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政治概况
(一)西亚政体与政党
1.西亚国家的政体
西亚现行的政治格局形成于20世纪,依照西亚诸国经济状况、政治制度和社会发展的共性和差异性,西亚国家的政治体制大致可分为传统威权主义(traditional Authoritarianism)国家与官僚威权主义(bureaucratic Authoritarianism)国家(如图1-1)。传统威权主义国家实行君主制,官僚威权主义国家实行共和制。君主制可分为绝对君主制(沙特阿拉伯)和君主立宪制[约旦、科威特、巴林、卡塔尔、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以下简称阿联酋)]两种。共和制可分为议会共和制(以色列接近此类型)、总统制(伊拉克、叙利亚、也门、塞浦路斯、黎巴嫩、巴勒斯坦等国)和领袖制(伊朗等国)三种类型。[5]
图1-1 西亚国家政体
(1)传统威权主义政体
传统威权主义政体的基本特征包括以下几点。一是实行君主制(或称埃米尔),最高政治权力由特定家族控制,王权世袭。君主制可分为绝对君主制(沙特阿拉伯)和君主立宪制(约旦、科威特、巴林、卡塔尔、阿联酋等)两种。二是政权和统治者的合法性主要来自宗教信仰,而不是基于世俗的政治意识形态。决策主要依赖原始的或者传统的权威,比如特定部落、家族等,政局总体相对稳定。三是官僚体制缺乏现代性,进行的官僚化改革不够完整和彻底。社会组织的基础不是基于个人的志愿组织(包括压力集团)或阶级关系,个人利益取决于其出身和背景,包括特定的社会等级、地区、宗教派系或者族群等。
传统威权主义政体的典型代表是沙特阿拉伯和约旦。国王权力最高,是神赋予的。君主立宪制国家分为两类:议会君主制和二元君主制。议会君主制国家的最高立法权力机构是议会,政府直接对议会负责,而君主作为象征性的国家元首行使礼节性的和形式上的权力。二元君主制则不同:形式上,君主的权力受到议会或宪法的限制,实际上君主掌握了国家的一切实权,甚至内阁成员、议会会员都由君主任命或指定。
沙特阿拉伯于1932年9月23日统一并建国,国王为世袭制。沙特国王是国家元首,手握行政、司法、武装、外交等实权,既是国家内阁首相和三军部队总司令,也行使具体职权,包括任命国家高级行政官员、驻外使节、军队高级将领,与外国签署条约和协议、批准或否决内阁会议决议案等。沙特国家的最高权力机构是王室长老委员会,王室长老委员会由国王、王储和国防大臣等人组成,长老委员会商议决定国家重大事务和决策,包括立、废国王等国家大事。内阁会议是国家的最高行政机构,首相由国王本人兼任。与此同时,沙特国内还设有咨询会议,国王兼任咨询会议主席,沙特家族各分支是其主要成员,负责向国王进谏和传达国王旨意。此外,沙特的法律依据是伊斯兰教经典《古兰经》和《圣训》,法律的权威解释权属于国王。
约旦于1946年建国。国王是国家元首兼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有权任命上至首相下至大臣会议议员、组织大选、颁布法律、宣布战争及与外国缔结和约等。与沙特不同的是,约旦国王不兼任首相。约旦王宫设宫廷总管、宫廷大臣、国王特别顾问、国王政治顾问、王宫首席发言人等,王室设王储。王国还设立国民议会和大臣会议(内阁)。国民议会由参议院和众议院组成,参议员共有40名,是众议院人数的一半。参议员由国王任命,任期4年,年龄必须在40岁以上,而议长任期只有2年。众议员人数共80人,通过普选直接产生,任期4年。众议院是王国的立法权力机构,是参议院的基础,如果众议院宣布解散,那么参议院也必须停止常规会议。
(2)官僚威权主义政体
