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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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孰人孰鬼难分辨5

李斯没好气说:“是啊,怎么了?”

那人说:“可否让我看看?”小欢觉得不可思议,刚才还在说买主,莫非买主真的出现了,他仔细打量那人,见是四十多岁,一身富态之像,便问:“老兄怎么称呼?”

那人说:“我叫陆甭,是秦国来的,我家主人到处收玉,刚刚听闻你们有,便想看看。”

小欢和李斯对视一眼,李斯拿出盛玉的口袋递给他,陆甭接过一看,轻呼一声说:“这玉质地不错,大小也合适,不知能否找个地方让我细细看看?”说完把袋子还给了李斯。

李斯大喜,忙领陆甭进了一家酒肆,四人坐定,店家上了一壶茶。陆甭取回袋子,取出玉坯细细打量了一番,问:“这一袋子先生开个价。”

李斯挠挠头不知怎么说好,小欢抢着说:“八十斤环钱,一两都不许少。”

李斯吃了一惊,他买这些玉用的钱当时称过,是四十七斤铜贝,听小欢狮子口一张,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陆甭笑了笑说:“这位小公子开的好价,只怕不值这么多吧。”

小欢本来就不懂行情,八十斤是他随口开的,主要是怕李斯太斯文要少了,听陆甭调侃他也不生气,说:“那就请先生还价吧。”

陆甭沉吟片刻说:“你这些玉确实是上等货色,要八十斤也不过分,但我远道来做生意,总得有些赚头,这样吧,六十斤如何?”

小欢乐了,这翻手之间,十多斤钱便进了帐,他不懂再还价的道理,一拍案几说:“成,就这个价。”

陆甭嘿嘿一笑问:“这玉我可留下了,只是不知道钱送到哪里去?”

小欢说:“我的马车就在下面,直接抬车上去就行。”

陆甭抢着结了茶钱,四人出了酒肆,小欢的马车就在门口,陆甭一招手,街口又跟过来一辆马车,上面下来两个伙计,抬下一只麻袋,陆甭取出一杆秤,开始称起钱来。散人卖玉,当街称钱,这事儿极为稀奇,不一会儿四周便围满了人。费了好一会儿,陆甭才称好六十斤钱,让伙计帮着抬进小欢的马车中,小欢见围了这么多人也不敢逗留,拉李斯和庆儿上了马车一溜烟儿回了驿馆。

李斯云里雾里,一直没有醒过神来,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小欢见他发呆,取笑说:“李兄,赔了本不乐意,挣了钱还不高兴?”

李斯眼睛一直在发直,听了小欢的话回过神来说:“这事儿透着一股邪乎。”

小欢问:“怎么讲?”

李斯说:“这玉明明不值这么多钱,怎么就这么成交了?”

小欢回头看看车中的钱袋子说:“管他呢,值不值的,这钱总不是假的。”

李斯终于开心起来,拍了拍钱袋子说:“我果然还是高明!”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第二日小欢去拜见魏无忌,门人却报魏无忌昨日喝高了,正在醒酒,谁也不见,小欢又是无功而返,第三日小欢再去,信陵君府又在设宴庆功,还是见不到他,等第四日小欢去时,魏无忌又在醒酒,就这样头一日设宴,第二日醒酒,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小欢硬是没能见到魏无忌,再过几日便是除夕,李斯稳如泰山,每日读书,小欢越来越没心气,头半个月还天天去探望,后来索性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即使这样,也没能见到他,庆儿与两人越来越熟络,李斯闲时教他识字,小欢闲时教他一些拳脚,这孩子虽不到五岁,却不似寻常孩子般娇嫩,教什么学什么,一个月来已识了几百字,小欢的拳脚功夫都是野路子,他也学得有滋有味。小欢一直没能见到魏无忌,怕李斯烦恼,也怕耽误他用功,便决定待向魏无忌推荐过李斯后再告知他屈信的事。

这一日小欢正在教庆儿习武,外面来人说信陵君有请,小欢大喜,忙去告知李斯,李斯精神一震,取出两串竹简说:“兄弟,如有机会请转交信陵君。”小欢知道竹简上写着李斯的治国见解,接过装入一个布袋仔细的揣入怀中。他跟着来人进了信陵君府,魏无忌正坐在前厅,小欢见他身子微微有些发福,连日来酗酒眼眶有些凹陷,目光不似之前明亮。他向前拜见,魏无忌一招手让他坐下,说:“前几日便听说你回来,一直忙着庆功,半年多来不见,你长高了,也更加壮实了。”

