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北当警察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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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

广西恒昌饲料公司半年前在省日报上刊登广告,急需大量豆粕。市里的华风粮油加工厂看到广告,很快与他们取得了联系。

广西恒昌饲料公司的董事长王军很快来到了华风粮油加工厂。这个王军,40多岁,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开口就要购买3000吨豆粕。加工厂乐坏了,但在签订具体合同时,王军却要先发货后汇款。

这个要求让工厂的领导很为难。他们既怕被骗,同时又担心失去这次为企业增加效益的机会。为慎重起见,工厂派销售人员到广西对王军所在的企业进行实地考察。销售人员先后考察了八个养猪场和两个饲料加工场。

加工厂的销售人员完全被王军设下的骗局所迷惑,当即和王军签订了销售合同。先给王军发了四车的豆粕,王军很快汇来了四车豆粕的货款。加工厂见王军这么守信,一方面放松了警惕,另一方面,这么大量的货物也不好一车一车地发,随即一次发走了50车价值600多万元的豆粕。

王军接到这些货物后,在火车站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就地处理了。

加工厂到广西深入调查才知道,王军的恒昌饲料公司早就注销了,那几个养猪场也不是王军的。

2

火车启动后,苏岩和叶建林摆起了象棋。这次到南方抓王军,应该坐飞机去。但加工厂穷成了这样,根本买不起飞机票。

正常来说,搞案子应该由公安局负责路费。可经侦常年到外地抓人,公安局也确实负担不起。既然为企业保驾护航,企业拿点儿差旅费也都正常。

平时,出去抓人这种活儿,叶建林、苏岩不用亲自去,但这次既然是市委书记下了命令,即便是做样子,叶建林和苏岩也必须得去。

苏岩、叶建林都不想去,孙俊的案件移交到省里,要做很多工作。可那个年代,经侦的首要工作就是为企业保驾护航,排忧解难。

叶建林对苏岩说:“既来之,则安之吧!就当咱们旅游了。”

3

餐车开饭后,跟着一起来的厂里的保卫科长李国民不想去。他说,餐车上的饭没法儿吃,他来的时候已经买了。说完,他从兜里拿出了香肠、面包等食物。

苏岩估计李国民这次没带多少经费,就说:“你别拿了,跟我们一起到餐车去吃!中午,我请客。”

叶建林问李国民:“你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钱?”

李国民说:“一万。”

叶建林说:“这么多人来,你就带一万?”

李国民说:“这一万还是厂里借的。”

4

倒了三次火车,用了60多个小时,才来到了王军所在的北流县。下车时,气温得有30℃,走在街上跟走进了桑拿室一样。

下车才早晨五点。那里是农村,没有出租车,只有三轮车。又坐了一个小时的三轮车,总算到了王军可能藏身的一个养猪场。这个养猪场很大。当时,气温已经上升到了40℃。

离养猪场不远,有两间废弃的猪舍。李国民说:“我们只能在这儿守着了。”

那时警察没有高科技,蹲坑守候经常这么干。可干是干,这次干实在是太臭了。猪舍里的气味被阳光照射后能把人熏倒。

李国民说:“我在这儿,你们先去宾馆,发现他了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叶建林说:“这么远都来了,万一让他跑了,就不划算了。”

苏岩偷着问叶建林:“李国民这个情报准吗?王军能来吗?”

叶建林说:“他来不来,咱们都得在这儿守着。”

叶建林这么说,苏岩就明白了。

这是要给李国民做样子!

这么大的案子破不了,警察再不吃点儿苦受点儿累,回去是无法交差的。

苏岩问叶建林:“那咱们得在这个猪圈里蹲几天啊?”

叶建林说:“做样子怎么的也得至少一个礼拜!”

苏岩过去搞案子很少吃这样的苦。

搞案子虽然要吃苦,但只凭吃苦绝对搞不了案子。

苏岩说:“搞案子不是搞破鞋,在猪圈里蹲一个礼拜,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叶建林说:“祖宗,你小点儿声,行吗?”

这里是山区,蹲到下午四点来钟,气温下去不少。可气温下去了,蚊子却上来了。

苏岩一直认为东北的蚊子可怕,现在来到广西,他的看法明显变了。

苏岩说:“这他妈的是蚊子吗?”

叶建林说:“应该是蚊子里的战斗机。”

天快黑时,一个人影出现了。

苏岩兴奋了。

可那个人走到了跟前,李国民却说:“不是王军。”

苏岩说:“李科长,这么晚了,是不是也得把他抓起来?要不然走漏风声可就麻烦了。”

没等李国民同意,苏岩过去就把人摁住了。被摁住的这个人叫张福,一口广西话,一句也听不懂。

苏岩装模作样地说:“我回到宾馆找个会普通话的,好好审他。”

叶建林看到苏岩实在吃不了苦,只能配合他说:“老弟,那就辛苦你了。”

5

到了宾馆,苏岩自己花钱开了个有空调的房间。进了房间,他把张福铐在了卫生间的水龙头上,自己钻进了热水池子里。

这是他在报纸上学到的经验。热的时候,用热水把汗都泡出来才舒服。

苏岩用热水泡自己时,张福问他:“你是东北人吧?”

