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婚
天下所有男子,不论富贵之人或贫贱之夫,都想设法娶得这辉夜姬。他们徒闻其名,心中恍惚,有如燃烧,希望只见一面也好。住在辉夜姬家附近的人和住在她家隔壁的人,也不能窥见辉夜姬的容颜,何况别的男子。他们通夜不眠,暗中在墙上挖一个洞,张望窥探,聊以慰情。从这时候起,这种行为被称为偷情。然而他们只是暗夜里在无人居住之处漫步,一点效果也没有。至多只能向她家里的人开口,好像要讲什么事情。然而没有人答应他们。虽然这样,他们也不懊丧。那些公子哥儿离不开这地方,有许多人日夜在这里彷徨。
容易断念的人们,知道已经没有希望,在这里徘徊,徒劳无益,于是回心转意,不再来了。然而其中还有五个有名的人,继续不断地来访。这五个人不肯断念,仍是日日夜夜地梦想着。其中一人叫做石作皇子,另一人叫做车持皇子,又一人叫做右大臣阿部御主人,再一人叫做大纳言大伴御行,最后一人叫做中纳言石上麻吕。这些人,只要听见哪里的女人容貌美丽,即使是世间寻常的女人,也立刻想看看。因此听到了辉夜姬的大名,心中焦灼不堪,魂梦颠倒,饭也不吃,便跑到她家附近,徘徊彷徨,然而毫无效果。写了信送去,也得不到回音。于是相思成病,写了失恋的诗送去,然而也没有答复。明知无用,心一直不死,隆冬天气,冰雪载途,或是炎夏六月,雷鸣雨打之时,他们还是继续不断地来访。有一天,有一人把老翁叫出来,低头合掌,向他要求道:
“请把您的女儿嫁给我!”
老翁只是回答他道:
“她不是我生的女儿,所以我不能自由做主。”
不知不觉地又过了些时光。
这样,这些人回家去,都魂牵梦萦,懊恨之极,便去求神拜佛,或者许下愿心,要菩萨保佑他们忘怀这女子。然而还是无用。于是他们又回心转意:老公公虽然这样说,难道这女子可以终身不嫁人么?便照旧到辉夜姬家附近流连彷徨,借此表示他们的至诚。
老翁看到这般光景,有一次对辉夜姬说:
“我家最高贵最高贵的姑娘!你原是神佛转生,不是我这个老头儿所生的孩子。但是我费尽心血养育你成长,你可否顾念我这点微劳,听我说一句话?”
辉夜姬答道:“啊呀!什么话我都听。不过您说我是变怪转生,我直到现在一向不知。我只知道您是我的生身父亲呀!”
老翁说:“啊,那是再好没有了!我现在已经七十多岁。老实说,我的命尽于今日或明日,不得而知了。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大凡是人,既已生在这世界上,男的一定要娶一个女的,女的一定要嫁一个男的,这是人世间的规则呀。必须这样,方才门户增光,人口繁盛。就是你,也非走这条路不可呢。”
辉夜姬答道:“哪里有这种事,我不愿意。”
老翁说:“啊呀!你虽然是神佛转生,总是一个女人呀。现在,我活着的时候,不妨这样过日子。如果我死了,怎么办呢?那五个人,那样经年累月地来访,对你恋慕之心实在很深。他们已经明言要娶你。你应该早点下个决心,和其中某一个人定亲,好么?”
辉夜姬答道:“唉,这些都是庸庸碌碌的人呀。不知道对方的心,而贸然地和他定亲,到后来他的心变了,教人后悔莫及。无论这人地位怎样高,相貌怎样好,不知其心而同他定亲,断然不可。”
“嗯,你说得有理,”老翁点头称是,又说,“那么,你究竟想同怎样的人定亲呢?那五个人都是对你很诚心的啊。”
辉夜姬答道:“怎样的人嘛,我并没有特别的要求,只是有一点点小事。那五个人之中,无论哪个都很诚心,怎么可说哪一个优,哪一个劣呢?所以,谁能把我最喜欢的东西给我取来,谁便是最诚心的人,我就做这人的妻子。请您这样对他们说吧。”
“这办法很好。”老翁也表示赞成。
到了傍晚,那五个人都来了。他们有的吹笛,有的唱谣曲,有的唱歌,有的吹口笛,有的用扇子打拍子。他们这样做,想把辉夜姬诱出来。于是老翁出来对他们讲话了:
“列位大人呀,长年累月地劳驾你们到我这荒秽的地方来,实在很不敢当!我已风烛残年,朝不保夕。所以我已经对我家这女孩子说,叫她仔细想想,在这样诚恳的五位大人之中,选定一位出嫁。女孩子说:‘我怎么能知道他们对我爱情的深浅呢?’这话也说得有理。她又说,你们五位之中,很难说性情孰优孰劣。所以,你们五位之中,谁能把她最喜爱的东西拿来给她,谁便是最情深,她便嫁给谁。我以为这办法也好。你们不论哪一位,都不会怨恨我吧。”
五个人听了这话,都说:“这样很好。”老翁便走进去,把这话传达给辉夜姬。
辉夜姬说:“对石作皇子说,天竺有佛的石钵,叫他替我去取来。”
又说:“对车持皇子说,东海有一座蓬莱山,山上有一棵树,根是银的,茎是金的,上面结着白玉的果实,叫他替我折一枝来。”
她继续说:“另一位呢,叫他把唐土的火鼠裘取来给我。大伴大纳言呢,把龙头上发五色光芒的玉给我取来。石上中纳言呢,把燕子的子安贝取一个来给我。”
老翁说:“唉,都是难题。这些都不是国内所有的东西。这样困难的事,叫我怎样向他们传达呢?”
老翁有些为难,辉夜姬说:“有什么困难呢!你只管对他们说就是了。”
老翁出去,把话照样传达了。那些王公贵人听了,大吃一惊,心灰意懒地说:“出这样的难题,为什么不爽爽快快地说‘不许你们在这附近徘徊’呢?”大家垂头丧气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