小欢说:“我此番奉大人之命,前往兰陵寻访荀子,可惜未能找到。”之后便把自己在兰陵县与李斯、韩非的事告诉了魏无忌。

魏无忌点点头说:“这么说来,荀子是无从找起了,不过那个李斯还真是了不起,假冒县公将近两年,居然没有被人识破,还把个兰陵县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有我推崇荀子的那篇文章,居然是出自一个口吃人之口,还真是新奇。”

小欢知道魏无忌喜欢招揽人才,见他对李斯与韩非感兴趣便接话说:“大人,那李斯知道您在招贤,已经跟着我到了大梁,一心想为大人效力,现住在驿馆。”

他以为魏无忌会对李斯感兴趣,谁知魏无忌不以为意,转了话题说:“荀子的事就先一放吧,我找你来另有要事。”

小欢碰了一鼻子灰说:“不知大人有何事要我去做?”

魏无忌说:“近期魏国的玉价不知怎地翻了一番。”

小欢一听魏无忌说起玉价,不自觉想起那家玉店来,他揣摩魏无忌的心思:“按说信陵君有玉店,玉价涨了他该高兴才对。”果然听魏无忌说:“玉价涨了也不是坏事,可惜我大魏向来不怎么产玉。”

小欢说:“我听说过,魏国的玉石主要靠从楚国收购。”

魏无忌一笑说:“是,你投奔我大半年一直没有耽搁时间,很好!大梁城中最好的玉器店天一坊便主要从楚国进玉坯,加工出来的精品都卖于达官贵人,所得大部充实了国库。”

小欢倒吸一口凉气,魏无忌既然说了这么多,自己在天一坊干的事情他一定是全都知道了,他吐了吐舌头,想要辩解一番,谁知刚张开嘴,魏无忌冲他一摆手说:“天一坊的货源一半来自楚国,还有一半来自大梁城东南二十里的玉矿,玉价一涨,有不少村民便都去矿区寻玉,听说起了不少冲突,我怕出乱子,想让你去处理一下。”

小欢说:“若有冲突,只我自己去怕是无用,还请大人给我调配人手。”

魏无忌说:“我已交代,你拿我的令牌从府中抽调二十人。”

小欢心想:“今日难得见到信陵君,李斯的事不妨再提一提。”便说:“我想让李斯跟我一起去处理此事。”

魏无忌问:“那个李斯这么有本事?”

小欢拿出李斯交给自己的布包说:“这是我从他案上偷拿来的文章,还请大人垂阅。”

魏无忌接过放在桌上说:“我得空自会拜读,不过此事我只想府中之人出面,李斯就算了。”

小欢点头拜别,他从厅内出来,只觉得有些憋闷,魏无忌派自己去找荀子前是求贤若渴,谁知刚刚过去半年,他对荀子便已不再在意,听到他不知所踪的消息,居然没有追问,一句话便带过去了,还有他明明已知晓李斯的才华,自己提了两次都没有提出接见,他晃晃脑袋,心想:“姐姐说魏无忌好誊养门客,号称养士三千,不知这说法是否有水分?”

带着疑问他回了驿馆,把情况跟李斯一说,李斯说:“兄弟,你尽力了,这事儿本来就不易,好在信陵君已留下了我的文章,便还有机会,不过你要去做的这件事有些蹊跷。”

小欢问:“能有什么蹊跷?”

李斯说:“你不妨好好想想,天一坊若有朝廷背景,要出了纠纷朝廷大可大张旗鼓的去解决,干嘛这么偷偷摸摸?我看天一坊也好,玉矿也罢,八成已成了他的私产。”

小欢撇撇嘴说:“可不是?早听说魏国武卒天下闻名,我还以为这次能统领个一两百呢,谁知只是拨给我二十个家丁,真是扫兴。”

正在这时,驿卒来报,说信陵君府有二十个人来找小欢,小欢一神气说:“真不经说,一说就来了。”他出了驿馆,见外面呼呼啦啦站着一群人,年龄都比他大,众人见出来一个小孩儿,都是一呆。小欢问:“你们都是信陵君派来助我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几个人说是。

小欢见众人有些瞧不起自己也不生气,便问:“你们当中谁是头儿?”