官僚威权主义政体的基本特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实行共和制,由较为稳定的精英阶层(官僚)长期执掌政权,其政体的合法性建立在世俗政治意识形态的基础上。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阿联酋、也门和巴勒斯坦等均属于此种类型政体。共和制可分为总统制(伊拉克、叙利亚、也门、塞浦路斯、黎巴嫩、巴勒斯坦等)、议会共和制(以色列、土耳其)和领袖制3种。二是共和制西亚国家元首一般称总统或主席,可兼任国家武装部队总司令,一般由公民票选,可连选连任,任期6年。共和制国家一般都设议会和协商会议。三是20世纪60年代以来,都经历过重大的社会裂变,包括革命、政变和战争等变革。
官僚威权主义总统制的典型代表国家是伊拉克和黎巴嫩。2003年以前,伊拉克总统由革命指挥委员会推举产生,需通过委员会2/3成员的同意。总统既是国家元首,也是国家武装部队总司令,总统可以任免副总统、任免各级部长和军队高级官员。伊拉克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和立法机构是革命指挥委员会,委员会拥有类似总统的权力,它有权颁布国家法律,做出与法律同等效力的决议,有权决定国家的战争或和平、对外签署条约和协议,有权解散议会,有权批准国家预算和决算等国家重大决策。1980年3月,革命指挥委员会颁布了国民议会法,国民议会开始运作。国民议会由全民选举产生,共有250名议员,每届任期4年。1991年以前,伊拉克不设总理,但是保留副总理职务,内阁总理职权由总统代为行使。海湾战争后,重新设总理,总统不再行使政府首脑职权。2003年3月,美英发动战争推翻萨达姆政权,并对伊拉克政体进行改革,重新划定了总统、总理、议长的职权范围。黎巴嫩总统由国家议会选举产生,任期为6年,不能连选连任。早在黎巴嫩独立以前,黎巴嫩各教派经过协商,并达成协议:总统由基督教马龙派人士担任,议长由伊斯兰教什叶派人士担任,总理由伊斯兰教逊尼派人士担任。如果议会不能如期选出总统,前总统可以任命一个临时过渡性政府。黎巴嫩实行一院制,称国民议会。议会设有108个议席,设议长和秘书长,内阁总理对总统和议会同时负责。至于内阁各部部长,也是按照议会中的教派比例进行分配的。黎巴嫩的政治制度在阿拉伯国家中是独一无二的。
官僚威权主义议会共和制的代表性国家是土耳其和以色列。议会是国家最高权力机构,拥有立法权,负责制定和修改国家法律、对政治问题表决、批准内阁成员的任命并监督政府工作,以及选举总统和议长。议员候选人以政党为单位竞选。以色列没有宪法,只有议会法、总统法和内阁法等基本法。总统是象征性的国家元首,职能基本上是礼仪性的。议会有权解除总统职务。内阁向议会负责。同时,公民拥有各式各样的政治权利和公民自由。
官僚威权主义领袖制的代表性国家是伊朗。伊朗作为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神权高于一切,政体为共和制,宗教权大于世俗权。实行总统内阁制。总统由直接选举产生,任期四年,可连任一届。总统是国家元首,也是政府首脑。有权任命数名副总统,可授权第一副总统掌管内阁日常工作,其他副总统协助总统主管专门事务。主要政党有德黑兰战斗的宗教人士协会、伊斯兰指导党、伊朗拜火教协会、建设公仆党和伊斯兰伊朗团结党。
2.西亚国家政党制度
西亚各国依国情不同分别实行不同的政党制度。目前,实行多党开放政策的国家并不多,君主制国家大多禁止政党活动。沙特阿拉伯政府和阿曼政府禁止一切政党活动,巴林国家宪法规定禁止政党活动,卡塔尔只有极少数组织在地下活动,科威特和阿联酋只有官方承认的一些群众组织,没有政党。萨达姆时期,伊拉克国家政党法规定,在军队和国家安全机构内除了阿拉伯复兴社会党以外,禁止政党和组织活动;任何政党活动不得采用暴力,否则,国家予以取缔。2003年萨达姆政权被推翻后政党制度发生变化。叙利亚允许政党存在和活动。叙利亚国内主要政党是1947年成立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其领导机构是民族领导机构和地区领导机构,前者是党的总部,设在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后者是分支机构,设在其他西亚阿拉伯国家。