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0种细节：点石成金巧洞悉

赵敏正色道：“张教主，你要黑玉断续膏，我可给你。你要七虫七花膏的解药，我也可给你。只是你须得答应我做三件事。那我便心甘情愿地奉上。倘若你用强威逼，那么你杀我容易，要得解药，却是难上加难。你再对我滥施恶刑，我给你的也只是假药、毒药。”张无忌大喜，正自泪眼盈盈，忍不住笑逐颜开，忙道：“哪三件事？快说，快说。”赵敏微笑道：“又哭又笑，也不怕丑！我早跟你说过，我一时想不起来，甚么时候想到了，随时会跟你说。”

…………

张无忌拆开信来，一张素笺上写着几行簪花小楷，文曰：“金盒夹层，灵膏久藏。珠花中空，内有药方。二物早呈君子左右，何劳忧之深也？唯以微物不足一顾，赐之婢仆，委诸尘土，岂贱妾之所望耶？”张无忌将这张素笺连读了三遍，又惊又喜，又是惭愧，忙看那朵珠花，逐颗珍珠试行旋转，果有一颗能够转动，于是将珠子旋下，金铸花干中空，藏着一卷白色之物。

——《倚天屠龙记》第二十五回“举火燎天何煌煌”

女追男，到底是隔层山，还是隔层纱？反正，赵敏姑娘是可以谱写一本畅销书的，备选的名字有《女追男宝典》、《步步为营：追男秘籍》、《追张无忌之七十二变》等等。

老金，预估到“非诚勿扰”的剩男剩女时代迟早来临，早就颇费苦心地树了一个典范“赵敏追无忌”。老金不吝笔墨渲染，细节饱满欲滴，我辈怎能不虚心领教其精深教诣？

细节，细节，是有呼吸的叶绿素。且看老金笔下，赵敏运筹帷幄的连环套细节：

女扮男装、拦路请无忌到家做客、用倚天剑诱惑、送珠花布局。赵敏算到张无忌要来偷解药，拿七虫七花膏戏弄他，其实她之前送给张无忌珠花里就藏着七虫七花膏的解药方子，送金盒子里就藏着治病的黑玉断续膏，最后又附带了簪花小楷的信笺，既善解人意还有心整蛊。最后不忘让闷骚的张无忌，许下为她做三件事的诺言。

草原上阳光雨露长大的赵敏，就是活力四射、精力充沛的小鹿。明明是打情骂俏，却不让人厌恶，所以她激怒、挑战、吸引、打动着张无忌。

老金还想着法，恭维着、成就着她。看人家赵敏读的诗，是“白虹座上飞，青蛇匣中吼”这样的绝句；即便她用的毒，也拥有十香软筋散，醉仙灵芙这样高妙迷醉的名字……

老金不愧是细节写作大师。

大师，多多益善。来看看董桥大师运用细节的功力。

张国荣，大家很熟悉，一颦一笑、仪容风貌，你怎样用文字描摹？看看董桥怎么写：“古典的五官配上玲珑的忧郁，造就的是庸碌红尘中久违的精致；柔美的围巾裹着微烧的娇庞，矜持的酒杯摇落千载的幽怨。暮色里，晚春的落花凝成一片无声无色的默片，没有剧本，不必排练，只凭一个飞姿，整座抱恙的悉城顿时激起一串凄美的惊梦。”出神入化吧！

文学中的细节呈现，靠一颗颗文字的搭配，靠观察、靠意境、靠悟性、靠诚心。

影视作品呢？有更复杂的工序，声音、构图、灯光等等，不过一样要靠观察、意境、悟性、诚心。

我记得一个细节，上个世纪90年代初，作为《观察思考》栏目最年轻的记者，陈虻和同事曾传阅故事片《美国往事》，其中那个电话铃声的应用，不久就被陈虻用在了节目中。

2007年，已是评论部副主任的陈虻，又提起《美国往事》，是在《社会记录》办公室。我是他“扫盲”讲座的听众之一。

“如果你们想研究镜头转场，就建议你们看《美国往事》这部电影，它的每一次转场，把 ‘主观视线转场’、‘声音转场’、‘相似体转场’、‘特技转场’这四种手段在同一时刻几乎全部呈现了。

电影的主人翁叫面条，片子开始不久，他回到莫胖子的咖啡馆洗手间，把墙上松动的一块砖掀开，趴到墙上一看，看见了童年莫胖子的妹妹在跳芭蕾舞，从老年的面条回到了童年时代，这不光是场景的转换，而且是时间的转换。当年小面条看跳舞，怕人家发现，他还要躲闪，眼睛在那儿闪了一下又回来了，有主观视线转场，他眼睛在看，看那个女孩儿跳舞，有相似体转场，闪的那一下，第一个眼睛是老面条的眼睛，闪出来是小面条的眼睛，这两双眼睛是相似的，所以是相似体转场，有芭蕾舞声音转场，先是音乐进来，寻声而来，这几个基本的转场手段在一个瞬间全部运用。”

写本章节时，北京正是酷暑天，这部3小时40分钟的电影，一个下午，我静静重温，一掬清凉，一捧钦佩。

《美国往事》讲几个少年兄弟从出生入死，到背叛救赎的故事，全篇谋篇繁复，在少年、青年、老年时空间不断穿梭，却条理清晰，丝丝入扣，很大的功劳得益于电影中镜头转场、视觉词汇等一连串过硬的细节。

对于这样人物方向和情节方向缠在一起的叙事结构，细节是信息，是节奏，也是力量。细节的出色与否，直接影响影片成败。

《美国往事》里最出彩的细节，是电话铃声的运用。北京电影学院教授苏牧在《荣誉》一书中把之比喻为“心灵铃声”。

响起的电话铃声，串联了4个地点和3个时空，转换衔接自然。

第一场景，是在鸦片馆。面条看着同伴儿被警方击毙的报道，一阵无人接听的电话铃声中，面条表情痛苦、充满自责。

第二场景，是在银行门口的街道。铃声持续在响，画面解释了报纸上报道的内容，面条的三个同伴儿因为抢银行，被警方击毙。

第三场景，是面条同伴儿们的大本营——餐馆。一边是大家聚餐，谋划抢银行，另一边，面条给警局打了电话告密，他原本想让警察以贩酒名义拘捕同伴儿，阻止他们抢银行。

第四场景，警察局，电话铃声响起，警察接到面条的电话。

循着铃声，观众在悬念中寻找电话铃声的答案，也在几个场景中，明白了故事的前后关联，也刻画了面条的内心冲突。

除了铃声的运用，《美国往事》里我最喜欢的细节是：老年的面条，在戏院后台的化妆间见到了梦中情人黛布拉，她一点一点地卸装，岁月的风蚀在她的美丽面孔上没有刻下痕迹。这时候，镜头转到墙上黛布拉演出的海报《埃及艳后》，上面的宣传语正是“岁月无法催她老”，面条缓缓说：“这部戏好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那一刻，这场虚渺爱情所有的负重似乎都消解了。

同样，在电视节目中，简单或复杂的叙事中，细节都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具，孙玉胜在《十年》中写到，一位编导在业务研讨会上的呼吁赢得满堂喝彩：“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你拍到的现场，像呵护孩子一样呵护你发现的细节，这是一种电视文明，是对观众真正的尊重。”

以下20种电视细节招数的归纳，但愿能抛砖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