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大典》流传与辑佚新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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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编

前言

《永乐大典》是明代永乐初年官修的类书,保存了明以前大量的文献资料。《永乐大典》(以下简称《大典》)正本在隆庆以后已下落不明,副本在近代亦命运多舛,屡遭劫难,星散于全球近十个国家和地区。有关《大典》的研究近年已成为一个学术热点,有人甚至提出了建立“大典学”的设想。

一 一部大书

《永乐大典》正文共22877卷,目录60卷,分装11095册,是中国古代最大的类书,而现存中国古代最大的类书《古今图书集成》才一万卷。

1.《大典》的卷数与册数

主要有两种说法:《明太宗实录》卷73云:“书(指《大典》)凡二万二千二百一十一卷,一万一千九百五本”[1];姚广孝等在《进〈永乐大典〉表》中说:《永乐大典》(正文)22877卷,凡例与目录60卷,装成11095册[2]。第二种说法应该是正确的,而第一种说法可能是针对稿本而言的。《大典》每册大多为2卷,偶尔亦有1卷、3卷或4卷者[3]

《永乐大典》11095册中,包括永乐序、进书表文、凡例1册,《永乐大典韵总歌括》、《韵总》2册,目录57册,正文11035册。

2.装帧与版式

《大典》原书高50.02厘米,宽29.8厘米,黄绢硬面,包背装。封面(书衣)左上有黄绢书签,四周印黑色双线(外有蓝边),中题“永乐大典”四字,下注该册所收《大典》的卷次。封面右上有黄绢蓝边方形标签,题该册《大典》所属韵部,次行题该册隶属该韵的册次(有的有,有的没有)。书中每半叶边框高36厘米,宽23.5厘米。半叶8行,标题为大字,单行抄写;正文为小字(亦分大小两种字体,分别抄写所引书的正文与注),双行抄写,每行28字。书口有三个鱼尾:上鱼尾下题“永乐大典卷××”,下端双鱼尾内题叶码。边框、界行、引用书名、书口文字,以及断句圈点用的小圆圈概用红色,余皆墨色。

《大典》版式(包括界行、书口、鱼尾等)应该都是手绘的,且有可能是借助笔床绘制的(古代用毛笔不便于画直线,因而需要笔床辅助)。笔床是放笔用的,其用法是:将毛笔笔尖蘸墨,放在笔床上贴紧,笔尖露出笔床一点,笔床靠在尺板边上,笔尖对准要画线的位置,慢慢将笔床连笔一起移动,即可画线。从《大典》原本可看出,其边框、界行都不是特别整齐,一看即知是手画的而不是印制的。尤其是鱼尾上的红色,涂得颇不一致。也有人认为,书口象鼻、鱼尾都系手绘,《大典》用纸需数十万张,手绘栏格也是大工程,有可能是用薄板将边栏、书口处镂空,加以固定,再在板上用笔刷上红色而成;至于栏内的直格,则有可能是借助专用的笔床制成。

《大典》中断句圈点也是借用专门的工具钤印上去的。《大典》所使用的标点都是小圆圈(。)。从其原文看,小圆圈(。)有大、小两种规格,与正文中的大、小两种字体相配,均是钤印上去的。至于其所使用的钤印工具,应该就是专门用来钤印这种标点的小木(或竹或金属)戳。这类工具在古代使用应较为普遍,例如,清代内府铜活字墨印书本上的朱色句读圆圈就是用细圆的空心金属棒钤印的[4]

此外,正文中若遇避讳字,如“棣”字,为明成祖朱棣讳,其处理方法一般是将该字留空,并在空格上贴上一小片黄绫。例如,《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即载:“《永乐大典》,明解缙等撰。《永乐大典目录》前十本(一至十)查过。每遇‘棣’字,用黄绫粘贴。”[5]

二 一部类书

类书一般是分类编排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大典》就是特殊的类书,因为它是按韵编排的。其编排的原则是:“用韵以统字,用字以系事。”[6]这里所谓“用韵以统字”,即根据《洪武正韵》(以下简称《正韵》)的顺序排列各字;“用字以系事”,即每一字又列出以它为韵或关键字的各个事目(即主题词),最后将有关各个事目的文献抄进《大典》中。因此,《大典》的检索方法为:韵—字(韵脚,或入韵字)—词(主题词)—文献。例如,湖,属《正韵》中的模韵,这就是“用韵以统字”。湖可以构成西湖一词(事目),那么,有关西湖的文献,就可以收载在此词之下,这就是“用字以系事”。如想查有关“西湖”的内容,先确定湖字的韵部,属平声六模韵,在模韵下找到湖字,然后再找西湖这个词,就能找到相关的文献,如有关西湖的诗文等。这就如同我们现在查词典,先找某个词的头一个字,然后按拼音查这个字之所在,再查这个词,然后查词下面相关的内容。两者只不过有首字检索与末字检索的不同,这是因为古今检字习惯不同。古人习惯于用韵,故重末字。

与检索方法相应,《大典》的编纂方法是:文献—词(主题词)—字(韵脚,或入韵字)—韵。编纂者分别阅读文献,从中找出主题词:其一是以书名、篇名或内容作主题词;其二是以文内涉及之名物、典故、词语、事实、制度等作为主题词。相关的材料就抄在此主题词下。然后,确定主题词中的入韵字(一般是末字,有时又以所重字也就是关键字入韵)。最后,将此字归入《洪武正韵》相应的韵部中。