众人看向一人,那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来,一拱手说:“小人肖全,公子有何吩咐?”

小欢正面都没瞧他,回身便走,边走边说:“进来说话。”

肖全看了看众人,跟了进去,进屋时见小欢已坐在主位上,李斯坐在偏案前读书,他向前走了几步问:“小人是进来了,不知道外面的众位兄弟怎么打发?”

小欢冷冷看着他说:“我没有交代,你跟他们说,谁想走便走吧。”

肖全一时语塞,站在当地不知该怎么才好。

小欢说完接着又满脸堆笑说:“肖先生,此番信陵君让我到玉矿处理纠纷,你以为这事儿好不好干?”

肖全见他一会儿冷峻一会儿又嬉皮笑脸,心里暗暗发毛,硬着头皮说:“下人哪能挑活儿?主人既然吩咐,不论好不好干都得好好干。”

小欢一点头说:“这话一点儿也不错,不过我问你,万一干砸了信陵君会如何处理呢?”

肖全听了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硬着脖子说:“我等自然赴汤蹈火,完成主人的命令,怎会想到办砸的事?”

小欢温言说:“你这话也不错,不过这事儿如果办砸了,信陵君决不会难为我,到时我拍拍屁股走人,你说他会找谁撒气?”

肖全已投身信陵君府多年,世故人情早已通透,他早就听说这次任务率领他们的是一个刚投奔信陵君不久的小小孩童,心中有些不服气,本来不想主动去驿馆拜见,迫于信陵君府的规矩不得不来,来时便带着气,故意不让众人排列整齐,他是这个态度,小欢的问话众人也不敢太过热情,就是想给小欢一点颜色,谁知小欢一眼便瞧了出来,他这时已全想清楚,说:“兄弟们这次跟着公子,自然公子说什么便做什么,决不敢多想。”

小欢说:“算你识相,事情办砸了自然要有人顶罪,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办得好,那里有那么大一座玉矿,你可明白?”

肖全听他话已圆缓,精神一放松,脑子活络起来,明白此去如果干好,收获必然丰厚,心中对小欢收起了轻视之意,转而恭恭敬敬起来。小欢又说:“你出去告诉兄弟们,信陵君的事不敢耽误,让他们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信陵君府众家丁早就准备好了,但肖全不敢多说,擦了一把冷汗,告辞出去。

李斯对小欢说:“兄弟行啊,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摆起这么大的谱来。”

小欢不好意思的说:“我在姐姐家的时候,姐姐的公婆不怎么喜欢她,有的下人想着欺负她,见她这么干过,今日自己一用,居然也好使。”

李斯说:“女子不受公婆待见,那日子肯定不好过。”

小欢不以为然的说:“那倒没有,我姐夫对她好的不得了。”

李斯问:“丈夫对自己好,公婆对自己不好,什么原因?”

小欢一翻白眼说:“谁让她收留了我呢?”

李斯不敢再搭腔,小欢说:“李兄,信陵君若看了你的文章,可能随时找你去,他既然不让你跟着,你便在驿馆好了,玉矿离城里也近,若我有不明白的随时会来请教你。”

李斯一想也是,便点头答应,小欢带上佩剑出了驿馆,此时众人早已披挂整齐,候在门外,肖全牵来一匹良驹,小欢与众人翻身上马,疾驰出了南门。

小欢唤肖全上前来,问:“玉矿发生了什么纠纷?”

肖全说:“这玉矿年岁不长,是在一座山上,山的北边是蔡庄,南边是郑庄,矿也分北矿、南矿,当年两个庄商定北矿归蔡庄,南矿归郑庄,外人不让来开采。”

小欢问:“这不分得挺好?”

肖全说:“是,不过这些年来都是北矿产量大,出的玉品质更好,郑庄的人难免眼红,总有人会偷偷越界到被北矿去采。”

小欢说:“是啊,用南北分界原本也容易模糊。”

肖全说:“所以每年为了这事儿两边时不时的闹些纠纷。”

小欢不解的问:“要只因为这个,能闹多大的事?乡里的里君就解决了,还用得着咱们上?原因恐怕不止这些吧?”

