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开学第一课：15岁，我们走向成熟
同学们，这是我的开学第一课。之所以选取这样的专题，是因为，建设人，让人宽广、美好、庄严、有思考力，这是我认为教育中最壮丽的事业。语文，在我看来是实现上述目标，我能够运用的最娴熟、最巧妙、最有效、最便捷的手段。
成熟，在国内是一个很容易产生歧义的词。我们一说成熟，似乎自然地就牵带联想出一个人物——和珅。在我们的文化演生的过程中，我们常常赋予“成熟”的一般含义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见风使舵，隐藏锋芒，喜怒不形于色，憋得住话，心如止水，游刃有余，手眼通天，老道圆熟，稳操胜券，官运亨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我们学生中常见的成熟的含义是：有自己的跑车，能去KTV包房，随便更换男女朋友，有最先进的数码产品，拥有数量众多的高级球衣与球鞋，做法想法都和别人不一样（甚至这种不一样是我们故意要求自己做到的）……
这些都不是我要和同学们交流的成熟。
布雷肯里奇是迄今为止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副总统，在被任命为副总统时，他只有35岁，被史家称为“天生的政治家”。美国南北战争爆发后，他从一开始就认为南方为此而打一场内战是错误和必败的，但由于意想不到且不可左右的原因，他站到了南方一边。在四年的战争中，他战绩卓著，成为南军最主要的将领。1864年，在南军危难之时，他接受了南方“邦联”政府战争部部长的任命。他接受这个任命很主要的一个原因是，这是一个可以影响总统的职位。此后的几个月里，他开始游说南方戴维斯总统跟联邦政府谈判讲和，但他的劝说最终失败了，南方政府踏上了流亡之路。布雷肯里奇认为，如果作为军人，他完全可以选择有尊严的投降，但他此时是政府阁员，在他还未卸任之前，他必须做好他应做的工作，然后就是——有机会就继续劝说总统投降。在战争后期，他甚至为总统留下了一笔钱，作为将来总统在法庭上的辩护费。在他看来，作为政府重要阁员，只要总统还在逃亡，他的职责就还未完成。在逃亡过程中，他一边积极探听总统的消息，一边故意暴露自己，吸引北军的注意力。后来，得知南方戴维斯总统已然被捕，他只得逃往巴西。此后，他先后流亡英国和加拿大，虽知自己回国是安全的，但因为世界各地还有上千名南方政府的人在流亡，还未得到赦免，而他自己现在是唯一和他们共命运的内阁高官，所以他一直流亡在外。这种情况直至1868年约翰逊总统颁布大赦令，无条件赦免了所有仍在流亡中的原南方人员。据说，布雷肯里奇坚持在外流亡，是总统下达此令的重要原因。布雷肯里奇闻得大赦令后，立即回国。此后，他放弃政治，蛰居民间，继续为南北和解做出贡献，直到自己生命的终结。
这是在成熟的政治环境下，诞生的成熟的政治家。从布雷肯里奇身上，我们看到政治家可以光荣并且有尊严地和艺术家、文学家、思想家、化学家、物理学家、建筑学家并列在一起。因为，所有这些人都在富于才华、充满灵性、极富个人魅力地发现并创生一个美好的世界。他们是一样的单纯、专注、执着、忘我、充满激情，甚至是完整彻底地拥有我们惯常所说的“幼稚”。我们不得不说，我们对“成熟”的误解太深了。这与我们二十五史里的权谋隐忍、刻毒杀戮、唯我独尊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在成熟而卓越的政治家那里，权力仅仅是他们构建美好社会的一件必要工具罢了。成熟的政治家，就是伟大的诗人。不同的是，诗人，将一腔的痴纯恣肆而美好地释放于诗行之间；而成熟的政治家，则是将一腔痴纯有节度而美好地释放于社会变革与国民的生存状态里。透过这些成熟的政治家，我们看到了他们与伟大诗人的本质贴近，甚至是完全重合。成熟的政治家原本便是思想家。成熟的政治家，在对未知的伟大社会制度的探索与钻研中，他们也是卓越的科学家，他们沐浴在思考创造的光辉里，享受快乐，难以自拔。
对一个人而言，成熟，是生命的季节到了，他的思想与精神深处处处弥散着金黄而饱满的气息，他逐渐开始清晰地认识自己，他饱熟了，开始觉解生命，对人生和社会渐渐地有了独立而富有价值的准确判断……
说实在话，在同学们这个年龄，我所受到的教育并没有促进我的生命觉解。我当时在学校里，最大的、甚至是唯一的愿望，就是通过学习考入一所理想的大学。我当时脑子里想得最多的是成绩与名次，我做得最多的事情是完成老师布置下来的练习。但是现在，说起生命的觉解，我觉得似乎离我并不遥远。
撷取我生命中的两朵浪花，权作一点说明：
我个人觉得，在以上这两段话中，我渐渐感觉到了那个一直存在但我始终不曾相遇的自己，在与自己相遇的过程中，我也较为清晰地渐渐感觉到了别人，甚至是我们的民族与国家。我为自己的生命既扎实又宽阔而感到高兴，我为我产生了这样的成熟与觉醒，感到庆幸！我似乎感觉到了成熟之于我的那种饱满而金黄的质地。我的生命，产生了更内在的欣喜。
鲍鹏山先生说：“我接触过很多学历很高的青年，他们彬彬有礼，专业很好；但一谈到他们专业以外的诸多社会问题，就会发现他们的判断力往往很低。”我们很优秀的学生去国外读研究生，回来后，除了专业，彼此感兴趣的话题是清华的食堂与耶鲁大学的就餐有何不同。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希望我的学生成熟！经过这么多年的教学实践，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对语文不感兴趣的同学，无论你的数理化多么精专，你的内心其实还很幼稚。当然，这是我强调的幼稚，与社会概念可能恰恰相反。纯洁是好的，但幼稚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不一定好了。如果在今后的岁月里，你不改变的话，你的专业越好，你就越像是一件工具。当然，沦为工具，也是一部分人希望的。
语言文字，是语文的皮儿，透过这个皮儿，里面的馅儿是觉解生命。当然，这并不是说皮儿不重要，没有皮儿，语文就是个肉团了。而真实的语文，其实是个包子。形成丰满的个性，达及更高级的幸福，产生最伟大的灵性，这是教育的根本意义所在。而认识自我，觉醒生命，大约需要这样几个时期：懵懂期、求索期、成熟期。高中阶段应该是求索期。帮学生完成内部的成长，与优秀的学生进行高层级的生命与精神对话，这是一所优秀学校、一位优秀教师，也是语文学科一个重要的使命。
在这个意义上，我希望我的学生从高一开始，从语文开始，走向真正的成熟！
我自己也愿意在和大家结伴而行的过程中，走向真正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