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爷要回来了
忙碌了一整天,终于可以休息了。我站在小小的窗户边上,手里端着一个破了口的茶杯,杯里浮着两朵小小的野菊。
这破茶杯本来老爷让我丢掉,我犹豫了又犹豫,忍不住开口讨了,口一张,心下便后悔了,这里不是自己原先生活的地方,这里阶级分明,上位者有的是绝对的权利,有些话有些事是不能随便开口的,一个不好,打一顿都是轻的。
好在老爷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让我出去了。
这是只雨过天青燕回巢的茶杯,水洗天青,杯身薄薄,内如雪白,外绘一双燕子欢快地飞翔,黑豆的小眼睛,鸦青的羽毛,整个杯体浑然一体,带着江南烟雨的湿气迎面扑来。
这就是一件艺术品啊!
虽然缺了个口,但完全不损她的美貌。当然,也不损她的功能,还是可以喝茶的,只要喝的时候小心一点就可以了。
杯中菊花是自己采自己晒的,第一次做,居然还不错,入口有着淡淡的菊花香。
夜幕下的张府是安静的,灯火朦胧,庭院静静,从小小的栏杆望出去,只看见庭院一角,几株白玉兰静静地吐着香气。
思绪不由回到白天,想起黄妈说起三姨娘时,那种欲言又止,还有眼里闪过复杂的眼神,看来这张府也不简单,忍不住叹气,哪里都不安身。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张府的一个下人,再怎么复杂,那都是主人家的事。
好在,她终于离开了火柴厂,想起火柴厂,就又想起来了兰姐。
那个可怜的女人,短短的三十年就走完了悲苦一生,从小做童养媳,男人也早早的走了,在婆家当牛做马,每月微薄的月钱都被刮了个干净,临死却不管不问,还是她和黄妈买了副薄棺才下入土安息。
就是这个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的女人,被人侮骂责打只会赔笑,低到了尘埃的女人,却有一副善良的心。
就是她,将仅有的一块黑馒头给了快饿死的自己;
也是她,将自己带进了火柴厂,得以活命;还是她,自己被工友欺辱,却挺着单薄的身子挡在她的前面。
这么善良的女人,拖着一副病病歪歪的身子,终于没有挺过冬天,一抔黄土,满地白雪,掩没了一个人短暂的一生。
其实死了也好,在这世上活得痛苦,还不如早死早超生,下辈子晚点出生,投个好人家吧。
转儿又想起关猛,这个小乞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当初就是他偷了黄妈的钱,蹭蹭地跑过她身边的时候,被她一脚给绊倒在地。也是个可怜人,父母都死了,亲戚又不管,小小的孩子只能自己在外乱混着讨生活。明天是她出门买菜,正好顺便去看看他吧。
门口传来敲门声,轻轻柔柔,打断了我的思绪,心下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谁呢?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底紫花上衣的丫头,温顺问道:“兰丫,现在忙不忙?我找你说会话。”我让开,昏黄的油灯一点点照亮水荷清秀的脸。
这张脸平时都是温柔的,温顺的,今天却有点特别。嗯,有点,春情暗荡?
水荷进门,照例用羡慕的眼光扫了这间小小的房间。以前这间小仓库又黑又潮,谁也不愿意住进来,兰丫来时下人房都住满了,黄妈无法,来问她愿不愿意住小仓库。
我进去看了看,在众人惊讶同情的眼光中点头同意了。
这小仓库很费了我一些心力,先是将房间地面齐齐地挖了个很深的一层,再一层石子一层沙的慢慢填平。
如果有石灰那就更好了,防潮效果更好。这是听老人说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决地面反潮问题(住了一段时间后,感觉还不错),然后就是光线问题了,这个很好解决,用了几面镜子,将光线引进那个小窗户。
虽然离明亮还有段距离,但白天进屋光线还是很充足的。这小仓库不大,只能放一张床,一张桌子而已。不过比起其他人挤一个通铺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好歹也是自己的独立的空间啊。
“兰丫姐,你这里看着真是舒服。”水荷坐在床上,看着墙上垂下来的绿色植物,这是吊兰,从垃圾堆捡来的,本来是半死不活的,居然被她养活了。
再看桌上摆着的手工花,这是用破旧的花布做的,说实话,手工真是不行,这几朵花胜就胜在花色鲜艳,实是不能细看的。
我笑了笑,也坐在床上,瞅了瞅她道:“这么晚了还不睡,有心事?”
小姑娘脸一下子红了,手指无意识的在床上划圈圈:“没事,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听林姑说,少爷马上要回来了。”
少爷要回来了?哦,是老爷唯一的一个儿子,听说是位军官。回来就回来吧,可是少爷回来与我们这些下人八竿子打不着呀。
我看了看小丫头晕红的脸,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春天来了,小姑娘开始思春了。
年轻真是好,能够单纯的爱慕。想想上辈子我都快三十了,也没遇到一个让我心动的男生,这辈子又生在乱世,活下来都不容易。
正怅然间,又听得水荷在那里自言自语:“我第一次见到少爷,那天太阳真是好,照得我眼睛都花了,少爷站在那里,全身都好象在发光,我以为我眼花了,使劲揉了揉又看,明明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眼睛鼻子嘴巴,为什么偏偏觉得比别人好看呢?”
我失笑,居然还是位会发光的少爷!又不是天使,还能发光!
水荷看见我在笑她,有些急了,“你别不信,当时我和林姑都看呆了,林姑还被黄妈打了一下。”
“好好好,你快回去睡吧,我敷衍道:“等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会发光的少爷。”
老实说,对于发光的少爷什么的,我还真没什么兴趣,美男什么的,上辈子电视杂志各式各样的美男真是见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