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采写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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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采访场地的选择

——一般应在采访对象生存地与工作场进行采访,还原真实、保留气场,这有利于采访对象体现自身的真情实感和特质。

1942年,穆青同志进入延安《解放日报》的第二天,就同张铁夫一道采访了劳动模范赵占魁。赵占魁是陕甘宁边区农具厂的工人,老实肯干,不善言谈。穆青和张铁夫提出一连串问题,赵占魁的回答总是“没什么可说的”。没有办法,穆青和张铁夫只好同赵占魁一起生活:白天,两人给赵占魁打下手;夜晚,与赵占魁同睡一炕。在20多天时间里,穆青边观察,边体验,边收集素材。正是因为在自己的生活地和工作场,赵占魁表现出真实的自我。也正因为如此,穆青和张铁夫把握了赵占魁的特质。他们依靠扎实采访写成了通讯名篇《人们在谈说着赵占魁》和《赵占魁同志》。

美联社记者休·马利根说过:“假如让你选择访问的场所,要设法做到在后台约见演员,在车站约见侦探,在会议室约见法官,在室外竞选讲台约见政治家,在栏圈里约见斗牛士,这样如果没有恰当的话可供引用的话,你至少也可以从他所在的自然环境中找到主题。首要的是,要避免在旅馆的房间里约见被访问的人。”

被采访人只有在自己熟悉的生存地与工作场接受采访,才能表现自然,如鱼得水,活跃生动。离开了那里,他们就像被从水里提溜出来的鱼,没了生气。面对这样的采访,主角往往没有气场,人物的精气神也就无法表现出来。

因此,一般而言,通讯创作者应尽可能选择在采访对象生存地与工作场进行采访,还原真实、保留气场,体会采访对象的真情实感和特质。条件许可,还可以与采访对象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便于更深入地观察和了解采访对象。

新华社记者张严平采访马班邮递员王顺友,开始也遇到过这个问题。王顺友长期一个人走山路,不善言辞,很木讷。张严平就走进他的工作场——跟随王顺友走山区邮路,走了两天,才走进王顺友的内心世界。宿营在原始森林里时,大家燃起篝火,扯成圈儿跳起了舞。

此时,一向拘谨、少言寡语的王顺友也跳得如醉如痴。他不停地说:“我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今晚真像做梦,20年里,我在这条路上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如果天天有这么多人,我愿走到老死,我愿……”然后,这个苗族汉子用手捂住脸,哭了。这是多生动的一幕啊,也是王顺友平时很难被看到的一面。

张严平后来介绍说:“了解一件事不难,但要了解人的内心非常不易。写人物通讯,不了解这个人的内心,不能感知他的世界,就算知道他的故事,也都是游离的,没有生命力。当你置身于他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之中,不用言语就能体会他的一生。”

在《“三北”造林记》的采访中,我尽可能将采访地点安排在治沙现场或者采访对象家里,这是他们最熟悉不过的环境了,没有拘谨,更没有生疏感,因而也最容易表现出他们的“真我”来。

比如采访王有德。这个西北大汉,外表豪放粗犷,长着一只红亮亮的大鼻子。他是宁夏白芨滩林场厂长、全国治沙英雄,因为与媒体常年接触,回答问题尽是领导讲话的范儿。前期采访的两位记者回来对我诉苦:“谈了半天一无所获,头疼死了。”

我去采访时,并没有和他在办公室里谈,而是来到他的治沙现场。那里黄沙漫漫,沙丘起伏,苍凉悲壮的景象一望无际。那是王有德生活工作几十年的地方。一到现场,王有德就表现出了他的真情实态。他非常得意地向我们介绍沙地里的各种植物,有种灌木学名“花棒”,王有德为它取了一个昵称——“沙漠姑娘”;杨柴,叫“沙漠小丫头”;樟子松,叫“美人松”……我捕捉到这一细节,就追问道:“怎么都是女孩的名字?”王有德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嘿嘿”笑着,搓着手,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

这个粗犷的汉子意想不到地展现了他丰富的内心世界,展现出与他外表完全不同的细腻。

恰巧,我们一踏进林场大门,大喇叭正在播放一首歌。我停下脚步,对大家说:“你们听,这是什么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此时,播放的竟然是《草原,我的情人》。

真是无巧不成书,很难找到这么神奇的巧合。我对随行的记者说,你们听到了吗?草原——我的情人,这就是王有德的情感世界,不是把树看作朋友、看作孩子,而是把树看作情人。这个粗犷的西北汉子,这个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中与风沙抗争的人,却有着如此浪漫的内心世界。

王有德领着我们看治沙的现场,要跑三个点。我对他说:“我一个点提一个问题,好吗?”王有德一听,马上来了兴趣。三个地点,我分别提了三个不同的问题。在第一个点,我提了三个“假如”:“假如今天你经营的所有林场和整个绿地一夜被毁、一下子变成一片荒漠,你会怎么办?”“假如现在让你不当场长,担负着更高更重要的职位,比如到区里去负责管理,你怎么办?”“假如你今天一夜之间年轻30岁甚至40岁,有什么计划?”三个“假如”,王有德的回答全都是一个答案——治沙。这就是王有德。

当时,北风呼啸,黄沙飞扬。扬起的沙子打在我们的脸上,呛进我们的嘴里。我和王有德在风沙里边走边谈。彼时,王有德谈笑风生,意气风发,敞开心扉。试想,如果不是在采访现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生动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