苏岩说:“他妈的,你会普通话呀。”

张福说:“我会一点点了,你们是不是要抓王军啊,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苏岩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他依然假装毫无兴趣地说:“抓什么王军,张福你不要和我讲没用的了啊,我们这次就是来抓你的。你帮王军干了那么多坏事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这个张福过去只是给王军开过三轮车,被苏岩几句话就给忽悠出来了。

张福说:“王军去海口了。”

6

去海口,李国民还要买火车票。

苏岩说:“海口是在海南岛上。”

李国民说:“海南岛上也通火车,我坐过,火车到海边会上轮船,可有意思了。”

苏岩火了:“有意思你奶奶个逼,你不就怕花钱吗?这次到海口不用你花钱!”

只要能破案能立功,警察自己花钱也愿意。

去海口的飞机上,叶建林和苏岩的内心很兴奋,但脸上表现得很平静。

搞案子不是搞科学,有了好线索只是前提,最终能否破案,还得靠运气。

警察这次的运气好到了天上。

到了海口就抓住了王军。王军刚刚把海口的一家公司也给骗了。

王军这种骗子骗来钱就花天酒地。

抓到骗子追不回来钱,对经侦来讲等于没破案。

当然了,至于追回来的钱是不是被骗子骗去的那部分,警察没法辨别。当时都这样,为企业保驾护航指的都是为本地区本系统!中国太大,片儿警能管好自己这片儿已经不错。

7

王军开始只给加工厂汇去470万。他说:“那些豆粕我就卖了这些钱。”

苏岩没理他。

从海口回林河也是坐的飞机。登机前,在候机室,苏岩把两根木棍伸进王军裤子里,绑在他的腿上。

王军说:“干吗这样?”

苏岩说:“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王军说:“可这样我的腿太难受了。”

苏岩说:“你难受还在后面。到了东北,我能把你喂狗熊,你信不信?”

王军说:“我信我信。”

警察说到做到,在当时确实有这个威信。

苏岩说:“我不难为你,你也别难为我,你看加工厂报案时说的600万是经过我们物价部门认定的,现在你给我拿470万,我们回去没法儿交差。”

王军说:“600万我要是都汇过去,你们还能不能多要?”

苏岩说:“如果我们多要不和你一样也成骗子了!”

8

海口到林河不能直飞,要在北京转机。

到了北京,李国民主动说:“都来北京了,咱们就在这儿住两天吧!”

叶建林说:“算了算了。”

李国民说:“厂里给我汇了两万块钱,让我好好陪你们玩玩。”

叶建林说:“我们帮你们追回来的钱,都是你们工人的集资款,你他妈的可不能瞎花呀!跟你说好啊,这次出差的费用,局里已经答应给我们都报销了,你拿的钱要如数带回去,听懂了吗?”

李国民说:“我听懂了。”

李国民大概见到为厂里追回了600万,也想借招待警察自己弄点儿!搁平时,叶建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卫科的跟着去抓人要比警察吃的苦还多。但这次叶建林不想也不敢。这个案子市委书记都亲自开会督办,在这方面要出了问题就不值当了。

9

在海口时,苏岩接到了一个温柔的电话,“哥,我是婷婷。”

苏岩说:“你这是北京的号了!”

婷婷说:“我要在北京实现梦想,我当然要用北京的号了!”

苏岩这个时候很想问,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呀?可上次婷婷不想说,这次他也不想让婷婷为难。苏岩只说:“有机会,我到北京去看你啊!”

婷婷说:“那你现在在哪儿?”

苏岩说:“我在海口抓人刚抓到。”

婷婷说:“你回林河肯定得在北京转机是不是?那你在北京待两天呗!”

苏岩说:“婷婷啊,实在是抱歉,我转机是转机,但我在北京也就能待几个小时。”

婷婷说:“干吗这么急啊?你就是不想见我!”

苏岩说:“真不是。”

省厅已经正式对诈骗贷款立案了,苏岩得回去配合。

婷婷说:“那这样,你到北京时,我们在机场里找个咖啡厅坐坐行吗?”

苏岩说:“行啊!”

到了北京,婷婷不是自己来请苏岩喝咖啡,她还带来了一个老男人。

婷婷说:“这是我干爹刘总。”

苏岩热情握着刘总的手:“幸会啊,幸会,刘总,刘佳经常和我提起你。”

见面前,婷婷只是告诉苏岩她的本名叫刘佳。但她领干爹来,事先没说,好在苏岩反应及时。

干爹刘总没怎么吱声,他像亲爹似的,伺候着婷婷要这要那。

这个咖啡厅什么都有。干爹想都没想,直接点了瓶洋酒。

苏岩不喝酒,但知道酒。通过这瓶酒,苏岩看出了这个干爹非凡的实力。

苏岩喝了一口,真不错。

贵是有道理的。

苏岩喝酒时,婷婷笑了。

苏岩说:“你笑什么?”

婷婷说:“看见你就想笑。”

但苏岩不想笑。这次见婷婷至少有两个事儿:一是要感谢,苏岩给婷婷准备了一个信封;二是要问问婷婷的梦想。可看到了婷婷的干爹,苏岩觉得用不着感谢了。他信封里装的钱,都买不来一杯这样的酒。

至于梦想,苏岩也不用问了。

找个大款做干爹,这就是婷婷的梦想!

之前,婷婷虽然做小姐,可苏岩对婷婷充满敬重,现在没有了。

喝酒时,苏岩都想给婷婷来两句。但毕竟婷婷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苏岩最终忍住了,只不过,最后苏岩向婷婷提出了个要求:“剩下的酒,我带回去,行吗?”

婷婷应该感觉出苏岩话里的意思了,她的笑容里出现了泪花:

“哥,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带回去呢!”

10

哭是女人的武器。

仅仅看到了泪花,苏岩对婷婷就没想法了。不仅没想法,他还深深地理解了婷婷!

