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枯黄的落叶铺满了旅游局大门前的过道，绿化带中的水蜡枝叶凋敝，只剩下一串串黑豆大小的果实。天色阴霾，寒风瑟瑟，落叶在风中时而会卷起一个个漩涡。徐刚又提前来了，他把奥迪车停在路边，轻松地伸了一个懒腰。心里开始盘算哪家医院离这里近，医疗条件好？
正想着，刘华突然打开车门坐到了他的身边。徐刚愣了一下，问：“你下班了？咱们这就走吗？”
刘华笑了笑说：“徐哥，我没打算上医院。本来想让你休息一天，现在突然有个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吧。”
“徐哥，你有没有女朋友？”
“啊？”徐刚又是一愣，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扶着方向盘，嚅嗫地说：“我......我这条件谁愿意嫁给我。”
“徐哥何必这么不自信。我朋友晓莲看上你了，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中午下班你开车请人家出去吃顿饭，互相了解了解。今天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你的任务就是谈恋爱。徐哥，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
“不行，那女孩儿太小。我......我不能害了人家。”
“她二十三你二十九，你们俩没有‘代沟’只有‘挂钩’。徐哥，拿出你男子汉的气魄来，多跟陆文鹏学学。好了，话不多说，等会晓莲出来了你主动一点。我可盼着喝你俩的喜酒呢。”
“小刘，这事真的不合适......”徐刚还想解释几句，刘华不肯再听，转身打开车门走了。随着“砰”的一声车门重新关闭，徐刚顿时感到心乱如麻。
徐刚是个粗人，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没有心机的人。他一家三口无权无势，至今还挤在三十多平米的旧楼里；别说没有女朋友，就是有了女朋友也不好意思往家领。吕晓莲又年轻又漂亮，人看起来也很单纯，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而且两人的学历、工作、家庭出身都相差太远。什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个就是！
当然，每个人都渴望获得美好的爱情，徐刚自然也不例外。他打心眼里感激刘华对他的关照，这个女人不轻浮、不做作，懂得人情冷暖、是非善恶——可惜自己没有福分能找到这样一个女人。想到这里徐刚笑着摇了摇头。生活时常会开一些善意的玩笑，比如这样的“乱点鸳鸯谱”。而有时候你明知不可为也不得不接受，或许这是因为生命的形态变化万千、不一而足，每个人总会找到自己的宿命和定数吧？
徐刚决定鼓起勇气尝试一下，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今天风很大，枯枝和落叶在风中如海浪般“哗哗”作响。经过好一阵百无聊赖又忐忑不安地等待后，吕晓莲的身影终于在单位门口出现了。她脚上登着一双高腰皮靴，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毛呢大衣，紧紧包裹住的身材凹凸有致，烫成“波浪”式的卷发在白皙精致的脸颊上来回撩动；徐刚看得心潮起伏。
吕晓莲通过刘华之口已经了解到中午的安排，她明知徐刚在门口等着她，但由于害羞始终地低着头，假装要回家的样子慢慢挪着脚步。徐刚主动走上前去，拘谨地笑笑说：“晓莲，我......我想请你出去吃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吕晓莲装作惊讶地问：“徐大哥，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哦，今天没事......休息。风这么大，咱们去车里说......”
