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与冷战起源档案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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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0123,YD00046 上议院关于中国局势的辩论(摘录)[39]

(1947年1月23日)

(F 1038/76/10)

大法官(乔伊特子爵):阁下们,如果我可以这么说,我认为在这场本该非常有趣的关于中国问题的讨论接近尾声时,很不幸,我们牵扯进了关于全球范围内的对外政策的问题之中,尤其是谈到一项被描述为——相当不确切地——放任不管的逃避政策。如果我将要或者试图应对任何类似的指控,对我要着手讨论他所提及的几个国家——印度、缅甸,还有苏伊士运河,刚刚做过发言的尊贵的子爵肯定相当清楚。由于上述任何一个议题都需要花上十几二十分钟来处理,我要试图处理其中任何一个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我可以告诉尊敬的阁下如下这点。当然,如今我们这个国家是遇到了一些困难,但我可以肯定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我们处于一个不再可以借款给外国的境地。我们不再能把煤送给那些迫切需要它的国家,可一旦我们努力妥善处理了国内问题,我们便又可以恢复以往在此问题上的态度。我略过这些议题,只是为了表明我对所有的建议都不接受。我觉得,在此时此境提出这样的建议是叫人感到遗憾的。

格兰伯恩爵:高贵而博学的子爵,大法官阁下当然完全有权觉得我提及的话题有点偏离今日的讨论主题,但是他显然无权断言我的评论与今日论题的实质之间毫无关联。我强烈地感到我国同外国的关系正因为我所提及的原因而不断恶化。

大法官:一个政府的声誉会影响其在各地的外交政策是一个相当明显的事实。尽管如此,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这些问题被牵扯进了一场我觉得本应该很有意思的讨论,对此我表示遗憾。

我完全赞同尊敬的阁下关于我国同中国关系的言论。我相信在内心深处,每个英国人都对中国和中国人深怀敬意;都承认与中国文化相比我们的文化有所欠缺,而当我们想起相比于我们的文明,中华文明的延续时间长达人类文明一半之久时,我们感到羞愧。这个国家渴望再度见到一个繁荣、幸福和统一的中国。对于上议院各位议员展示出来的渊博学识,我本人,也像刚刚那位发言的阁下一样,印象深刻。但是,和他一样,我对真理的印象就如同旧谚所说,“真理是多面的”。我并非试图深入这些我力所不能及的议题,确实,考虑到这些声明据称所拥有的争议性,我想如同旧谚所言,最好更加谨慎地行事。这才是我试图去做的事。

然而,1945年12月三位外长在莫斯科所发表的联合声明并未被提及,这一点颇为奇怪。因为我们毕竟遵守该声明,并受其约束。请允许我提醒阁下们那份声明的内容,阁下们注意到它分为四个部分了吗?声明陈述道,三国外交部长已就建立一个由国民政府统治、各民主力量广泛参与政府各部门事务、停止内战、统一民主的中国这一需求达成共识。他们重申坚持不干涉中国内政的政策,这四项主张约束了我们,而我们也希望受到约束。请允许我提出第一点——统一民主的中国应在国民政府领导下。这显然意味着我们对由蒋介石大元帅领导的中国国民政府合法性的一贯认同,以及对该政府为实现统一和民主所做出的努力的支持。这点过去和现在都是我国的政策。尽管今天没有听到,但我有所耳闻,即有人说我们乐于看到一个分裂的中国,这么说是不对的。我们的愿望恰恰相反,是想看到一个强大、统一和民主的中国,作为引领整个世界的国家之一,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但是如果我们想看见一个真正民主的中国,那么它绝不能处于由任何集团或政党强加的极权主义统治之下。因此,我们乐意看到《莫斯科宣言》中吸纳广泛的民主力量参加国民政府各部门这一条的最终实现。

在过去的一年里,各方已经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去建立一个基础广泛的政府。在此我谨代表不列颠王国政府向美国马歇尔上将充满耐心和坚持不懈的努力致以敬意。他努力调解而一无所获并非他的错误。阁下们将会从他业已发表的声明中了解到他的任务是何其艰巨。他已经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去让中国的这两个党派达成一些共识。不列颠王国政府真切希望这些共识或许仍然是可以达成的,并且将不遗余力地促进其达成。

