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没有选项
晴空万里，学校篮球场上几乎满员，男孩们的热血和青春在这一片小天地挥洒得淋漓极致。在最边上的一个半场，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在尽情投入一场普通的对决中。
周南，欧阳望，杨弋和其他几位生面孔的男同学组队竞技中。
在一旁花圃边上坐着的，还有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宋式微和叶楚。
宋式微手肘撑在膝盖上，分辨不出是聚精会神地观看他们打篮球，还是在忘我地放空。
早些时候，宋式微和叶楚在学校里逛着逛着经过了篮球场，刚好碰到周南和欧阳望在这边游荡，便被留下了，没有看过他们打篮球，就当打发时间也不错。
周南三句不离贫嘴的本事：“小逗号，话说你都没看过我打篮球，我球技杠杠的，我保证你看一次，就会爱上我。”
宋式微翻了一个标准的白眼，说：“那倒不必，我不看，走咯，拜拜。”
周南拉住宋式微一只胳膊，说：“别嘛，你是不相信我球技一流？还是不相信看了会爱上我？”
宋式微做了一个充满戏剧化的、夸张的美剧式表情：“Both（两者都）！”
周南：“不信？你问问旺仔。”
叶楚：“我看你说得越多，只会把人更快地赶走。”
欧阳望：“就是，你听他扯。不过，小逗号，你们要是没什么急事，就留下来看一会儿呗，而且杨弋也正要过来。”
周南睥睨了欧阳望一眼，说：“呀，旺仔，你是觉得凭我个人的魅力留不下小逗号吗？”
“闭嘴吧你，看在你们苦苦挽留的份上，我就看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宋式微傲娇地说，拇指和食指黏起一小撮，“你们赶紧的，晚些时候我跟叶楚还有事要先走。”
杨弋比他们晚到，跟几个宋式微不认识的朋友一起过来。
他看到宋式微和叶楚都在这里，很讶异，问：“你们怎么都在这？”
宋式微慵懒地回答：“喏，看看周南吹的牛皮是不是还能做成降落伞了不成。”
听到宋式微提到自己的名字，周南乐呵呵地凑过来说：“怎么？我打球的时候那叫一个雄姿英发，”说完又挑衅似地转向杨弋，说：“我带一队，你带一队，打一场？小逗号可是专门为了看我打球留下的，我不会手下留情。”
宋式微：“诶诶诶，别给我蹬鼻子上脸的。”
她偷偷瞄了一眼杨弋，他倒是沉得住气，没把周南的挑衅放在眼里，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这一场只是哥们之间约来打着玩的球赛，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火药味十足。大概是由于有别于平常没有观众的小比赛，这花圃边不过多了两个观众，果不其然，打球者竟认真了，暗自较劲。
欧阳望特别纳闷，他和周南一队，与杨弋那一队分属对立。就数他最无辜，他本来就只当像平日一样打打球，放松一下心情，谁料到，周南和杨弋都比平日猛，连带着两支队伍剑拔弩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重要比赛呢。
欧阳望：“我靠！至于吗你们？”
被欧阳望这句突如其来的吼叫拉回注意力，宋式微瞳孔聚焦，观察了场上的情况。
顷刻间，周南右脚迅速地跨出一大步，同时从队友那边接过了球，紧接着左脚跨出一小步并用力蹬地起跳，屏息之间，右腿屈膝上抬，同时举球至头右侧上方。腾空后，当身体接近最高点时，右臂向前上方伸出，手腕前屈，食中指用力拨球，通过指端将球投出。
被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艳到，连叶楚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来不及眨眼，就在那一瞬间杨弋敏捷地上前，跳起拦网。
他在空中双手成“帽状”，尽全力伸到周南上空接近球，就在周南准备扣球的那一刹那，手腕迅速下压，双手犹如一顶帽子狠狠压在球上。周南脱手的篮球因为杨弋突如其来的拦截加速反弹，掉在地上滚了出去。
路过的人驻足观看，刚好围观到这一幕，皆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宋式微看得出神，才发现杨弋往这边望过来，她慌张得移开了眼神，假装一切自然。
叶楚低声地说：“噢吼，原来周南不是骗人的，看他们比赛真的太过瘾了。”
宋式微心里称赞周南，也更佩服杨弋，但是嘴上不说，偏偏又说了一句玩笑：“怎么？你当真爱上他啦？”
叶楚下意识反应说：“什么啦，你又胡说。”
宋式微笑了笑，说：“我又没说是周南，你急着否认什么？”
这些顽皮话，叶楚是说不过宋式微的，于是撒娇地用手肘推了她，示意她不要拿自己开玩笑了。
他们下场休息，一群男生汗流浃背，一瞬间就把纸箱里的矿泉水打开，咕咚咕咚一口闷。
宋式微注意到周南和杨弋都没拿到矿泉水，于是起身说：“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帮你们买水。”
周南很郁闷，没有搭话。
杨弋：“谢谢。”
过了一会儿，宋式微和叶楚每个人手抱好几瓶矿泉水回来，为了其他男生们着想，尽量多买回来几瓶，统统扔进刚才的空纸箱里，然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又捡起一瓶。