肖全说:“那就不清楚了,信陵君没有明说。”

小欢一听信陵君心中一动,问:“你话没说全,南北矿的开采权真的只是靠地域确定的?”

肖全被问得愣了一会儿,缓缓的说:“也不是,天一坊几个月前换了管事的,那老板是蔡庄人,叫蔡狐。”

小欢隐约觉得矛盾是由魏无忌引起,他顿时头痛起来,问:“天一坊只收北矿送来的玉?”

肖全说:“那倒不是,南北矿都要,价格也都一样。”

小欢思路又被打断了,他本来以为天一坊换的新老板只收北矿的玉,谁知他并没有干扰南北矿玉坯的出路,这是怎么回事?他猛然想起一事脱口而出的问:“我听信陵君说大梁玉器的价格近期翻了一番,是天一坊搞的鬼?”

肖全摇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

小欢心中又想:“玉器价格虽然翻番,但天一坊对外收购玉坯的成本会不会一直没有变化?矿民眼看玉价上涨自己却得不到应有的收益,这才闹事?”他也不说破,只是快马加鞭不断催促赶路。

离着玉山还有五六里,就听前面人声鼎沸,杀声冲天,小欢一愣,忙命众人停住,他见旁边有个土堆,便带着肖全一起上去查看,就见玉山脚下尘土飞扬,一大群人扛着锄头、铁锹扭打在一起,小欢粗略一数,有六七百人正在对打,地上好像还躺了一些。他吃惊的看向肖全问:“这就是信陵君说的小纠纷?”

肖全一直在魏无忌府中做事,魏无忌窃符救赵时他也只是留守在家中,没有见过这等阵仗,已吓得脸色惨白,惊恐之中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也只是呆呆的看着小欢说不出话来。

小欢看看土堆下的随从,长出一口气说:“就凭咱们这几个人,能制止这么一大群人的斗殴?”他见肖全只是一个劲的擦汗,明白他也没有主意,想到他是魏无忌府中的老人,万一有折损无法向魏无忌交代,便说:“老肖,这里的事信陵君恐怕还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就让咱们几个人来,你挑一匹最快的马回去报信,让他加派人手来。”

肖全有些感激的看着小欢,下马作了一揖说:“送信的事我让小四儿去办,我要在这里与公子一起想办法。”

小欢吃了一惊,再看肖全时,还是唯唯诺诺,噤若寒蝉,但是已不似之前那般猥琐。

肖全纵马下了土堆安排人回城报信,小欢仔细观察战阵,军队打仗讲究阵型,这伙儿平民群殴,虽不似军队般讲究章法,但也一南一北泾渭分明,他苦笑想:“恐怕只有派一支军队冲进去隔开双方,才能一下子分开他们。”

突然小欢发现在北边战阵的后方,有十几个人,这时肖全已回来,他指着问:“那是些什么人?”

肖全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说:“隔着太远,他们又背对着我们,实在看不清楚,不过应该是蔡庄的乡老里君。”

小欢一想也是,顿时有了主意,他对肖全说:“蔡庄?你带两个人跟我去看看。”说着骑马奔了过去,肖全吓了一跳,觉得两个人有些少,但小欢只要两人,便硬着头皮挑了两个最壮的追了过去。

不一会儿小欢便奔到了那群人身边,问:“谁是蔡庄的里君?”

众人警觉的看着小欢,有人问:“你是谁?”

这时肖全带人赶到,他认得蔡庄里君,忙说:“蔡公,这位贺公子是信陵君派来的,还不快来拜见?”小欢看众人反应认出了蔡公,从怀中掏出信陵君的令牌掷给了他,蔡公接住看过后不敢怠慢,忙小跑到小欢的马前,双手递还令牌。小欢也不下马,微微一笑问:“你是蔡庄里君?”

蔡公恭恭敬敬的答道:“是,小人蔡双,正是蔡庄里君。”

他还在说话,小欢猛地拔出佩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对肖全喝道:“绑了!”

众人见小欢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就拔了剑,还要绑人,都吓了一跳,不止蔡庄的人吃惊,肖全和两名随从也很吃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小欢见肖全不听自己的命令,回头笑嘻嘻的对他一招手他说:“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