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尘满面,鬓如霜
杨伟浑身疼痛,落汤鸡般躺着。他哭了。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病房。医生到哪儿去了?怎么不来管一下?
周围安静下来。杨伟偷眼看去,见病众已上床休息。这个病房跟他记得的相比,条件要好许多,至少每人有床位,是一种鱼缸般的金属槽,上面密布管线插头。病房在不停摇晃,地震般经久不息。杨伟从窗口的反光中看到自己,吓了一跳。他满脸皱纹,双鬓斑白。他不久前刚进医院,只在不惑之年,怎么竟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病友们也都同样苍老。
一个咯痰般的声音从隔壁病床传来:“咳,关于你的病情,大伙儿心知肚明。”
杨伟壁虎般缩紧身体:“啊,都知道什么?”在这医院,他已不能保护自己。
邻床病友嘿咻:“喂,你有什么东西送我吗?”手伸过来搜杨伟身,失望地说:“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啊。”
杨伟惭愧地说:“应该是入院时,都上缴了。”他惶恐地仿佛又记起一些什么。
对方说:“那有香烟吗?”
杨伟说:“香烟也没有……”
他见对方也是老者,皮包骨头,鼻子弯曲,躯干黑瘦,下半身丢失,露出病号服的一段腐肉,腥臭难闻。
那人翻着眼白,一本正经说:“说你是超级传播者。像携带病毒的鸟儿,要制造麻烦啊。又没钱没烟。”
杨伟辩白:“机器说我正常。”
对方说:“在医院,无人正常,如果说有什么是正常,不正常就是正常。不要紧,只要在医院,就能治好。”
这病人自我介绍,名叫瘘吡。他似乎不嫌弃杨伟。这让杨伟回病房后第一次感到安慰。他又打量对方。
瘘吡说:“你别看我。看书要紧。”晃晃手中一本大书,是《医院工程学原理》。
瘘吡说:“医院是所大学。”
杨伟说:“不是治病的吗?”
瘘吡道:“我以前也念过大学,但比起医院,那简直是人类文明的笑话!”
瘘吡说,入院前,他在政府机关当处长,没白天没黑夜上班,随时要看局长脸色,回家还要照顾有病的亲人,想读书根本没工夫。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杨伟怆痛地看着对方沾满痰液的苍苍白发,心想,是老年大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