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牙印
文件上的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着穆清尘的眼睛,扎的她眼睛流下的是血不是泪。
她周遭的一切的死一般的沉寂,只听得见她脑袋嗡嗡的响声和心跳声。
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支着脑袋,眼睛茫然不知所措,大口大口的吸着新鲜空气,她担心自己不那么做的话脑子会炸掉。
过了很久,她的身体想戳了小洞的气球,顺着沙发滑下,瘫坐在地上。
她终于用尽最后一口勇气,拨通了电话,问他在哪?
他说还在公司。
她让Jack来接她,她不敢开车,自己会撞死在路上。
出现在Jack眼前的女人。
这是他生平见过的最死寂的一张脸,毫无生气,行尸走肉一般。
她没说一句话,自顾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Jack,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中文名呢?”,那声音淡淡的,像水,可平静的水面下却藏匿了惊涛骇浪。
“中文名叫梅毅”,他回答。
车子又再次陷入了沉寂,像有毒的藤蔓缠绕着脖子,慢慢收力勒得你窒息。
车子刚停,她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没敲门,就进了张宁懿的办公室,往他桌上丢了一沓文件。
自顾的拿起他桌上的烟和火机,红色火苗在眼前一闪,飘起了一阵青烟,拇指轻轻一弹,抖落烟灰,径直走到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周身烟雾腾绕,她抽烟抽得很凶。
淡黄的灯光,投射在玻璃上,变成了镜子,镜子里的人目光空洞,自顾抽着烟,嘴角一扯,嘲讽的看着穆清尘,她的眼神像是在说,看吧,这就是让你醉生梦死的爱情。
她终于问了,那声音轻若游丝。
“是不是你。”
他说,是。
那声音很远很缥缈,却又格外清晰。
那是刺进穆清尘心头的剑啊,血淋淋的,扯得生疼。
她慢慢的转身,动作迟钝的像生了锈的机器人。
她眸光盯着张宁懿。
眸子里是山火遇上暴雨,谁都不想被谁吞噬殆尽,是痛苦亦是挣扎,最后,暴雨压灭了最后的火苗,慢慢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动嘴角,“我们完了,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一切归于寂静。
张宁懿站在桌前,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卡在嗓子里,像是突然失声了。
他颓然的合上下巴,捏着纸张的手,骨节泛白,轻轻颤抖,他眼睛不能聚焦,脑子停止转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不属于他的世界。
那里没有穆清尘,只有他自己,孤魂野鬼一般四处游荡。
摔门声提醒他,穆清尘走了。
他的脑子告诉自己,追出去,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说什么都别让她走,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他的脚像灌了铅,怎么都抬不动。
他改变不了那张车是他的事实。
有声音告诉他,你完了,你彻底失去她了。
他卸了全身的力气,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像极了一滩烂泥。
他的胃里装了一块石头,是无法消化的痛苦。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死寂,犹似黑暗中的一道雷电,在天空中撕裂了一个口子。
电话那头是江斌的声音,他说,恭喜你,穆清尘就是你找寻多年的女孩。
那声音钻进耳朵,像扎了根刺,喜从何来?
他苦笑一声,“明天的婚礼取消”,食指一摁,挂了电话。
他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此刻,他脑子里浮现的是蒙克笔下的《呐喊》,他似乎与那个扭曲的捂耳尖叫的人有了感同身受,他的心底早已成了一片炼狱,心灵深处那种无可救赎的绝望与不安,成了休眠期结束的火山。
风走了,霾又来了,灰蒙蒙的压抑。
穆清尘跌跌撞撞的出了大厦,面目平静,懒懒的让人以为仅是睡眠不足。
情绪的尽头不是愤怒也不是宣泄,是沉默。
她是沉默的,沉默的与世界格格不入。
她钻进了一家不歇业的地下酒吧,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她想,醉了,就暂时忘却了。
灌得越多,脑子越清醒,那些血淋淋的照片就越是历历在目。
那张车子那么的清楚明白,轮胎上还沾了没来得及洗掉的樊钰的血,车主,张宁懿,当年处理事故的梅毅,英文名Jack。
如果说,樊钰的死让穆清尘心死,那樊钰的死是由张宁懿一手促成,就直接击碎了她的魂。
穆清尘恍惚中明白了那句话‘我开始隐隐约约明白了世间的真相,它就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争斗,而且是即时即地的斗争,人需要在那种争斗中当场取胜’。
穆清尘也在斗争,和自己斗争,和笼罩着自己的无尽痛苦斗争,可是她争不过,她输了。
不知在酒吧里呆了几天几夜,迷迷离离中,她感觉有人把她从椅子上拖了下去,双手扣着她的肩膀摇晃,呼喊她的名字,可她不想知道他是谁,也不管他是谁,她只想在自己的世界里。
宁懿面前的这个女人,头发上沾满了汗液和酒液,脸色惨白,瞳孔涣散,无论怎么喊她,摇晃她,都给不出一点反应。
她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封闭了,不给人进去,自己也不出来。
她被人扔到车上,不知被带去哪里。
穆清尘记得,这是她的家,桃源村的老屋,她和樊钰一起长大的地方。
她被拎着进屋,一进门,手里就被塞了张照片,那是樊钰的,那双眼睛看着她,笑的春风和煦。
她不敢看,一把扔在地上,顺着门上滑了下去,瘫坐的地上,脖子和太阳穴上的青筋根根分明,一摁就会爆掉。
映入张宁懿眼帘的女人,狼狈之至,头发和着汗水,一绺一绺的贴在脑门上。
他低头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突然笑了一下,把烟雾吹在她脸上,漫长而耐心的看着她。
她终于咳了,被呛的,这么多天来,唯一的反应。
张宁懿一把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抵在门上,他虎口用力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眸子里拱着火。
“穆清尘,你给我醒醒”
他咬牙切齿,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过了很久,疼痛从下巴处蔓延开来,穆清尘离家出走的神志终于回来了····
她脸上遍布着泪痕,像一股一股的小溪,不知是绝望的还是疼的。
她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慢慢的拉过他钳着自己的手,重重的咬在他手臂上。
她锋利的牙齿嵌进他的皮肉,咬的他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张宁懿感受到有液体从她牙缝里流了下来,那是血,他的,他没阻止,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知道,她肯下口,就是活过来了。
穆清尘忘记了,那天是怎么过去的,也忘记了自己怎么躺在床上睡着的,她唯一记得的是,她松口以后,泪水仿佛开了闸的水库,倾泻不止。
她醒来以后,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个,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