大家坐在花圃旁边休息，周南和杨弋看着这一幕，各怀心事。只有欧阳望最无心，像干涸的沙漠汲取水分一般，喝矿泉水还能喝得津津有味，然后，翘起二郎腿，一副看戏的模样。
走近了，她们几乎同时伸手，默契地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眼前的人。
这个世界有0.01秒被按了暂停，你能明显感觉到所有的情绪停滞了一下，却来不及思索和探究。
杨弋愣了一下，心里像被蜜蜂扎了，刺痛了一下，隐晦至极。他没得选择，礼貌地接过叶楚的矿泉水，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同时错愕的，还有周南，他以为宋式微怎么着都要逗他一下，闹他一回，故意不给他递水，因为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怎知这一次，宋式微果断地将水递给他，没有废话，也没有开玩笑。
欧阳望眼见宋式微和周南没有互损斗嘴，自叹错过了一场好戏，便百无聊赖地观望四周，思绪轻松。叶楚有一种说不上的怡然自得，一种顺其自然的愉悦，此刻也欢快地听着男生们情绪激昂、七嘴八舌地复盘刚刚的这场小比赛。
周南虽说平日吊儿郎当的，但眼下的气氛明显有异于平常，宋式微和杨弋周遭的气流是压抑的、陌生的、不可名状的尴尬。他好歹有眼力见，识趣地没有插科打诨，只是安安静静地喝着水，不说话。
杨弋难掩愀然，心里五味杂陈。
他曾担心自己的接近会给宋式微造成一种情感和心理上的负担，害怕露骨的表达会变成油腻的亵渎，于是一次又一次用属于他俩之间的那种婉转朦胧的方法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他相信宋式微是无论如何都能读得懂的，于是小心翼翼地传达了自己的内心，又翘首期盼宋式微的回应。
他已经问出了口：我并非恨你，相反，我是爱你的。这是我的答案，你呢？
无论是上次滑板比赛，宋式微终究擅自离场，还是这一回，他期待宋式微给出一个答案。最终宋式微果断地将手伸出，并不是朝向他。
他想：这三番两次的躲避和婉拒，大概就是宋式微给出的答案吧？
杨弋退却了，决定采取按兵不动，退一步，恋人未满，不如就当频率相同、自成一套语言系统的朋友、知己。虽然心里的褶皱是蒸汽熨斗无法熨平的，但是也可理解，凡事不可急。
其实宋式微拿完矿泉水，在走近他们两个人的那短短几秒，脑海中闪过几百个念头，杂乱极了。
她看到眼前的情景，就想到了去年校运会那尴尬的一幕。
看到了周南，就想起曾与他并肩观赏的那一场烟花盛典，在大排档说出的“生腌海鲜配烧酒的友情”那一段对话……
看到了叶楚，就记起了她的那条朋友圈，那张入场券，以及前不久那场谈心对话中叶楚的坦言相告……
看到杨弋，就忘不掉追逐过的那一场落日和海市蜃楼，那一夜撒在操场上的冷冷月光，酷暑之下在体育馆门口等待的心情，在充满劣酒味的返程动车上的落寞，还有捧在手上沉甸甸的黑皮书和卡片……
所有人都在过普通的日子，大家都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些普通人，被伤害过，被宠爱过，默默流泪过，失眠过，暗自欢喜过，也欣喜若狂过。
所有人都很普通，所有的情绪同样地普通，这样一想，一切就比较容易接受。
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宋式微心想，她的一个举动，就可以解救四个人的尴尬处境，何必让周南、杨弋和叶楚为难呢？于是，伸出的手，朝向了周南，而非杨弋。
一道没有了选择项的选择题，答案无解。
那么干脆不要给对方纠结这道选择题的机会。直接不要给出选项。
坐了好一会儿，男生们又开始动身要投入下半场比赛，宋式微便起身打算离开了。
杨弋离她很近，若无其事地问出了自己憋了许久的好奇：“式微，这是你给出的答案吗？”
“什么答案不答案？”宋式微故意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反问了他，随后又转换了一副冷清的姿态，说：“噢对了，你是彭浩宇的好朋友，请你转告他，不是什么暖心的、知心的学长咨询都能当的，他又不是一台中央空调。如果还想跟钰儿好好的，就收敛一点的行为，至于他们之间，我们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劝他对自己的这段感情负责吧。”
心里藏着太多事，自己的事、对方的感受、朋友的感情……纠缠不清、心烦意乱。
她自认低调地生活着，真诚地对待身边的人，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很郁闷，但其实很痛快，不想过于逞强，但是又要保持可以守护自己、保护朋友的决断力，宋式微要做一个有原则的人物，痛就自己忍受吧。
她默不作声地拎起包包，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把这些惹得她心神不宁的人和理不清的思绪统统抛在身后，颇有一番“杀伐果断”的英姿飒爽，她自嘲：我就是有一颗操碎的心，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