叙利亚阿拉伯复兴社会党民族领导机构总书记和地区领导机构书记都是总统兼任。1972年阿拉伯复兴社会党成立了全国进步阵线,吸纳其他组织和政党参加,叙利亚阿拉伯社会主义联盟、阿拉伯社会党、叙利亚共产党、社会主义统一分子运动等先后加入这个阵线。叙利亚的政党一方面具有独立性,另一方面也受全国进步阵线的统一领导。黎巴嫩是政党与组织活动较为活跃的国家,既有政治性的,也有宗教性的,一些宗教性的政党和组织还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阿迈勒”运动和真主党都是伊斯兰教什叶派中的重要政党。此外,基督教的各主要政党和联盟结成了自己的政治和军事联盟——黎巴嫩阵线,其中的黎巴嫩长枪党又称弗朗基党,它是黎巴嫩基督教马龙派政党,是黎巴嫩较为强大的一支军事力量,一直活跃在黎巴嫩的政治舞台。伊斯兰教的主要党派组织在1987年和1989年先后成立了自己的联合阵线——黎巴嫩联合解放阵线和民族阵线,前者有13个穆斯林组织参加,后者有18个穆斯林组织和黎巴嫩左派组织组成。黎巴嫩在西亚阿拉伯世界中是政党较多的国家之一。
总体而言,西亚共和制国家中一部分是允许政党存在的,少数国家还实行了多党制,但是,允许政党存在的国家对政党提出了必须在维护国家利益的基础上进行活动的要求。西亚君主制国家大多数则禁止政党活动。
(二)西亚政治发展总体特征
西亚北非地区局势动荡,权力争夺与大国博弈相互叠加,地区政治生态在多种力量博弈中复杂演进。各国仍在艰难探索适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实现和平稳定、发展转型之路漫长而曲折。除了政权性质和资源禀赋外,国家或社会的历史经验、记忆、信仰与文化,特别是利益集团、核心价值取向、人口构成、经济状况和国际政治环境等,在决定国家政治社会变迁方面可能起着更重要的作用。以此角度为出发点,西亚国家的政治发展充斥着阿拉伯民族主义、伊斯兰主义、全球化、民主自由化的成分,其发展阶段大致可分为三阶段。
第一阶段:石油繁荣与政治动荡期(20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末)。这一时期西亚各国巩固与政治独立,阿拉伯民族主义与伊斯兰主义“交替”出现,主要发展特征为:一是西亚各国从政治独立走向政治自决,新生国家权力进一步巩固,巨额石油美元流入,尤其是海湾富油国成为高收入高福利国家;二是西亚地区政局总体较为动荡,战争、革命和冲突影响深远,如巴以冲突外溢导致以黎战争和黎巴嫩内战、伊朗伊斯兰革命促发伊斯兰复兴主义、两伊战争爆发等;三是随着当代伊斯兰复兴主义的兴起,阿拉伯民族主义进入新的发展阶段,泛阿拉伯主义热情降低,国家民族主义升温,阿拉伯世界出现分裂。
第二阶段:和平进程和民主化改革期(苏联解体到20世纪90年代后期)。苏联解体和海湾战争后,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在西亚地区影响力增强,西亚部分国家进行了民主化改革尝试。1987年巴勒斯坦大起义、1989年苏联解体和1991年海湾战争等三大事件是西亚政治发展的分水岭——西亚的政治环境由此发生根本改变,相关国家的政治发展方向和动力也随之变化。具体而言:一是巴勒斯坦大起义以后,在美国和苏联(俄罗斯)的共同努力下,西亚和平进程开始启动,阿以矛盾范围缩小,突出表现为巴以冲突;二是苏联解体后,叙利亚、南也门和伊拉克等国家在资金和军事方面骤然无所归依,叙利亚实行政治改革,南北也门统一,而中亚穆斯林共和国的独立和兴起,则给沙特阿拉伯、伊朗、巴基斯坦和土耳其等国提供了新的国际合作空间;三是海湾战争暴露了西亚地缘政治特别是国家边界的脆弱性,海湾国家的安全忧虑增加,泛阿拉伯主义意识形态让位于国家利益。美国得到驻军海湾的机会,对阿拉伯世界的影响力增强。西亚阿拉伯世界民主化改革进程一波三折,伊斯兰主义思想和运动发展壮大。
