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谁的深思谁的薄情
季南霜完弹完一曲后,便拿着吟风琴站了起来,深深地对着柳芸曦鞠了一躬,而她直起身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她的眼中有泪光。
柳芸曦暗暗地流泪,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便猛地咳了起来。
芙琳见状,连忙上去为柳芸曦顺气。
“咳咳咳!”咳嗽一直未能停止,咳了许久之后,柳芸曦蓦地吐了一口血。
全场的宾客无不惊恐,他们有些人大着叫”太医”,有些人慌忙跑向柳芸曦,一时作一团。
慕容俞迅速地穿过慌乱的人群,行至柳芸曦身旁,将其打横抱起,直往离庭院最近的正屋走去。而芙琳则匆匆去召太医来。
季南霜站在人群中,依旧保持着原来抱琴的姿势,呆愣着。
她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柳芸曦吐血的情景,觉得心中一凉,一种极不详的预感从她的心中升起,使她艰于呼吸,举步困难。
她的身旁不断有人走过,慌乱之间撞到她,她也像毫无知觉一般,依旧死死地望着先前柳芸曦坐过的地方。
解北竹快起到季南霜的身边,轻轻拉住她,让她避开来往的人。
“霜儿。”他轻声唤道,望着她空洞的目光,满是心疼。
不一会儿,太医匆匆赶来,进了正屋。
此时柳芸曦已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紧紧抓着慕容俞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的皇儿的乳名:“焕儿……焕儿……”
然而,她终是未得到回应。
慕容俞紧紧握着她的手,唤道:“皇祖母……”
太医来后,为柳芸曦诊脉,半晌,他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已无能为力。
慕容俞见状,心中一跳,他慌忙低下头,继续唤道:“皇祖母,皇祖母!”
柳芸曦已无力回应他。
她缓缓闭上双眼,忽然感觉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她望见,她与先皇在迎思桥上初遇的那日。
那时她险些从桥上摔下去,而正巧路过她身旁的他出手救了她。
她在桥上站稳后,便连连向他道谢,而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己。”
她抬头望向他,却被他英俊的容貌所震憾。那一刻,她感觉她的心好像跳漏了一拍。
当她红着脸询问他的名讳时,他勾唇一笑道:“卿陌,在下名为卿陌。”
那时春光正好。桥边的柳枝随风飘舞,落下的柳絮沾了他们一身。
那个叫作卿佰的男子悄悄住进了她的心里。
她望见,多年之后,她与他重逢在深宫之中。
那时,他已成了墨伝的王,这天下,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他害怕失去的东西。
可他却对她说,他怕他得不到她的真心,更怕他失去她。
她对他抿唇一笑,道:“这一生,你都不会失去我。”
她望见,封后大典那天,她穿着华丽的凤袍,一步步地走上大殿前的台阶,而他站在那台阶的顶部朝地微微笑着。
当她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拉到他的身边来。
在百臣齐呼:“参见皇后娘娘时他悄悄凑到她的耳边道:“曦儿,你可知道,朕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遇见你,才让朕知道,什么是刹那的动情。你,就是联的唯一。”
她轻笑着,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她成了他的妻。
而她也与他相约好了,要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她望见,昏暗的宫室中,他虚弱地躺在龙床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道:“曦儿,对不起,朕不能陪你走完余生了……朕的天下,交给你了……”
他的手缓缓滑下,而她早已泣不成声。
卿佰啊……你曾说你最害怕的便是会失去我。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可你却狠心地将我抛下,独自去了另一个地方。
现在,我终是可以来寻你了。
卿陌,你可还在原地,等着我?
一滴泪静静地从柳芸曦的眼角流下。
她终是不再呼唤她的皇儿,而是静静地回顾着她绚丽而又凄凉的一生。
最后,她终是走了,带着她的爱,她的恨,她的执著,她的遗憾走了,永远地走了。
当她的脉膊停止的那一刻,一直在为她诊脉的太医猛地往地上跪哭喊道:“太后娘娘,逝世了!”
所有屋里的侍女宫人皆齐齐下跪,哭道:“太后娘娘!”
慕容俞俯下身来,将柳芸曦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的体温一点点消逝,他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皇祖母……”
那个抱着他长大的女子,那个教会他为人处事的女子,那个时时刻刻爱护他的女子,孤独地走了。
她走时,她深爱的皇儿不在她的身边。
她走时,她所念的霜儿未能前来。
她走时,只有他陪在她的身边,默默为她流泪。
皇祖母……你走了,让俞儿怎么办啊……
哭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一直守在屋外的季南霜听到哭声脚下一软,险些要跪下去。解北竹急急抱住了她,未让她跌到地上。
季南霜微微抬头,一滴泪缓缓滴落,无声地砸到地上。
她还记得柳芸曦在翠玉轩时轻唤她“傻孩子”时的情景。
谁曾料到,那样个温柔的女子会在一瞬之间永远地离开他们。
她闭了闭眼,轻唤道:“皇祖母……”
风拂过,吹落了一地的梨花。
故人已去,梨花落,伤情兮,恨别离。
与此同时,一个宫人快步地向御钦殿跑去。
他行至宫门前,便被刚要进去的刘公公拦住。
刘公公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怎的如此慌张?”
那宫人见了刘公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他道:“回刘公公,太后娘娘她……”
“太后娘娘怎么了?”
“太后娘娘……”那宫人顿了顿,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将后面的话憋出来,“去世了。”
刘公公闻言,猛地往后一退,瞪大了双眼,颤声道“太后娘娘……”
宫人轻轻点了点头,便迅速将头低下,不敢再言语。
刘公公叹息一声,道:“老奴知晓了,你退下吧。”
那宫人闻言,如释重负般,朝刘公公俯了俯身,便小跑着离开了。
若是让他将这个消息传给皇帝,指不定会小命不保,如今刘公公替他去说,自是再好不过。
待宫人离开后,刘公公才转身望了望身后紧闭的宫门,长叹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去。
御钦殿内,皇帝独自一人立于窗旁,静静望着梨院的方向,目光幽深而复杂。
刘公公迈着碎步走上前去,朝皇帝俯了俯身,道:“皇上。”
皇帝用手轻轻敲着木制的窗沿,问道:“母后的宫宴办得如何了?”
刘公公闻言,将身子埋得更深了些,“皇上,太后娘娘她……”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在方才去世了。”
一直轻敲着窗沿的皇帝猛地一顿,转过身来,目光阴冷地望向他身后的人,冷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刘公公吓得猛地跪到地上,将头磕在地上,直冒冷汗,却还是斗胆地说道:“皇上,方才有宫人告知老奴,太后娘娘她……去世了。”
皇帝的眼眸蓦地一缩,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来。他开口道:“此话……可当真?”
刘公公忙道“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