理解了婷婷,也就理解了杜娟。

之前,杜娟嫁黄亦工,苏岩的内心同样有想法。

现在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漂亮的女人找有钱的嫁有权的,已并不鲜见。

只不过是苏岩自己不接受而已。

苏岩想,我也要与时俱进啊!

我可以不追求,但别人追求我看着不就完了。

这是风景!

赏心悦目去看,能看出花儿来!

11

心态很重要。

人生苦短,别整没用的。

调整了心态,苏岩主动给杜娟打电话。

当然了,心态再好,也不能太直截了当。

苏岩打电话还是以工作的名义。

苏岩说:“我们这次到外地,破的这个案子非常好。你们科长说了,让我和你联系,尽快把这个报道,配合你写出来。”

杜娟说:“那你想配合呀?”

苏岩说:“我听你的,你想怎么配,我就怎么配!”

杜娟说:“呸!说点儿正经的!我们科长真和我说你们这个案子了。他让我争取在你们回来之前,给报社写个消息。”

苏岩说:“你们办公室的传真号是多少?”

杜娟说:“干吗?”

苏岩说:“消息我已经帮你写了,我给你传去,你看看能不能用。”

林河市公安局经侦大队抓获一名特大诈骗犯罪嫌疑人林河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历经15日追捕,将诈骗我市华风粮油加工厂价值600余万元豆粕的犯罪嫌疑人王军抓获。

犯罪嫌疑人王军(男,32岁)系广西恒昌饲料公司董事长。他利用种种手段骗取了我市华风粮油加工厂价值600万元的豆粕,并以低于市场价抛售了全部豆粕,随后携带巨款潜逃。在逃跑期间,他隐瞒真实姓名,用伪造的身份证,逃避公安机关的追捕。

接到报案后,市委及市局领导非常重视,市委书记王学峰、公安局局长陈凯鸣要求经侦大队迅速侦破此案,并最大限度为企业挽回损失。经侦大队迅速抽调精干警力组成专案组。专案组组长叶建林带领侦查员苏岩、保卫干部李国民,先后赶赴广西、海南等地,化装成推销人员与犯罪嫌疑人的家属进行周旋,终于在海南省海口市将犯罪嫌疑人王军抓获。

经审讯,王军交代了自己的全部犯罪事实,并返还了全部货款。

近日,市华风粮油加工厂的领导拿着锦旗和表扬信来到公安局对局领导和干警们表示了由衷的谢意!

杜娟说:“锦旗他们能送吗?”

苏岩说:“必须送,送锦旗算什么呀,给他们追回来600万,送媳妇他们都能干。”

杜娟说:“你就知道干。”

苏岩不想在电话里这方面说太多,就转移话题:

“这个消息,你要是觉得行呢,我建议你马上再写个长篇通讯!”

杜娟说:“可我不会写长的!”

苏岩说:“你怎么不会?你会,哎,你看开头,你可以这样写……”

冒充巨商,指山卖磨,利用报纸广告,骗得巨款600万元。面对职工们急切、愤怒以至于无奈的目光,林河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开始了——

千里大追捕

——600万元特大诈骗案侦破纪实

杜娟

……

苏岩在电话里讲着开头怎么写,中间怎么写,结尾怎么写。他过去当过秘书,这次又是亲身经历,写这种侦破纪实简直轻松加愉快。

杜娟说:“不要在电话里和我讲了。”

苏岩说:“怎么了?”

杜娟说:“太费钱了。”

那个时候,像这样用手机打电话,的确很费钱。

苏岩说:“没关系,我有钱。”

杜娟说:“有钱也不能浪费,再说钱又不是你的,都是你爸你妈辛辛苦苦给你挣的。”

杜娟显然对苏岩也有过很深的了解。

苏岩内心很柔软:“你说得有道理,今后呢,我不浪费钱了,将来万一你离婚了,我还得娶你呢!”

杜娟的声音很柔软:“你说什么呢,别乱说啊!”

黄亦工这次跟着孙俊百分之百会栽进去,杜娟离婚应该不可避免。

怕泄露案情,苏岩也急忙岔开了话题:“那我不乱说。哎,那咱们接着说这个稿子吧,你看这个稿子,我们接下来怎么搞会搞得好一点儿呢?”

杜娟说:“我觉得应该开个房间,我们在房间里一起搞,才能搞好。”

苏岩说:“这么搞确实能搞好!”

杜娟说:“那你下了飞机,咱们就到那个房间去搞,你看行吗?”

苏岩说:“行。”

12

飞机落地开始滑行时,李国民才告诉苏岩和叶建林:“我们厂长要给你们惊喜,但不让我说,我怕吓着你们,我觉得还是应该说!”

苏岩很疑惑:“你要说什么?”

李国民说:“你不是让我们工厂给你们送面锦旗吗?我们厂长决定把锦旗送到机场来!”

叶建林说:“你们厂长有病!锦旗要送到公安局,送到机场给谁看啊?”

李国民说:“当然给你们看啊。”

原来,加工厂并不是单纯送锦旗,他们带来了乐队、舞蹈队。

李国民说:“你们是英雄,我们要在机场搞个盛大的仪式,欢迎英雄凯旋。”

叶建林、苏岩心里都乐坏了,但嘴上却说:“你们净整没用的,来这么多人欢迎我们,你们多忙啊!”

李国民说:“不忙,工厂现在整天都没活儿干,再说了,就算忙,我们欢迎英雄的时间还是有的。你们千万不要介意。路费你们都给我们省了,我们总得表达点儿心意啊!”