第三阶段:西亚发展观及其对全球化的回应期(20世纪90年代后期至今)。20世纪90年代后期,全球政治环境发生重大变化,政治伊斯兰意识形态与民主自由等话语之间的互动关系更加复杂。无论是作为核心价值观基石还是作为政治文化环境,伊斯兰思想对于西亚国家和社会未来的发展进程和方向都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近现代以来,在西方现代性的冲击下,西亚阿拉伯社会历史经历了重大的断裂,表现为现代化进程同传统之间的复杂关系、传统穆斯林对这种关系的解读,同时也表现为阿拉伯社会内部尖锐的分歧。西亚阿拉伯世界对“全球化”总体上有三种回应:参与、融入和抵制。不少国家政府和人民欢迎全球化,主张积极参与全球化,认为伊斯兰教是一个普世性宗教,应该利用全球化提供的机会来传播其教义、扩大其影响;融入派认为,全球化既带来挑战也蕴涵着机遇,伊斯兰国家和民众应该积极通过自己的努力,推动世界向更具合作性、公正性的方向前进,以东西方共享的价值观为基础,建立一个平等和公正的世界秩序,建立一个更加平等的国际安全体制和贸易体制,呼吁终结一个霸权主导全世界的局面,推进世界多极化;抵制派认为全球化会对伊斯兰教造成冲击,对国家利益担忧。
(三)西亚政局热点事件
西亚地缘政治地位重要,各国势力犬牙交错,矛盾和动荡由来已有。受西方民主思想影响和地区经济因素的触动,在自媒体的助推下,2010和2011年之交,爆发了“阿拉伯之春”,席卷北非西亚地区众多国家。突尼斯、也门、阿尔及利亚、巴林、利比亚、约旦和叙利亚最早发生了大规模示威、游行;毛里塔尼亚、沙特阿拉伯、阿曼、苏丹、摩洛哥、吉布提、索马里、科威特、黎巴嫩、西撒哈拉、卡塔尔、尼日利亚出现了小规模示威事件。“阿拉伯之春”的发生有深层次的政治因素(政治专制、缺乏民主、统治腐败等)、经济因素(产业结构单一带来就业机会减少、民生基础设施薄弱、经济发展不均衡)、民族宗教因素(不同信仰、派别、民族的差异和纷争)、“次贷危机”带来的全球金融危机的催化以及世界大国不同程度的干预。
“阿拉伯之春”对西亚地缘政治环境影响巨大,进一步分化了西亚阿拉伯世界,而土耳其的地区影响急剧上升,伊朗的周边环境日趋复杂化,西亚地区热点问题进一步升温。同时,西亚地区的政治民主化诉求、宗教世俗化趋势在增强。西亚政治呈现出短期局部的新情况,比较有影响力的事件如下。
1.沙特阿拉伯与伊朗断交危机
2016年1月2日,沙特阿拉伯(以下简称沙特)以“恐怖主义”罪名处决了知名什叶派教士尼米尔等46人,伊朗愤怒的示威者随后袭击了沙特驻伊朗大使馆,沙特外交大臣随即宣布断绝沙特同伊朗的外交关系。在什叶派占主导的伊朗和逊尼派占主导的沙特各自想寻求扩大区域影响力的背景下,2015年伊核协议签署后,力争成为地区大国的沙特明显感到地缘政治压力。解除制裁后,伊朗石油重返国际市场,也使石油价格暴跌形势下的沙特倍感经济压力。近年来,沙特和伊朗在叙利亚、伊拉克、也门等国也围绕支持逊尼派还是什叶派主导政府发生过一系列冲突。沙特与伊朗断交,势必降低OPEC就调整产量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对地区局势影响巨大。
2.叙利亚危机中的俄土关系
2015年11月24日,土耳其F16战斗机在叙利亚与土耳其边境,击落一架执行打击IS任务的俄罗斯苏24战斗轰炸机。2016年7月15日,土耳其武装部队总参谋部部分军官发动军事政变,土耳其政府在挫败政变后感谢俄罗斯提供的情报支持。2011年初,“阿拉伯之春”发生后,叙利亚也出现危机,逊尼派反对派及其背后的美欧势力试图推翻巴沙尔政府。俄罗斯于2013年9月介入叙利亚化武危机,2015年9月军事介入叙利亚反恐。土耳其素有复兴“大突厥帝国”的情结,支持叙利亚境内的反对派,与IS组织进行石油贸易等,击落俄罗斯战机也是保护在叙利亚的土耳其利益。在指责美国对政变支持的同时,土耳其与俄罗斯的关系迅速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