吕晓莲踩着“哒哒”作响的皮靴，扭捏地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今天天冷，我请你去吃火锅怎么样？”说着，徐刚打开了车里的空调，阵阵暖风伴随着吕晓莲身上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哈，徐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火锅？你好像很了解我。”
“没......没，我瞎猜的。对了，你常去哪家火锅店？”
“那就去‘悦来’吧，她家的味道很正宗。”
奥迪车缓缓起步，车轮碾压过枯枝发出一声脆响。
“徐大哥，你家里几口人？”
徐刚没想到吕晓莲这么快就查上了“户口”，这本来就是他最担心的，然而避无可避，该来的迟早都要来。“我家里三口人，一个弟弟在上大学，还有一个老母亲。”
“哦，家里只有你和母亲两人，住的应该很宽敞吧？”
“晓莲，我家住的是老房子，只有一室一厅。现在两个人住只是不挤而已。”
吕晓莲沉默了。以徐刚现在的条件不仅毫无吸引力，而且更应该说是“憋屈”才对；除了他这个人看上去孔武有力，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别的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吕晓莲通过刘华之口，对徐刚的情况略有耳闻，她现在只是想一一验证，看有没有对应不上的地方。如今从徐刚的嘴里亲口说出，事实俱在她反而踏实了。徐刚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情况，说明他是真诚的。仅凭这一点，吕晓莲觉得徐刚可以交往。
吕晓莲又问：“听说你和小华姐的丈夫是同学，你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吧？”
这话问得徐刚有些无言以对。他和陆文鹏现在还有多少情谊存留在心，能让对方看在他赤胆忠心的份儿上青眼有加呢？这一点徐刚也拿不准。陆文鹏早都变了，变得越来越唯利是图。还好徐刚是一个比较大度的人，不会和陆文鹏斤斤计较。他只是对陆文鹏的有些做法很不以为然。就拿经营宾馆来说，原本正大光明的事情，陆文鹏却搞得神神秘秘，还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他已经越来越看不懂陆文鹏的套路了：难道一个人为了攫取金钱必须要不择手段吗？徐刚渐渐感到有些迷茫，同时也为陆文鹏暗暗担心。
见徐刚没有回答，吕晓莲又问：“那你现在的工作收入高不高？”
在吕晓莲咄咄逼人地追问下，徐刚有些不耐烦了。他口气生硬地说：“晓莲，你的所有问题我可以‘打包’回答你：我和陆文鹏之间以雇佣关系为主，他付钱，我干活；至于收入，我刚能解决一家老小的温饱，没多少存款，也没其他的外快可赚。我说的这些够了吗？”
吕晓莲委屈地嘟囔说：“徐大哥，你这样说话很伤人知道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啊！难道你只想听骗人的花言巧语？”
吕晓莲摇了摇头，看着车窗外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同意和你一起吃饭就证明我想了解你，这样做有错吗？你却把我当成查户口的民警了，我的口气像是在‘审问’你吗？天地良心，就当是我自作多情好了！”
一番话说的徐刚瞠目结舌，他最怕女人流眼泪，吕晓莲一下子触碰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徐刚语气缓和下来，说：“你看我的情况这么不好，只想着能请你吃顿饭就已经很自足了。你千万别哭，有话好好说。”
“徐大哥，人品很重要。我是因为你这个人有可取之处，才愿意和你一起吃饭的。”
“那你认为我们还能交往下去？”
吕晓莲默默点了一下头，说：“你就是脾气太大，我有点害怕......”
“你别怕，晓莲，我这人很好相处。”
“谁知道你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那你怎么才能相信？”
“你至少要先道歉呀？”
徐刚这才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对女人的心思不仅一无所知还抱有不可救药的偏见。徐刚语无伦次地说：“对......对不起，晓莲。我这人五......五大三粗的，但是没有坏心。而且，我也实......实在不敢骗你。”
吕晓莲不依不饶地说：“你的道歉一点诚意也没有。”
徐刚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滑落。车厢里虽然开着空调，但还没热到使人流汗的地步，可见他是真的慌了。怎么才能让吕晓莲尽释前嫌？徐刚苦于自己有些理屈词穷。他对付流氓加混蛋可以说经验丰富，毕竟以前干过保安，知道越是看起来穷凶极恶的人越是外强中干，只有以牙还牙才能震慑住对方。但怎样应付女人他却半点经验都没有。眼看局面僵持不下、难以化解，徐刚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在路中央停了下来。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如果后面的车靠得太近或速度很快，追尾是大概率事件。徐刚想用这个异乎寻常地举动来表明自己的“诚意”。吕晓莲也吓了一跳，不明白徐刚究竟想干什么？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惊心动魄的喇叭声，像是在警告车的主人立刻让路！徐刚不为所动，甚至也顾不上擦汗，仿佛对他来说正经历着人生中最至关重要的一次考验，他必须慎之又慎的作答：“晓莲，我错了！真的对不起！要不我现在下车和后面的人打一架？只要你别再生气就行。”
吕晓莲破涕而笑，说：“好了，我不生气了。快开车！别让警察来找你的麻烦。”
徐刚这才如释重负，他连忙打着火踩了一脚油门，吁出一口气说：“吓死我了！晓莲，你比昨天的三个小年轻可厉害多了！”
“是吗？徐大哥，你恭维人的水平也很厉害！”
徐刚哈哈大笑。心想：“这就是恋爱？这种滋味好奇怪，就像有个东西在你的背后来回爬动，虽然痒得无处抓握但又很舒服，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