叶建林对苏岩假惺惺地说:“老弟,人家工厂也是一片好意,咱们拒绝也不好。”

苏岩也说:“是呀,虽然是欢迎我们,但我们只是两个代表。应该说,他们欢迎的是我们整个林河市公安局!”

叶建林竖起大拇指:“有高度。”

苏岩说:“局里的《情况反映》我就这么写,你看行吗?”

叶建林说:“太行了。”

苏岩又问李国民:“搞这么大场面,你们没通知电视台啊!”

李国民说:“电视台、电台、报社全都通知了,他们全都来。”

叶建林对苏岩说:“这次咱俩脸露大了。”

苏岩说:“是不是有点儿过?这么整,咱俩真成英雄了,其实,咱俩没吃多少苦啊!”

叶建林说:“只要追回来了钱,就是英雄,追不回来钱,他妈的吃再多的苦,也是狗熊。”

李国民想得很周到:“给你们俩献花、戴花的是我们工厂里两个最漂亮的老娘们儿,她们可骚了,一会儿可别吓着你们!”

叶建林说:“怕吓着我们干吗不找两个年轻的?”

李国民说:“我们工厂里现在年轻的少。有几个漂亮的都不在工厂干了。”

叶建林、苏岩都没问,年轻的不在工厂干,那都干什么去了?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警察没问,李国民也没再往下说。

凯旋的欢迎曲就要在机场奏响,谁也不想破坏即将到来的喜悦!

13

还多亏这个话题有点儿沉重,使得苏岩和叶建林的心里有了点儿沉重的感觉,要不然扑面而来的沉重,更得把他们压得透不过气。

在机场的空地上,加工厂的乐队、舞蹈队的确来了。但舞蹈队没有跳舞,乐队更没有演奏。

那两个漂亮的老娘们儿也来了,但漂亮的老娘们儿既没有给叶建林和苏岩戴花,也没有给他们俩献花。

加工厂的厂长来了,主任来了,工人来了。但来了是来了,他们却都一个个傻站着,傻看着。

苏岩、叶建林刚刚出来,公安厅的李处长就要给他们戴上手铐。陪着他一起来的陈凯鸣不干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英雄,这么多人看着,我不同意给他们戴。”

李处长说:“不戴,他们跑了怎么办?”

陈凯鸣说:“跑了,你把我抓起来。”

来欢迎的人看到局长与处长发生了矛盾,呼啦围了上来。

厂长公开站在局长一边,对处长质问:“你他妈的哪儿来的?你他妈的凭什么抓人?”

厂长这样了,工人们更急了,他们把苏岩、叶建林团团围住,对要抓警察的人喊道:“抓人你吹牛逼,信不信我削你!”

李处长和陈凯鸣都有点儿傻眼,怕矛盾激化。陈凯鸣说:“不要戴手铐,赶紧走。”

李处长也马上同意陈凯鸣的意见:“好好好,让他们坐你的车走。”

虽然没戴手铐,可心里却比冰凉的手铐还凉。

离开机场时,苏岩、叶建林透过车窗注视着外面那些黑压压的、原本来欢迎他们的人群,眼里全都涌出了泪花。

14

李处长说:“你们为企业追回了这么多的钱,我承认你们是英雄,但既然你们是英雄,为什么我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你们,这你们知道吗?”

苏岩不是第一次被查,他很清楚李处长这么做只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但苏岩装傻,故意胆怯地摇了摇头。

李处长说:“作为省厅负责纪检监察的干部,我就是要让全社会知道,无论警察立了多大的功,一旦犯了法犯了罪,我就要严肃处理,决不姑息,决不迁就!”

苏岩说:“李处长,少玩这一套,有什么话你他妈直说!”

如此通俗的话语,苏岩说得平静如水。本来要给苏岩下马威的李处长差点儿被苏岩噎死。他指着苏岩,半天没说出话。

苏岩继续气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怎么了,你犯心脏病了?”

李处长虽然算见多识广,但这样操蛋的干警,他真没见过。他被气得捂着胸口,好一阵才缓过来。

苏岩这么做有目的。上来就害怕就胆怯,对方就会认为自己肯定问题很严重,越是张口粗话越是态度蛮横,对方有可能忙中出错,轻易地把掌握的关键证据早早地抛出来。

李处长上当了。

苏岩说:“你一个公安厅的大处长,找我这个小民警到底要谈什么呀?”

李处长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苏岩的面前。

苏岩看完心里有底了。

李处长说:“孙俊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苏岩想说,孙俊头上的伤,那你去问孙俊呀,你问我干鸡巴毛?

但这些话,苏岩没说。正经问题不能再耍浑。

苏岩说:“孙俊要自杀,他自己把头磕在了桌子上!”

李处长说:“孙俊指控你,你对他进行了刑讯逼供。”

苏岩说:“这我不接受,你可以去调查,那天我压根儿就没审孙俊,我审的是薛树波。再说,我干吗要对孙俊刑讯逼供?他的问题薛树波都已经交代。我对孙俊刑讯逼供,我得有目的有理由才行啊!”

苏岩的话刀刀见血。

任何警察刑讯逼供都是为了搞案子拿口供,既然都不需要孙俊的口供,苏岩当然就没理由去对孙俊刑讯逼供!

