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算来著甚干忙

疣啶死后，学习小组的成员分掉了他的私房钱。这份财产他们早惦记了。还发现了疣啶偷写的一纸明细单，记录他跟神奇病人玩牌输了多少钱。

杨伟也从疣啶的碎银中分得了一份。他就把买病号服欠的账还了。他才感觉到有了一些与病友平起平坐的资格。船上的钱物就这样从一个病人兜里转移到另一个病人手中。大家争做财富拥有者。在医院船，无产者是可鄙的。只有这个不变。每次治疗都要额外缴费。算法保留并升级了旧医院的财务系统，用来支持其红包程序。

痉哌找到杨伟，要他帮忙做一件事，也是疣啶干过的。原来疣啶与痉哌曾是搭档，他们一直在搞传销。杨伟才知道，病人自治委员会是一个传销组织。神奇病人领导建立了金字塔式分级体系。在学习小组外衣下，病人们还有更多事要做。

疣啶和痉哌负责一个传销小组。疣啶死了，痉哌就来找杨伟，大概觉得他是新回病房的病人，比较好支使吧，这就像瘘吡让杨伟服侍他一样。杨伟不太情愿做，但看到痉哌那样子，就只好答应。他交了一些钱给痉哌做底金。

痉哌剥掉了杨伟的病号服及头盔，这样司命便监控不到他的行踪了。这跟游玩是一样的。危险在于，万一发病了，机器无法及时处理。痉哌把杨伟派到主甲板下面的负二层。在这里他遇到一个名叫疸呤的病人，接上了头。他们来到一片杂乱的建筑物处，系由废旧舱室改建而成。有丛林般的生锈广告牌，杨伟似曾见过：“松尼治疗中心”，“软微急救中心”，“山星特护专区”，“歌古社区医院”，“卫华特种病房”，“阿狸健康会所”，“石化生命基地”，“商银手术俱乐部”……都是私人药房和诊所，俗称“影子医院”。

疸呤说：“好药是有的，但储存在影子医院。私人药房和诊所是医生开的。他们一旦通过陈述，就获得了来这儿开药房诊所的资格。为了不让司命生疑，雇了病人当店员。”

疸呤的身份相当于医药代表。他曾经是个房地产商，因为缴纳了更多保证金和赞助费，而被医生偷偷安排在了“李时珍药房”。

影子医院除了卖药，还出售医疗器械，从手术刀到拔牙钳，从内窥镜到勃起仪，从测序机到除颤器，应有尽有。它们被医生私藏起来，躲过了司命的耳目。

疸呤说：“平时你们见的都是赝品。我这儿才货真价实。如果临到手术才来买，会贵很多。你提前采购，最为明智。若能多进一些，我再给你优惠。”

杨伟说：“不买可以吗？”

疸呤说：“那你走不出去。”话音未落，药房里又出现几个病人，手拿手术刀，恶狠狠围住杨伟。

疸呤解释：“谁也说不准自个儿什么时候就会被送上手术台。机器人老旧了，指望不上。只好恢复人工操作，才能确保手术台不是断头台。”

影子医院可以直接提供手术服务，由医生亲自来做。疸呤夸口道，用质子疗法治疗视网膜母细胞癌，治愈率百分之百，并能保住眼球。机器人做同类手术，只能摘除眼球，还经常把好眼球摘下，把坏眼球保留。

手术刀除了用来治疗，还可供病人打架斗殴，卖得最好。

畅销商品还包括生物支架，植入心脏两年后可降解成水和二氧化碳，患者无需终身服药。机器人只提供金属支架。

身体备件也明码标价，有心脏、肾、肺、肝等，用从死人皮肤上刮下来的细胞培养而成。另外还卖合成血浆。甲板上的血库干涸了，不少病人在手术中因为缺血而亡。

又有合成关节、人造颧骨及齿轮齿条转向器。这些商品实属少见。但无论有什么捏、切、转、换、变的需求，病人只要携足款而来，便能在影子医院有所斩获。每十万海里，可以把全身器官更换一次。

杨伟说：“百闻不如一见。才晓得医生并未离场。我能见见他们吗？”

疸呤看来很清楚医疗观光流程：“哎，你不是见过他们做陈述了吗？”

杨伟说：“那还是只能远远偷看，没法交流。”他渴望与医生对话。

疸呤说：“你是特殊病人，非为求医，而要打听自己来历。不可以。”

杨伟说：“我也想要请医生为我做手术的。我重病在身。我很疼痛。”

疸呤严肃地说：“医生的行为方式，等同于战争时期的敌后武工队，主要靠单线联系。要做手术，需事先预约，并不能声张。”

杨伟恳求：“如果有机会，让我见见吧。”

疸呤说：“哦，价格不菲，还得加小费。”

杨伟就塞给疸呤一些钱，请他帮忙预约。

他想，一定要见到万古教授。这时，他听到一种怪声，便朝舷外看去，见医药废物和病人粪便正通过一条粗茁胶皮管排泄入海，砸出壮观的漩涡激流，通向一个更加隐秘的世界。

在李时珍药房，杨伟拿到了药品和器材，包括病房稀缺的记忆增强剂、机能促进剂和新陈代谢辅助剂。胰岛素也买了不少。采购最多的，是芬太尼之类的强力止痛药，威力是吗啡的百倍，可口服或植入皮下自动释放。此外还买了烟酒。

看到杨伟满载而归，痉哌满意地说：“病人都去到影子医院，正规诊室和药房就只剩下劣质药、过期药和假造药了。”

杨伟说：“因此，司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吗？原来，医疗资源被医生釜底抽薪，控制在了影子医院。人类的黑暗狡黠，算法学习不来。”

现在他知道了，船上存在两个医院，一在司命管控下，一在医生掌握中。无论哪种境况，病人都不是主人。杨伟似乎触到了问题的答案，却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病人自治委员会的骨干成员皆与影子医院有着密切联系，与医生一起控制了销售渠道，把高价药转卖给病人。像痉哌这样的基层传销者会把收益大头，通过打牌输送给神奇病人。他自己也建立了小金库，要用来向意淫中的女病人献媚。

杨伟把他看到的对瘘吡说了。瘘吡感到嫉妒，因为痉哌没派他去影子医院。而杨伟竟然不通过他，就获得了新的收入和知识。

他说：“快，把钱分些给我。教你那么多，学费该涨了。”

杨伟只好把钱给他，但说：“我看到了市场通向自由。”

这鬼使神差的语句在他脑中闪过。杨伟以为，船上所缺，除了药品、食品、青春、女人，便是自由。

医生和病人共造黑市贸易，为自由打开一个缺口。如此，算法为病人设置的命运安排，便被撼动了。

瘘吡奸笑：“你在说多么天真幼稚的话呀。虽然疣啶死了，但你真要小心。你才是船上最危险的人。”

瘘吡的警告不可小觑。有一层氤氲杀气在船上升腾。杨伟便又为瘘吡做全身按摩并抠屁眼里的屎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