例如,《海外新发现永乐大典十七卷》卷8569收有关于“放生”的材料,那么,这些材料是如何收集的呢?纂修官看书时是否先有“放生”一词在脑海中呢?笔者推测其编纂过程是这样的:纂修官看书,然后将所看的材料提炼出主题词,然后再汇总归并这些主题词。他们不太可能先列有主题词表,然后看书,因为这些主题词太多,他们根本记不过来,而只能是看书时随意取词。因此,有的将一书标立一主题词,有的将一篇标立一主题词,有的将一段标立一主题词。前两项比较简单,后一项较麻烦。这中间会有重复收载的情况,例如,一书可立一主题词,而该书中之一篇、一段,又均可另立主题词。如果书中一篇、一段涉及两个或更多的主题词,亦可一一标立各自的主题词,分收于《大典》各该主题词之下。关于这些,在《大典》中都能找到例证。

《大典》每字下所收内容大致是这样排列的:先罗列各家对该字字音、字义的训释,然后收录该字的各种字体,之后总论该字之大义(如“仁者,爱人”之类)。以下收载各事目(有时也称事韵,指多个事目之合称),若有关涉制度的事目,则先收,将相关文献收入该事目下(从古及近排列);之后是诗文题名(收单篇的诗文,先文后诗),之后是书名(收全书或全书之一部分),之后是地名(以该字为韵或关键字的府州县等名),之后是姓氏名。以平声一东韵“蒙”字为例,其下各项排列顺序为:释字—事目(事韵)—诗文—《易·蒙卦》—《易学启蒙》等书—乌蒙府—姓氏。当然,并不是每个字都有这些内容,也有个别字会超出这一内容范围,而且,因为这样那样的情况,有个别字所收内容也没有完全按照这一顺序[7]。但可以说,大多数字是按照这一顺序编排内容的。

《大典》按韵编排,显然是受以往韵书的影响,其中最主要的影响来自《韵府群玉》。

《韵府群玉》是元代阴幼遇(字时夫)所编,其兄幼达(字中夫)作注。全书共二十卷,分韵为一百零六部,按词语最下一字入韵。例如“鹤顶红”一词,最下一字是“红”,便按“红”字归韵,归入“一东”。首列单字,单字下注明音训,先注音,后释义。再将具有同一韵字的词语按字数顺序排列。例如“东”,首列单字“东”,下面便是“道东”“易东”“乃东”等双音词,又下是“斗柄东”“马首东”“水必东”等三字词语,又下是“瀼西瀼东”“有文者东”“住西住东”等四字词语。最多到四字词语。

《韵府群玉》既是一部韵书,也是一部类书,与《大典》有很多相近之处,如分韵收字、以字系事等。《韵府群玉》的内容包括音切、散事、事韵、活套、卦名、书篇、诗篇、年号、岁名、地理(附州郡名、地名)、人名(附字与号、帝王名号、国君名号、夷名、妓名)、姓氏、草木(附花名、木名、草名、药名、果名)、禽兽(禽名、兽名)、鳞介、昆虫、曲名、乐名(附律名)等项。其中姓氏、事韵为《大典》直接采用,其他如地理、人名等也为《大典》所沿用。但是,《韵府群玉》的缺点在于引书不列篇名,引诗不标题目,不便于查对原书。对于这些问题,《永乐大典》均作了改进。也就是说,《永乐大典》对于所引文献均详细标明出处。

三 一部很有价值的书

《大典》是中国国家图书馆的四大镇馆之宝之一。现在,若有新发现的《大典》残本,即使只有一叶,也很珍贵。

《大典》所收的文献,往往是整段或整部抄入的。因此,明初以前的文献,相当多赖此书得以保存。其文献价值主要体现在:一方面可以有资辑佚;另一方面可以有资校勘。《四库全书》(以下简称《四库》)的编修,即缘于从《大典》中辑佚书。可以说,没有《大典》,就没有《四库》。从《大典》中辑出佚书,产生了大量的大典本,比较重要的有《旧五代史》《宋会要辑稿》等。现在,《大典》仍然是辑佚之渊薮。

当然,《大典》还有艺术、版本等价值。

四 一部富有传奇色彩的书

《大典》正本自嘉靖末重录后,即下落不明,至今未见一叶存人间。副本在清代亦命运多舛,屡遭劫难,被盗、被焚,目前只剩原书4%的篇幅。其流传过程充满传奇色彩。


[1] 《明太宗实录》卷73,上海书店1982年影印台北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第1016页。

[2] 姚广孝等编《永乐大典》第10册,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本,第5页。

[3] 关于一册4卷的情况,以往很少提到,其实也是有的。例如,现存《大典》卷803~806一册。此外,现存《大典》卷7515~7516一册书衣上误贴了“卷18203~18206”这一册的书签,这说明卷18203~18206为一册,目前此册已不知下落。

[4] 翁连溪:《清内府刻书研究》,紫禁城出版社,2013,第266页。

[5] 吴格整理《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5,第625页。

[6] 姚广孝等修《永乐大典》“凡例”,中华书局,1986。

[7] 《大典》的编排不是很严谨,例外情况也比较多。例如,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本《大典目录》第10页下,丛字,以下收:事韵—姓氏—丛州;第178页下,科字,前面有切要事目,事韵后又有几个切要事目。不过,这么大部头的书,有例外也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