李处长说:“孙俊是实名向厅里对你举报,我是受厅领导委派过来调查,希望你能态度端正,积极配合我们的调查。”

15

一来一往,苏岩基本上明白,自己的问题应该不是很严重。目前看,只有孙俊告了自己,而真正受到自己刑讯逼供的薛树波并没有告他。

苏岩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己对李处长的态度如此恶劣,李处长并没有怪罪自己,也说明自己的问题不重。

特别是,中午调查组竟然还让杜娟来帮着看自己。

杜娟是和市局纪检委的马贤一起来的。

苏岩假装和杜娟不熟,低头想着问题。

能让本局民警帮着看管,本身也透露出自己的问题确实不严重。

苏岩的心更加放松了,但放松是短暂的。每个被审查的,在结论未下之前,内心都不会真正放松。

苏岩想,既然问题不严重,干吗把叶建林也抓起来?

李处长是不是故意给他弄个假象来迷惑他!

苏岩过去对付罪犯也这么干!

苏岩知道自己有问题,也知道问题一旦被查出来,也够自己喝一壶。所以,他难免陷入复杂的思索中。

审讯与反审讯是不对等的。

被审讯者总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徘徊。这种徘徊对被审讯者是极大的折磨。

16

中午杜娟让马贤去吃饭。马贤起初不去,因为杜娟来只是配合他看着苏岩,他走了不好交代,但杜娟公开哀求他:“我想让苏哥帮我写篇稿子!”

都知道杜娟是未来局长的夫人,得罪杜娟等于得罪了未来的局长。马贤说:“你一个人能行吗?他别跑了。”

杜娟说:“他戴着手铐,怎么跑啊,放心马哥,他跑不了。”

杜娟都这么说了,马贤实在无法再拒绝杜娟。

马贤走了以后,苏岩批评杜娟:“你太明显了,这样不好。”

杜娟说:“有什么不好的。没事儿!”

杜娟不懂业务,苏岩也没法儿和她理论。

杜娟说:“干吗把你抓起来?你的问题很严重,是吧?”

苏岩说:“很严重的话,还能让你来看着我吗?”

杜娟说:“既然不严重,那干吗要由省厅来查你呀!我觉得,你应该很严重。”

苏岩说:“真不严重。”他简单地说了说孙俊告他打人的事儿。

苏岩说的目的,是证明自己没打人,可杜娟却坚定地认为:“你百分之百打孙俊了。”

苏岩说:“我为什么要打孙俊?”

杜娟说:“你想查孙俊,你没查明白,你打孙俊,这不很正常吗?”

苏岩说:“杜娟,你不懂,我真没打孙俊,现在省厅也认为我没打。”

杜娟说:“那是因为省厅被你糊弄了,要是我审你,肯定能审出来。”

苏岩说:“我是清白的,你审也是一样。”

杜娟说:“那就试试吧!”

杜娟拿出一条绳子,要给苏岩上绳。

苏岩说:“这是我教你的。你怎么还给我上呢?”

杜娟说:“给你上是想你说实话。”

苏岩以为杜娟只是开玩笑吓唬吓唬他,但没承想,杜娟却来真的。

杜娟上绳不熟练,这个绳上得有点儿狠。

苏岩都快哭了:“亲爱的,我受不了了。”

杜娟说:“亲爱的,既然受不了,那你就说,你到底打没打孙俊?”

苏岩说:“我没打。”

杜娟又上了一绳。

上绳勒的是别人,最终勒的是自己!

杜娟上的这两绳,把苏岩勒惨了!

苏岩的眼泪都出来了,他质问杜娟:“你干吗对我这么狠?”

杜娟说:“不狠你能说实话吗?快说,你到底打没打孙俊?”

苏岩终于说:“我打了。”

17

被审查中的苏岩本来就在胡思乱想,杜娟这么勒他,他想得更多了——孙俊不仅买通了区里,买通了市里,还买通了省里。

省里来的李处长故意让局里的杜娟这样对待我,显然是有计划。

计划应该是黄亦工制订的。

这么说,杜娟被黄亦工收买了!

谈不上收买吧?

杜娟是黄亦工的老婆。

可杜娟说过爱我呀!

……

无穷无尽的想法洪水猛兽般穿行在苏岩的大脑里。

崩溃就在眼前了。

还好,眼前的审讯者杜娟没什么经验。要不然,此时的苏岩肯定会缴械投降了。

苏岩现在的眼神应该是很可怕。

杜娟被吓住了:“亲爱的,你怎么了?”

苏岩说:“黄亦工让你来收拾我,是吗?”

杜娟蒙了:“你说什么呀?”

苏岩说:“千万不能告诉李处长你收拾我了,你这是刑讯逼供,我刚才说的不能当作证据,你懂吗?”

杜娟彻底蒙了:“亲爱的,没人让我来收拾你!”

杜娟知道自己惹祸了,她吓得眼泪不住地流。

尽管在崩溃的边缘,女人的眼泪仍然起作用。

苏岩说:“亲爱的,别哭了。马贤就要回来了,你这么哭,马贤以为我把你打了。”

杜娟不哭了,却问:“给你上绳真的这么疼吗?”

苏岩说:“我不是给你也上过绳,你应该知道疼啊!”

杜娟说:“我知道疼,可我觉得我能忍受啊!”

苏岩说:“你能忍受,是因为我只是轻轻给你上,可你却这么狠……”

杜娟说:“对不起,不是我狠,是你太面,你也太糠了。你给我上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有小兔子在挠我心!”

苏岩说:“可现在小兔子不只在挠我心,她还在伤我心啊!”

18

李处长说:“你到底打没打孙俊?”

