怀百姓，我们把债券捐献于堂下就是了。”桓公说：“那可不行！诸位借钱、粮给贫民，使他们春得以耕，夏得以耘，还能及时交纳税赋，我应该感谢你们，无所奖励已过意不去了，若这点东西你们都不肯收，我怎能安心呢！”高利贷者们听后，都说：“那我们就拜受了！”就这样，朝廷拿出栈台织锦还不到三千件，便清偿了四方贫民借贷的本息，免除了他们的债务。四方贫民听后，都非常高兴，父告其子，兄告其弟：“国君对我们关怀至此！种田除草，是君主的迫切要求，我们怎可不用心呢！”这就叫代民偿债、返回平准。

【故事评析】

管仲为齐桓公谋划“代民偿债”，实施了三个步骤：

第一，实施调查研究之法。要“代民偿债”，就必须弄清楚贫苦农民负债的情况。因此，管仲首先建议桓公派遣四位大臣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调查研究各地贫苦农民负债的种类、数额、利息和户数，然后汇总各地贫苦农民的负债情况，作为制定“代民偿债”之策的客观依据。

第二，实施刺激需求之术。管仲的轻重理论认为，“物多则贱，寡则贵”，“民有余则轻之，……民不足则重之”。因此，管仲建议君上颁布贺献必须是“枝兰鼓”美锦的命令，以刺激市场对“枝兰鼓”美锦的需求，促进“枝兰鼓”美锦价格大幅上涨，从而为桓公“代民偿债”准备大量可用之资。

第三，实施请君入瓮之策。有了“代民偿债”的对策和可用之资，最后就是请各地高利贷者来都城，大设酒宴，热情招待——请君入瓮。宴会上，先由君上对高利贷者借钱粮给贫苦农民交纳税赋表示感谢，然后表达“代民偿债”的意愿和打算，使高利贷者不得不同意朝廷用“枝兰鼓”美锦来偿债的安排。

调查研究，弄清贫苦农民负债情况，是制定“代民偿债”的基础和前提；轻重理论，是管仲与鲍叔牙合伙经商实践的经验总结。这说明，管仲为齐桓公谋划的“代民偿债”之策，不是来源于调查研究，就是来源于经商实践。

【原文和注释】

管子·轻重丁（节选）

桓公曰：“寡人多务，令衡籍吾国之富商蓄贾称贷家^（1），以利吾贫萌^（2）农夫，不失其本事。反此有道乎^（3）？”管子对曰：“惟反之以号令为可耳。”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使宾胥无驰而南，隰朋驰而北，宁戚驰而东，鲍叔驰而西。四子之行定，夷吾请号令谓四子曰：‘子皆为我君视四方称贷之间^（4），其受息之氓几何千家^（5），以报吾。’”鲍叔驰而西，反报曰：“西方之氓者，……其称贷之家多者千钟，少者六七百钟。其出之，钟也一钟^（6）。其受息之萌九百余家。”宾胥无驰而南，反报曰：“南方之萌者，……其称贷之家多者千万，少者六七百万。其出之，中伯伍也^（7）。其受息之萌八百余家。”宁戚驰而东，反报曰：“东方之萌，……其称贷……多者五千钟，少者三千钟。其出之，中钟五釜也。其受息之萌八九百家。”隰朋驰而北，反报曰：“北方之萌者，……其称贷之家多者千万，少者六七百万。其出之，中伯二十也。受息之萌九百余家。”凡称贷之家出泉参^（8）千万，出粟参数千万钟，受子息之民参万家^（9）。四子已报，管子曰：“不弃我君之有萌中一国而五君之正也^（10），然则欲国之无贫，兵之无弱，安可得哉？”桓公曰：“为此有道乎？”管子曰：“……请以令贺献者皆以枝兰鼓^（11），则必坐长什倍其本矣。君之栈台之职^（12）亦坐长什倍。请以令召称贷之家，君因酌之酒，太宰行觞。桓公举衣而问^（13）曰：‘寡人多务，……闻子之假贷吾贫萌，使有以终其上令^（14）。寡人有枝兰鼓，其贾中纯^（15）万泉^（16）也。愿以为吾贫萌决其子息之数，使无券契之责。’称贷之家皆齐首而稽颡^（17）曰：‘君之忧萌至于此！请再拜以献堂下。’桓公曰：‘不可。子使吾萌春有以剚耜^（18），夏有以决芸^（19）。寡人之德子无所宠^（20），若此而不受，寡人不得于心^（21）。’故称贷之家曰皆^（22）：‘再拜受。’所出栈台之职未能参千纯也，而决四方子息之数，使无券契之责。四方之萌闻之，父教其子，兄教其弟曰：‘夫垦田发务^（23），上之所急，可以无庶乎？君之忧我至于此！’此之谓反准^（24）。”

注释：（1）令衡籍吾国之富商蓄贾称贷家：衡，主掌财税的官员；籍，登记；富商，钱财多的商人；蓄贾，囤积居奇的商人；称贷家，以放高利贷为业的人。指派遣主管财税官员向登记在册的齐国富商、蓄贾、高利贷者征税。　（2）贫萌：萌，同民。指贫民。　（3）反此有道乎：反此，与此相反；有道乎，有办法吗。　（4）视四方称贷之间：视，视察，调查；称贷，放贷；间，泛指其所处之谓。指调查四方放贷的情况。　（5）受息之氓几何千家：受息，借债要接受利息条件；几何，多少。指借债者有多少千家。　（6）钟也一钟：指贷一钟，息一钟。　（7）中伯伍也：贷一百，息五十。　（8）参：同三。　（9）万家：“万家”误，当为“千家”。　（10）不弃我君之有萌中一国而五君之正也：不弃，不意之误；有萌，百姓；中一国，隶属于一国；五君之正，五国君主征敛。指想不到我国百姓隶属于一国而要承担五个君主（本国君主与四方高利贷者）的征敛。　（11）枝兰鼓：当是一种美锦的名称。鼓，为乐器；枝兰，为兵器。指饰有鼓、枝兰花纹的美锦。　（12）职：有藏的意思。　（13）举衣而问：指摄衣起立而问，以示尊敬宾客之意。　（14）闻子之假贷吾贫萌，使有以终其上令：假贷，借贷；终，当为给。指听说诸位曾把钱粮借给贫民，使他们得以完成纳税任务。　（15）纯：乃丝绵布帛等匹端之名。　（16）万泉：指万钱。　（17）齐首而稽颡：齐首，首与地齐；稽颡，屈膝下跪，双手朝前，以额触地，表示极度虔诚，后世称“五体投地”。　（18）剚耜：将耜插入地中，指翻耕土地。　（19）决芸：除去田中之草。　（20）宠：荣宠。　（21）不得于心：不安心。　（22）曰皆：应为皆曰。　（23）务：草。指除草。　（24）反准：返回平准。平准，是中国古代运用贵售贱买方式稳定价格的一种经济措施。这里则有提高物价、代民偿债之意。

撰稿人：柳祥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