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豹怎样治邺？

【故事来源】

本故事取材于司马迁撰写的《史记》。

关于《史记》与司马迁，本书第3页已有简介，这里不再重复。

【故事概述】

“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史记·滑稽列传》）。为何“不敢欺”？西门豹微服私访，了解社情民意，既巧妙制止了“为河神娶媳妇”的闹剧，又果断开凿了十二道沟渠，使百姓得到实惠。西门豹头脑清楚，心如明镜，谁还敢欺骗他？

微服私访知民意　请君入瓮治闹剧

西门豹（生卒年不详），战国时期魏国安邑（今山西运城市盐湖区）人，著名政治家、水利家。公元前446年，魏斯即位为魏国君主，谥号魏文侯。此时，西门豹任魏国邺令（令，相当于县令。邺地，在今河北省临漳县）。

早春二月，西门豹初到任即带一名官卒，装扮成寻常百姓模样，微服私访。只见邺地人烟稀少，田地荒芜，一派贫穷景象。他思而不解，这是什么原因呢？

一天，见几位年长者在小茶馆闲坐，西门豹凑上前与他们聊天。聊到百姓困苦时，一位长者对西门豹说：“咱百姓们最大的困苦是要负担为河神娶媳妇的钱财。”西门豹忙问其中缘故。长者说：“乡里的长老、县衙的官吏每年都要挨家挨户向百姓收钱，用来为河神娶媳妇。说如果不这么做，河神就会发怒，涨大水淹没百姓。”西门豹进一步问：“这河神在水里，如何给它娶媳妇？谁给它做媒？”长者说：“每年五六月，这些官员说要涨大水了，就伙同巫婆在城里城外查访，发现哪个百姓家有好女子，就说此女应当做河神媳妇，当即就聘娶她。然后，带那女子去洗浴，为她添置美丽的丝绸衣服，让她闲居斋戒，并用木料在河上为她做一个斋宫，张挂红色帐帏，让这女子居于宫中，用好酒好饭供奉她十多天，又用脂粉打扮这女子，为她置办嫁女的床席，令女子上床，漂浮在河上。开始在水上顺水漂行，数十里后就沉没了。”另一个长者说：“谁家有好女子，怕被他们聘去，就带女子远远地逃亡，所以这城里人越来越少，越来越穷。”西门豹又问：“他们收的钱财是不是都用在为河神娶媳妇上呢？”长者说：“这个……不好说，咱穷人惹不起官人。”聊到这儿，西门豹已明白了几分，不再往下问，只是说：“到河神娶媳妇时，请你们一定来告诉我，我也要去送那女子。”大家都说：“好。”随后，西门豹抢着为几位长者付了茶钱，双手作揖，辞别了众位长者。

回到官邸，西门豹反复思量，那茶馆人多、耳目多，长者们很难深入揭露实情。既然如此，不如明天出城外，到田间地头找人个别交谈。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带上官卒，装扮成百姓，出城查访。走了二三里地，见一农夫在田间锄草，西门豹前去打个招呼，便帮其锄草，边干活边聊天，聊到为河神娶媳妇的事时，西门豹问：“官府挨家挨户收钱，一定收集了不少钱财吧？”农夫答：“是呀，一年要收二三百万，只用三十万为河神娶媳妇，其余的钱由他们伙同巫婆私分了。这个事，明白人都知道。”西门豹又问：“这个事有几年了呢？”答：“六年了，年年如此，咱百姓受不了，又躲不了，真是没有办法！”西门豹不露声色，帮那农夫干了一会儿活儿，就辞别了。之后，西门豹又到其他地方访问了一些百姓，他们所谈的情况大体都是如此。于是，西门豹完全弄清楚了为河神娶媳妇是怎么一回事，在心中恨恨地说：“我一定要去会会这些官吏和巫婆！”

六月，到了为河神娶媳妇那天，西门豹带领官卒们来到河边。乡里的长老、县衙官吏、乡绅及乡间父老都到场了，前来观看的百姓达两三千人。西门豹细观那巫婆，年近七十，身后跟着十来个女弟子，都穿着丝绸禅衣。西门豹说：“叫那河神媳妇出来，我看她长得如何。”巫婆将女子牵出帐帏，西门豹对巫婆说：“这个女子长得不好，烦请大仙姑入河中禀告河神，待以后再找好女子送来。”就叫官卒们抱起巫婆投入河中。过了一会儿，西门豹说：“大仙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派一个弟子去催促她。”官卒们又投一弟子入河中。又过了一会儿，西门豹说：“弟子为何又长时间没有回来？再派一个弟子催促一下。”官卒再投一弟子入河中。如此投入三个弟子，均未回来。西门豹说：“大仙姑和弟子是女子，不能很好地禀告事情，烦请乡官入河中禀告一声。”官卒们又将乡官投入河中。西门豹头发上插着簪笔，躬腰如磬，曲体作揖，毕恭毕敬，面向河水，待良久。长老、县衙官吏、乡绅及旁观的百姓，都惊恐起来。西门豹对左右说：“大仙姑、乡官他们都不回来，怎么办？是不是再烦请一位县衙官吏或乡绅去催促一下？”县衙官吏、乡绅等都急忙跪地，磕头求饶，头磕破了，血流满地，面色如土。西门豹说：“好了，你们起来吧，看样子河神会留客很久，咱们不等了。就此散去吧。”县衙官吏、乡绅等慌忙抱头鼠窜，观望的人群也散去了。邺地官民都大受惊吓，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提议为河神娶媳妇了，百姓也免去了这项负担。