苏岩说:“我没打。”

这句话说得有气无力。

李处长说:“既然没打,那你这么看着我干吗?你心里有鬼是吗?”

苏岩说:“我心里没鬼。”

李处长看着苏岩,似乎想搞清苏岩心里的想法。现在他还不知道,苏岩刚被杜娟收拾完,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苏岩上次把李处长弄得够呛,他也真怕苏岩再整出更加猖狂的话来。

李处长说:“你打薛树波了吗?”

苏岩想了半天,终于说:“我打了。”

李处长愣住了:“你打薛树波了?”

苏岩说:“是的,我打了。”

李处长说:“你怎么打的?”

苏岩说:“我扇了他的耳光,还给他上了两绳。”

苏岩这么说,李处长反倒紧张了。

省厅这次来有两个专案组,一是查苏岩涉嫌刑讯逼供,二是查薛树波涉嫌诈骗贷款。

薛树波诈骗贷款已经证据确凿了,如果苏岩打了薛树波,那获得的证据就会有麻烦。当然证据本身没毛病,有毛病的是获取证据的途径。这属于办案程序违法。

虽然当时不像现在这么严,但如果警察自己承认打了嫌疑人,这也非常难办。

李处长说:“你确实打薛树波了?”

苏岩快崩溃了,但毕竟没崩溃。李处长反复这样问,他就感觉出了什么。

苏岩说:“是你认为我打薛树波了,如果我不承认,你会认为我态度不好。”

李处长笑了。

这种笑是发自心底的。

一下子看到了李处长的心里,苏岩总算恢复了正常。

19

孙俊实名举报苏岩打人,让薛树波也参与。薛树波死活不答应。

薛树波说:“不要再惹事儿了!”

孙俊说:“不是我惹事儿,公安局要把咱们的案子移交到省里。现在不告警察,你我谁都跑不了。”

过去孙俊这么说,薛树波信。但自从听到了那两盘录音带,孙俊说什么,薛树波也不再信了。

于是,当李处长找薛树波了解情况时,薛树波坚决否认苏岩打了他:“苏岩没打我没骂我,他对我非常非常好,让我吃让我喝,他的态度像春天般温暖,我认为,他比我爸对我还好!”

20

查苏岩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办案中是否刑讯逼供;二是,办案中是否接受贿赂。

薛树波如此赞美苏岩,值得怀疑。

李处长说:“你已经掌握了薛树波犯罪的证据,为什么还要放他?”

苏岩说:“我没放,我只是取保候审。”

李处长说:“取保候审只是借口,如果薛树波跑了怎么办?”

苏岩说:“他跑不了,我派人始终在盯着他!”

李处长说:“既然有工夫盯着,那你不放他不是更好吗?”

苏岩说:“我当时是想麻痹他,因为孙俊要自杀……”

李处长说:“孙俊要自杀,你放孙俊,你麻痹孙俊这情有可原,但你放薛树波是什么目的?”

这一点苏岩确实有点儿说不清。当时放孙俊不放薛树波,根本就麻痹不了孙俊。另外,苏岩最终要麻痹的是黄亦工。

敌人坏人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敌人坏人伪装成了自己人!

可这些话苏岩现在又没法儿说,也不敢说。现在他搞不清楚,这个李处长和黄亦工是不是一伙的。

李处长说:“薛树波涉嫌重大犯罪,你把他放了,是不是因为薛树波……”

苏岩说:“你认为薛树波收买我了,你认为薛树波给我钱了是吗?”

李处长说:“这还用我认为吗?”

这些年来,在这个问题上,苏岩敢和任何人叫板!

苏岩格外理直气壮:“李处长,既然你认为我这方面有问题,那你拿出证据来。”

一张传真纸啪的拍在了苏岩的面前。

苏岩傻眼了。

这张传真纸证明的压根儿不是苏岩接受了薛树波的贿赂!

但这张传真纸证明的,是苏岩最担心、最害怕、最恐惧的!

姜还是他妈的老的辣!

苏岩刚才的思路完全被李处长引到了别处,现在抛出的这最关键的证据,像泰山一样猛地把苏岩狠狠地压在了下面。

21

苏岩刚来经侦时,很不习惯。

走后门的可以堂而皇之。他在刑警队,走后门都偷偷摸摸。而且像杀人、抢劫那种重特大案子,走不走后门毫无意义。

一个杀人犯决不会因为走了后门就给放了。

也因此,类似的案子走后门的很少,领导干部来走后门的更少。

可在经侦截然不同。

走后门的人简直络绎不绝。

苏岩开始有点儿蒙。

造成这种局面,有很多因素。其中一条,警察抓了诈骗案嫌疑人,为了能尽快追回被骗去的赃款赃物,往往会允许嫌疑人取保候审。

取保候审虽然也是强制措施,可取保之后的嫌疑人大都不再候审。

这个做法究竟是如何形成的,谁也搞不清。

那个年代,发展是硬道理,公安机关为了给企业保驾护航,有时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走后门的也是看准诈骗案嫌疑人可以放,才毫无顾忌地大胆放心地来。

社会人、同学、朋友来苏岩都能对付。

最难对付的是领导干部。

苏岩心想,既然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那我也跟着摸吧!

只不过,别人摸的是石头,他摸的是地雷。

22

林河市公安局经侦大队:

举报信内容经总队三处初步侦查,被举报人薛树波确涉嫌非法贷款。此案重大,涉案人员较多,侦办时须全力,须谨慎。建议向有关区、市领导通报,以便得到支持。

……

李处长指着这份复印件,问苏岩:“这应该是省厅总队给你们经侦大队发的交办函吧?”

