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3.伦敦·寻找(3)
“太像了。”
Ming先生见到艺安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她很像她的姐姐谢艺华。
他们坐在Ming的咖啡馆里。咖啡馆以‘华’为店名,是姐姐的‘华’吗?
艺安注意到门口摆满了鲜花,不少都是姐姐喜欢的红玫瑰和百合花。
他们坐在露天的座椅上,旁边有几盆君子兰开着正清新,一人一杯卡布奇诺或者拿铁摆在面前。艺安用手机将姐姐去世的新闻界面打开给他看。
Ming先生仔细的浏览了新闻,看完后靠着不语,撑着手冥思,觉得不可思议,思绪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艺安偷偷地想,他和姐姐之间又会有一段怎样的经历呢?
她趁机悄悄的打量了一下Ming,他是华裔,黑色的瞳孔像大海一样深邃,眉毛耸立,高鼻梁,身材宽硕,穿着灰色的卫衣,简单大方。
半晌后,侍者又上了三块比利时蛋糕,Ming向他们推荐这个蛋糕,艺安跟章诚道了谢谢,尝试咬了一口,舌尖上立马袭来甜甜的巧克力味。
Ming先生喝了口面前的拿铁,说:“我很好奇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在我的印象中知道我们认识的人几乎没有。”
“姐姐有一张您的名片。”
“Oh!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是我给她的。”
“可以说说您跟我姐姐的故事吗?”
“当然。”Ming先生很爽快的答应了。
Ming先生将两人那夜在酒吧遇见的故事告诉了艺安。
“没有别的了吗?”
“后来我们断断续续见过几次面,不过我并不清楚她的所有事情。Hua是个很…呃…我想她是属于比同龄人成熟的,她的男朋友去巴黎了,两个人异地恋很辛苦,具体我真的不清楚了。”
“去巴黎的男朋友是不是叫Jay?”
“是他。你找到他了吗?”
“没有。我是通过你当年留给姐姐的名片找到的你,Jay太渺茫了,可能还在巴黎吧。”
“是,这个世界很大。”Ming说,目光转向了艺安,身边的男人,“身边这位,还没听你们介绍。你是艺安的?”
“朋友。”Jay讲。
在Ming得知章诚是画家后,邀请他们去欣赏莫奈的画展。
艺安同意了。
隔天上午伦敦下起了雨,这座城市实在不太友好,总是下着绵绵的细雨,从来不是雷声大作的暴雨,而是细细的,像剪不断的愁绪。艺安忍着头痛起床,尽力在开馆时间前赶到。
她拦了几次车都不成功,最后还弄丢了钱包。
她回到酒店打了电话给章诚,打着打着就哭了。异国他乡的,连钱包也不知道是被偷了还是被弄丢了,不过一会儿的拦车功夫,护照现金统统没了。
“是我的错,我忘记提醒你了,护照应该放在酒店里的。”章诚在电话里说。
“现在怎么办?我会不会被拘留?”
“放心。”电话里传来一阵章诚的笑声,“去大使馆登机补办就好了。”
“太好了,没事就好。”
“可能你要在伦敦多待几天了。”
补办完从大使馆出来,艺安觉得有点累,早早的回酒店休息了,路上还遇到了不少内地的夕阳红老年团在街上走。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越躺越清醒,于是又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日记本......
2010年4月1日
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
我认识了他,那个经常待在画室里、满身颜料味的男人。我喜欢他的活泼与张扬,他说要为我画一副肖像,我答应了。我以为他画出的我是如仙女般的美丽动人,因为之前所有的男人都喜欢用这些词来形容我。可是,他画出的我,眼神迷糊不清,透着任性与忧伤?
我应该生气的将画撕了,他画的是如此的丑陋!
可是过了许久,它仍旧躺在我的房间里,外甚至想挂在墙上每天看着。
我怎么了?
我是美丽的,为什么要欣赏那副丑陋的素描画?难道,难道我是丑陋的吗?
不,所有见过我的男人都被我迷倒了,我是美丽的!我是那些男人得不到的宝贝!
可是,可是那张画……
我把画撕了,我好痛苦,我为什么要让他给我画肖像?
他吻了我,他说我与其他女孩不一样。他说他想要知道我的灵魂长什么样。他看得见吗?我看不见。
我们在一起了,他还想帮我画素描肖像,但这次我拒绝了。他有些生气,可我没有冲他撒娇求原谅。任何人都不值得我去求。我必须骄傲着!