鉴于今天辩论中已经出现的针锋相对的陈述,我不想再继续谈关于去年的谈判,也无意论功抑或归咎,然而我和马歇尔上将一样要谴责的,是在国共两党之间根植已久的互相猜忌和不信任。正如马歇尔上将所言,这已被证明是实现和平的最大阻碍。我恐怕一直都是不相信“标签论”的。人们总是倾向于给某人贴上一个特定的标签并且认为这样就结束了,而事实远非如此。在我的政治生涯中,我已经尽最大努力避免贴标签。我热切地感到——除两党的极端主义者之外,因为双方都存在极端主义者——通晓事理的中立人士可能会找到一条双方携手共进的道路。

《莫斯科宣言》的第三个方面是要求中国停止内战。非常不幸的是,不久之前马歇尔上将安排之下的停火被证明是短命的,而且,正如我们所知的一样,在中国北部一些地区不时仍有零星的战事发生,并且或许大有蔓延之势。令人万分遗憾且痛心的是,中国遭受了如此多的惨痛经历,面对1937年日本的入侵英勇反击,比其他国家更盼望和平的眷顾,这样的国家却仍要忍受内战的分裂之苦。可以肯定的是,会有人向内战双方发出呼吁,向各党派所有心怀善意的人士呼吁,呼吁他们携起手来,尽其所能以维护他们伟大祖国的利益。

在会议的某一段中有人建议,由于美国政府的支持,不列颠王国政府也应该支持中国内战持久化。我必须要强调的是不列颠王国政府从不盲从任何外国政府的政策,而是从我们自己的观点审视每一个问题对我们自己起到何种影响。诚然,在中国我们碰巧和美国政府拥有一样的总目标,即与一个基于广泛民主的、履行其义务的、坚强稳定的政府进行商务往来及建立外交关系。除此之外,我们还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不应该由我们来解释或评判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因为该政策已在杜鲁门总统12月18日发表的声明中得到了权威性的阐述。他提及关于美国对中国内战的态度时,这样说道:“我们保证不去干涉中国的内政。然而在避免卷入中国内战的同时,我们将会坚持我们的政策去帮助中国人民实现国内和平及经济的恢复。”

以上的政策,由美方权威发布,而且这也正是不列颠王国政府希望推行的政策。

论及向中国提供军火这一问题,到目前为止可以肯定地说,我们从未运送过一枪一炮,并且我得知在过去的几个月中美国政府并未向中国运送战争物资。我们在《莫斯科宣言》框架下承诺不会干涉中国内政,并且我们会坚持将其履行下去。正如刚才最后发言的尊敬的子爵所言,我们必须避免给这个伟大民族造成以恩人自居的印象。而同时,我们也欢迎在蒋介石领导下的国民政府为终结一党专政、实行宪政而采取的改革步骤。一部沿袭1946年1月多党派政治协商会议中提出的路线的宪法于1947年1月1日颁布,并且将于明年圣诞节当天生效。

与此同时,一个临时政府将会被组建,并依照政治协商会议的建议进行扩大,使其包含自由民主的元素,并且我明白其中会有许多席位是留给共产党的。共产党接受了政治协商会议的决议,但至今仍然拒绝赞同贯彻该决议的政改成果,我认为这是令人遗憾的。我由衷希望他们从国家利益出发,不要再次拒绝加入一个代表制的、民主的中国政府,从而为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带来统一与和平的机会。对于其他党派,我亦由衷希望它们能为共产党的加入提供便捷与可能。

在描述马歇尔上将任务的艰巨性时,杜鲁门总统中肯地表示,停止内战、扩大中国政府的基础和建立一个统一民主的中国,这都是中国人民自己的任务。我希望美国政府为调解做出的努力可以持续下去。为实现这个目的,不列颠王国政府将为美国政府及蒋介石的国民政府提供一切可能的道义支持。也许精神支持听起来在解决当下正困扰中国的令人不快的争端上并非十分有效的武器,但是我们在华的威望很高,因此请容我这么认为:中国长久以来对民主的拥护,我们在远东地区乃至全球的历史地位,尤其是长期以来我们对于中国和中国人民的经验和同情,这些结合起来使我们对中国政府和人民产生影响,若加以利用,将有利于帮助中国走出困境。