苏岩说:“是。”

李处长说:“这个交办函有正式件吗?”

苏岩说:“没有。”

李处长说:“为什么没有?”

苏岩说:“因为这是我……伪造的。”

李处长说:“为什么要伪造?”

苏岩说:“是为了让来走后门的知难而退。”

李处长变得十分温和:“这么说,你伪造省厅的文件是为了更好地办案,是吗?”

苏岩说:“是!”

李处长拍了一下桌子:“是个屁!不要为你脸上贴金了。苏岩,我见过无耻的,但我没见过像你这么无耻的。”

李处长的声音嗷嗷的,震得苏岩直晃悠。

苏岩说:“我是无耻,但来走后门的更无耻!”

李处长说:“闭上你的臭嘴!”他指着苏岩的鼻子,“你一个人民警察,竟然敢伪造国家的公文,你这是在犯罪!”

苏岩真想说:我知道我是在犯罪,但李处长,我不犯罪行吗?抓了诈骗犯可以不关不判,盗窃百万可以毙,诈骗上亿却还能活……

类似的话,苏岩想说的很多,可此时此刻,他一句也没说。

定他有罪的证据已经找到,而那些有罪的人却可以逍遥法外。

苏岩说:“李处长,这个交办函虽然是伪造的,但类似的省厅相关交办函已经正式传给我们了。”

李处长说:“既然你可以得到正式的交办函,那为什么你还要伪造?”

苏岩说:“省厅的交办函到我们手里需要等,可我们在下面搞案子有时真的等不起。我想反正过几天真的就到了,我先整个假的,糊弄一下那些走后门的吧!”

李处长说:“不要为自己狡辩了。苏岩,你伪造交办函,除了搞案子,还有没有干别的?”

苏岩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李处长说:“你伪造交办函,别人知道吗?”

苏岩说:“不知道。”

李处长说:“你们大队长叶建林知道吗?”

苏岩说:“他知道。”

李处长说:“他制止了吗?”

苏岩说:“开始制止了,但后来,他没法儿制止。”

李处长说:“为什么?”

苏岩说:“因为有很多事儿他都听我的,我比他有主意。”

李处长说:“看起来,叶建林干的坏事儿,都是你出的主意!”

23

对苏岩采取的强制措施是刑事拘留。他没有和叶建林关在一起,关他的号子过去关过魏治国。当时,苏岩来看魏治国时,号子里的那些嫌疑人见到苏岩那个谦卑,仿佛苏岩是他们的爹,但这次则像是有点儿反了过来。

尽管表面还是对苏岩彬彬有礼,但目光里流露出的却是:他妈的,苏岩,你也有今天啊!

类似苏岩这样的警察进来,是很危险的。他收拾的嫌疑人不胜枚举,很多嫌疑人既怕他又恨他。现在他和他们关在了一起,怕没了,剩下的只是恨。

怕苏岩出问题,管教陈晓延亲自送苏岩进来。

号子里的老大是小二。

陈晓延对小二说:“苏岩缺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的老二薅下来。”

小二说:“陈哥,你放心,在林河敢动苏哥的,我还没听说过。”

小二嘴上那么说,夜里却把苏岩拉到墙角,好一顿威胁。

小二说:“孙俊给我托话,让我告诉你点儿事儿。”

苏岩说:“什么事儿?”

小二说:“孙俊认为你最少要判两年,是吗?”

苏岩说:“是。”

小二说:“如果你真要判两年,孙俊让你现在就一头撞死!”

苏岩说:“为什么?”

小二指了指周围:“这里你还没听说过吗?一旦判决下来,他们会狠狠地收拾你。”

苏岩说:“怎么收拾啊?”

小二说:“他们会撸你,让你不停地射……”

小二准备说很多折磨警察的办法,但他刚说一个,就被苏岩摁在地上一顿踹。

小二说:“你踹我干吗?”

苏岩说:“你长着个欠踹的脑袋!”

小二是号子里的老大。苏岩踹了老大,等于他是老大了。

当然了,这个老大是暂时的。号子里的这些人都在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现在的苏岩只是嫌疑人。嫌疑人不是罪人,在法院正式判决之前,苏岩还存在被冤枉的可能。

也就是说,苏岩在看守所有可能只是临时的,将来出去了他有可能还会继续当警察。

苏岩进来先踹了一顿老大,是虚张声势,他也想给号子里的人造成错觉,他是冤枉的,过两天真的就会出去了。

24

夜里,苏岩睡在了老大的位置。这个位置最好,也最舒服。可苏岩睡得却不好,也不舒服。

过去苏岩想过自己可能会进来,可那种想一点儿也不深刻。

就像打人时,他感觉到的别人的痛苦与他亲身体验的痛苦相差太大。

杜娟给他上绳时,他明白勒了别人最终勒的是自己,现在他又明白,送别人进来,最终自己也要进来。

漫漫长夜,苏岩睡不着,只能胡思乱想。

薛树波会不会告我?他会不会说出那两盘录音带?

将来到底会判我几年?

判了刑,我就不是警察了!

恨我的人不再怕我!

他们会怎么报复我?真的会不停地撸我吗?

……

苏岩不敢想了,可又不得不想。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苏岩想到了死!

是的,也许死是最好的解脱!

25

第二天,李处长没来提审自己,苏岩有点儿毛。

第三天,李处长还没来提审自己,苏岩真毛了!

为什么不提我?

伪造公文罪不查了?