他要完成毕业作品,我甘愿牺牲成为他的人体模特。其实也未算是牺牲,因为我心甘情愿。
我们用自己热情的身体在白色整洁的画布上勾勒出了一个人扭曲的面庞。
那个人会是我吗?
奇怪,我竟然开始在问自己到底爱不爱他。
为什么要和别的女孩在一起?难道我们不是一对吗?我看着他们俩在草地上缠绵亲吻,他还说想要成为她脖子上的项链,可以时刻粘着她。天哪,她们在做什么?那个女的,为什么要抢走我的东西?甚至在草地上卖弄自己不懂事的风骚。
过年。我在路上买完了一个小女孩儿的鲜花。我希望她可以早点回去过节了。那么多的花该放哪儿呢?不如送给楼上的房东?
他带我去了纽约,那座像我一样傲慢的城市。我们在时代广场跨年,我感觉到了自由的味道,我喜欢美国,喜欢纽约。
日记到这里,字迹已经开始潦草扭曲了。艺华像是承受着繁杂的痛苦。
我回家了,但是我非常不愿意称呼那幢房子为“家”。我去了个酒店找朋友,在酒店的餐厅里,我看见他在和那个女人拥抱,他一把年纪了还泡着年轻姑娘,那个女人很耀眼,脸上像粉了层白灰,他给她买了一大束的玫瑰花,他们在吃火锅,吃的很高兴,喝的还是那没有情调的小郎酒。我后来问服务生,她说他们吃掉一千块钱,而这家店的人均消费才一百。
他们是猪吗?点的是鲍鱼还是鹅肝?他的良心呢?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生下我这个东西,让我恨他,可我由他和妈妈组成,我要原谅他吗?我该爱他吗?我该帮他保守秘密吗?
我不想!
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我跟他是同一路人,而作为同路人,我们无法正视彼此。
爸爸有外遇?在外面包养了情人吗?
艺安难以置信,将日记翻页继续看:
商人永远是这样,怀里躺着一个,家里还有一个......
艺安受到了刺激,原来姐姐几年前回厦门一直不言不语,甚至与爸爸发生冲突的原因之一竟是因为她发现了爸爸的秘密,他背叛了家庭和家人,每天仍旧衣冠楚楚的站在镜头下演讲。
人人都夸她们家幸福美满,姐姐也曾这么认为,可是她发现这只是外人一起制造的幻觉。她接受不了现实对她的打击。于是她开始变得沉默,甚至偏执。只要是父亲认可的,她都统统反对。
父亲曾几次询问她原因,她从来不肯说出自己的秘密,而是一再的沉默,固执的同意自己的观点和选择。她去伦敦,是逃离,也是为了报复。她痛恨这个家庭,痛恨她们的软弱。
艺安有些头疼,打电话给章诚,但是没有人接听,于是又跑了她Ming先生的咖啡馆里。
Ming刚巧从外面过来看见了她,跑过来找她聊天,“你觉得我店里的花怎么样?”
“很漂亮,放着很赏心悦目。”
“是的。她跟我说人每天应该多呼吸的不是城市的废气,而是植物。于是后来我开了咖啡馆,想到了她的话,现在我的咖啡馆每天都很青春浪漫。”
“您的咖啡店以“华”为名,有什么寓意吗?”
“是不是觉得跟你姐姐有关?”Ming先生笑,“其实是巧合。我总觉得华人在异国他乡待久了都会思念故土,中国,中华,以“华”为名再合适不过了。”
“原来如此。”艺安听完笑了,“我好想她。”
艺安望着吧台用石墨色装成的“华咖啡”三字,突然又感伤了起来。
“她不该死的!”艺安哭着说,“我姐姐她不该死的!我好恨我自己!”
Ming先生拍拍她的背努力安抚她的情绪。
“这里有酒吗?”
“有。你想喝吗?”
“恩。”
Ming先生好像看见了当初的谢艺华,不过她只喝了一瓶就醉了。谢艺华的酒量比她好多了。
伦敦的这个夜晚,艺安终于知道的酒的好处。
Ming先生打电话找来了章诚,将她带了回去。
艺安难过了一路。那个没有多少次认真接触,没有认真交谈过一次的姐姐,竟然化成了一缕青烟。她曾经幻想过,自己毕业后,将赚来的第一份工资拿去给姐姐买一份礼物,两个人去度假,然后说清楚自己的心里想法,然后像其他家庭的姊妹一样好好的相处。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