现在请允许我转向英国在华地位的问题。正如艾尔温阁下所言,1943年的条约涉及且不可避免地涉及放弃我们曾经享有的治外法权。正如议员所言,情况确实如此,且无可避免。顺着这一思路,我们的商人现在正在中国的管辖下经营,受到中国法律的制约,而之前是在外国管辖的定居区和租界内。他们不得不重新适应,调整生活方式以融入新的环境。很不幸地,他们需要面对许多与当前动荡的国家局势分不开的困难。通货膨胀极为严重,经济形势严峻,贸易因此受到阻碍。在内战停火前能够得到充分恢复几乎是无望的,而正是这场战争,极大地损耗了中国的经济资源,由于通信中断,作为中国经济命脉的商品自由流通也遭到阻碍。除非这个问题能够得到解决,否则在华贸易必将举步维艰。

英联邦财产的恢复,还需要推迟一些时间。我们已经尝试并将继续尝试使得转移的过程能够加速进行。为了实现全球经济的复苏,英联邦王国政府将不遗余力地给英国贸易以支持来重建其在中国的地位和满足中国的需要。最近一个贸易代表团刚刚访问过中国,我们正在等待它做的汇报。当它发表时,我们就能更好地评估未来的种种可能性,并为贸易领域的发展制订必要的计划,在这一领域中,我们的贸易活动无疑会让两国彼此间都能获得巨大的利益。

与此同时,如阁下所知,中英政府现正就一项商贸协定展开谈判。我们递交草案之后,中方的反对案也已出台,我们目前正在考虑这一问题。尊贵的子爵,作为在野党的领袖,可能会乐于得知我们的草案是在1946年6月提出的,然而直到这个月我们才收到中国政府的反对草案。所以中间可能是有一定的延误,当下我也不想再追究这个责任。我们应该在条约的框架内,竭尽所能地保障我们的商人获得满意的权利。

在一次演讲中,艾尔温阁下非常明确地表现出对中国的友好,下面我来回答其中他提出的几个问题。当然我必须要说,对我们的贸易来说最重要的是英国船只能在各个港口靠岸以及拥有在长江巡航的自由。正如议员阁下所说,一般意义上的英国贸易商,特别是英国船运公司,都有着相当光荣的业绩,因此修复贸易关系对中国和英国都有极大的好处。我们将尽力确保能得到阁下之前所提到的航运权。

接着他又问及英国财产的归还问题。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将竭尽所能推进这一过程。议员艾尔温问我,我们是否应该坚持把英国财产物归原主作为签订协议的先决条件。然而请阁下务必记住,协议是由双方签订的,任何一方若坚持对先决条件的要求,恐怕对方不会同意,这是极不明智的。然而,我们必将尽力保证他所要求的条款,我认为它们都是公平的。

接下来他向我询问由租界带来的义务问题。根据1943年放弃治外法权条约中的第四条,中国政府将做好准备解除在华租界的官方责任和义务,并取而代之。我们认为这些义务和责任,保证了那些任期结束的市政委员会前雇员可以获得公正的待遇,英国政府也将在目前与中国政府的谈判过程中,尽力确保取得这一公正待遇。

至于如何对待债券持有人,显然他提出的想法是很有分量的,政府会予以考虑,并将竭力保证债券持有人得到公正的待遇,不仅在纸面上,而且在精神上。

以上就是我要说的全部。面对这样一个棘手而微妙的问题,我认为明智之举是比平时更加坚定地说出我决意要说的话。我将用我已表述过的观点来进行总结。只要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大国深陷国内战争与冲突的泥潭,我认为你们就不可能取得繁荣。只有中国的各个党派领悟到了宽容的好处,我认为折磨中国已久的伤口才有可能在你们手中开始愈合。谨代表英国政府,我只能如前所述,在坚持不干涉中国人自己的内政这一决策的同时,我们由衷希望困扰中国的问题能尽快出现曙光,并且我们将为任何能达成这一目的的人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

(罗盘译,姚百慧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