实地勘察知水情　果断凿渠惠百姓

制止了为河神娶媳妇之后，西门豹又着手巡查邺地水利灌溉状况。他带领官卒跋山涉水，花三个月时间，查遍邺地所有的山水、田地，又到临近的漳河观察，用绳子、竹竿等工具测出漳河水位与邺地水位的落差，经多次测量，认定漳河水可以引入邺地，而且可以顺着山势让水自流灌溉。为了指导施工，西门豹画出了十二条水渠图形。当年冬季，西门豹见漳河水位降低，认为到了施工的时候，就亲自带领百姓开山凿渠。

在凿渠过程中，西门豹发现部分民众怕困苦，有怨言，不想干，就对百姓们说：“民众可以乐享其成，但往往不知道幸福是怎么得来的。今天父老兄弟们因我率领你们凿渠而受困苦，怨恨我，然而百年之后，父老兄弟们一定会赞成我的做法，认为我是做得对的。”在他的领导下，人们不怕寒冷，克服困难，艰苦奋斗，凿成了十二条水渠，邺地的农田至今都得到灌溉，百姓的生活也渐渐富裕了起来。

西门豹担任邺令，处处为民众办实事、好事，闻名天下，恩泽后世，子子孙孙都受益，他难道不是贤能的君子吗？

【故事评析】

西门豹治邺，办了两件大事：

第一，制止了为河神娶媳妇的闹剧。西门豹采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坚决、果断地将巫婆及其弟子和污吏投入河中。同时，躬腰如磬，曲体作揖，一副虔诚的样子，充分显示出他的机智、幽默和果敢。这种“请君入瓮”的做法，是以他微服私访，深入调查研究，充分掌握了乡官、县吏、巫婆相互勾结、敛财害命、鱼肉百姓的确凿事实为基础的。

第二，开凿了十二条灌溉农田的水渠。西门豹认定漳河水可顺山势引入邺地，自流灌溉，并绘制出十二条水渠图形；及时发现部分民众怕困苦、不想干的思想和情绪，耐心地进行了说服教育，带领百姓开凿了十二条水渠。这都是以他实地勘察邺地山水、田地，现场测量漳河与邺地水位落差，以及身先士卒、亲自带领民众开山凿渠，及时了解民众思想和情绪为基础的。

可以说，重微服私访，善实地调查，是西门豹成功治邺的前提和关键。

【原文和注释】

史记·滑稽列传（节选）

魏文侯^（1）时，西门豹为邺^（2）令。豹往到邺，会长老，问之民所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3）娶妇，以故贫。”豹问其故，对曰：“邺三老^（4）、廷掾^（5）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6）共分其余钱持归。当其时，巫行视小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娉取^（7）。洗沐之，为治新缯绮縠衣^（8），闲居斋戒；为治斋宫河上，张缇绛帷^（9），女居其中，为具牛酒饭食。行十余日，共粉饰之，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始浮，行数十里乃没。其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远逃亡。以故城中益空无人，又困贫，所从来久远矣。民人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溺其人民’云。”西门豹曰：“至为河伯娶妇时，愿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来告语之，吾亦往送女。”皆曰：“诺。”

至其时，西门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里父老皆会，以人民往观之者三二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从弟子女十人所^（10），皆衣缯单衣^（11），立大巫后。西门豹曰：“呼河伯妇来，视其好丑。”即将女出帷中，来至前。豹视之，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得更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弟子趣^（12）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一人趣之！”复投一弟子河中。凡投三弟子。西门豹曰：“巫妪弟子是女子也，不能白^（13）事，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河中。西门豹簪笔磬折^（14），向河立待良久。长老、吏傍观者皆惊恐。西门豹顾曰：“巫妪、三老不来还，奈之何？”欲复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皆叩头，叩头且破，额血流地，色如死灰。西门豹曰：“诺，且留待之须臾。”须臾，豹曰：“廷掾起矣。状^（15）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罢去归矣。”邺吏民大惊恐，从是以后，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

西门豹即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当其时，民治渠少^（16）烦苦，不欲也。豹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富。十二渠经绝驰道，到汉之立，而长吏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相比近，不可。欲合渠水，且至驰道合三渠为一桥。邺民人父老不肯听长吏，以为西门君所为也，贤君之法式不可更也。长吏终听置之。故西门豹为邺令，名闻天下，泽流后世，无绝已时，几^（17）可谓非贤大夫哉！

注释：（1）魏文侯：生于前472年，卒于前396年，姬姓，魏氏，名斯。战国时期魏国的开国君主，前445—前396年在位。　（2）邺（Yè）：古地名，战国时魏国境内，今河北省临漳县西。　（3）河伯：古神话中的水神。《抱朴子·释鬼》说，冯夷过黄河时淹死，天帝封其为河伯。　（4）三老：古代掌管教化的乡官。　（5）廷掾：县令助手，负责处理案件。　（6）祝巫：古代称事鬼神者为巫，祭主赞词者为祝。指掌占卜祭祀的人，俗称巫婆。　（7）娉取：娉，通聘；取，通娶。指聘娶。　（8）缯绮縠衣：缯，古代丝织品的总称；绮，美丽、有文采的丝织品；縠，有皱纹的纱。指用美丽的丝织品做的衣服。　（9）张缇绛帏：张，展开、挂起；缇，橘红色；绛，大红色；帏，帐子，幔幕。指挂起橘红色或大红色的帏帐。　（10）所：通许，大约数。　（11）单衣：单，通禅。指修道者所穿的素服。　（12）趣：通促，催促。　（13）白：陈述、禀告。　（14）簪笔磬折：簪笔，簪头的冠饰，后指将笔插在头上；磬折，屈身如磬，以示恭敬。形容穿戴讲究，曲体作揖，以示恭敬有礼。　（15）状：状况，看样子。　（16）少：稍稍，稍微。　（17）几：通岂，难道。

撰稿人：熊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