又有新的发现了?

薛树波告我了?

那两盘磁带找到了?

……

到了第五天,李处长仍没来提审自己,苏岩快得精神病了。

完了完了,我他妈的,这次肯定要被判刑了!

这个夜里,苏岩又开始想“死”这个问题!

前两天,只是想死,现在则想怎么死会舒服,怎么死不遭罪!

26

夜里两点了,李处长来提苏岩了。

苏岩又喜又怕。

喜的是李处长总算来提他了,怕的是半夜提他恐怕凶多吉少!

提苏岩的不是李处长,是局长陈凯鸣。

苏岩说:“陈局,是你!”

陈凯鸣说:“坐吧!”

苏岩坐在椅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凯鸣。陈凯鸣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苏岩很熟悉陈凯鸣,没有表情应该是出大事儿了!

确实是出大事儿了。

叶建林自杀了。

苏岩半天也没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因为什么呀?”

陈凯鸣没吱声。

苏岩说:“是因为伪造公文吗?我和专案组已经说了,那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陈凯鸣说:“叶建林是领导,他不制止且纵容,他的错误要比你重得多。但我认为,叶建林自杀不光因为这个事儿!”

苏岩说:“他还有别的事儿?”

陈凯鸣点了点头:“查出的至少已经有17万了。”

苏岩心如刀割:“他应该也就17万。”

陈凯鸣说:“你怎么知道?”

苏岩说:“他要给父母买房子,向我借,后来又不借了。”

陈凯鸣没有再问。

经侦整天接触钱,在这方面犯错误,也真是太方便。

陈凯鸣说:“专案组想要结案,可叶建林死了,有些事儿已经无法向他核实,所以,让我来问问你!”

苏岩说:“问什么?”

陈凯鸣说:“伪造公文叶建林交代是他强迫你干的,你开始不答应,他就威胁你,甚至还打了你……是这样吗?”

苏岩的眼泪涌了出来。

陈凯鸣没有再问,似乎等着苏岩把眼泪流完。

苏岩起身来到窗前,开始流的是眼泪,接着是鼻涕,最后伴着哭声,眼泪和鼻涕同时流!

陈凯鸣抽着烟,一直等到苏岩哭了差不多一个来小时,才说:“既然叶建林把责任都揽了过去,你就不要再坚持了。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兄弟,我不想再……”

陈凯鸣的眼泪这时也缓缓地流了下来。

苏岩说:“陈局,我听你的。”

27

苏岩出来后,没有回家,而是到宾馆开了个房间。他把自己泡在热水池子里,整盒整盒地抽着烟。电话不停地响。

除了陈局、单位的,别的一概不接。

夜深人静了,杜娟打来了。

这是杜娟第五次打。

苏岩接了。

杜娟说:“你在哪儿?”

苏岩说:“我在家。”

杜娟说:“我去你家了,你家里没人。”

苏岩说:“有事儿吗?”

杜娟说:“我要见你。”

苏岩说:“这么晚了……”

杜娟说:“是他让我见你!”

28

杜娟来了之后,见苏岩光着腚泡在池子里,也要脱衣服。

苏岩说:“你别脱,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干。”

杜娟说:“你想干也干不了,我来事儿了。”

杜娟脱衣服是想帮苏岩搓澡。她搓得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苏岩说:“黄亦工知道咱们的关系吗?”

杜娟说:“知道咱们挺好的,但好到这个程度,他不知道。”

苏岩说:“他让你来见我干吗?”

杜娟说:“不干吗,就是让我来关心关心你!”

黄亦工应该是害怕了。

苏岩进去虽然是孙俊告的,但肯定是黄亦工挑拨的。现在,苏岩出来了,黄亦工害怕也正常。

苏岩进去前,还真打算要报复黄亦工,特别是叶建林因此又自杀了,按理,苏岩要更猛烈地报复黄亦工。

但进了看守所再出来后的苏岩,现在谁也不想报复。

苏岩对杜娟说:“你回去告诉黄亦工,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

29

即便苏岩出了看守所,局里也没让他回去上班。不追究其刑事责任,相应的处分还得有。至于是什么样的处分,省厅移交给了市局。市局见陈凯鸣出面保了苏岩,也不知该给个什么处分。

不给处分还不行,于是让苏岩每天到纪检委报到谈问题。

问题省厅的李处长都谈了,市局也没啥好谈的。每天来只是到马贤的办公室坐一坐。开始坐一天,后来坐半天,现在坐一会儿就走,马贤也装看不见。

苏岩问马贤:“对我的处分到底得什么时候下来呀?”

马贤说:“在研究。”

苏岩说:“研究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在研究?”

马贤说:“的确还在研究。”

苏岩反复问,马贤反复说。说到最后马贤烦了:“哥,对你这个事儿只能研究。研究到最后可能也就拉倒了。”

苏岩其实不想拉倒。他希望对他能有个明确说法,但他又怕说法太明确了他接受不了。

上面应该是认定他受到了胁迫,才帮叶建林伪造了国家公文。

苏岩和叶建林的关系大家都知道,苏岩还能受到叶建林的胁迫?

这不胡扯吗?

连苏岩都觉得是胡扯。

30

但孙俊觉得不是胡扯。

孙俊说:“为了自保,你把责任都推给了叶建林。叶建林不是胁迫了你,而是你胁迫了叶建林。叶建林不是自杀,是被你逼死的!”

孙俊这么说,苏岩竟然无法辩驳。

社会上传的比孙俊说的还具体。

局长陈凯鸣为了保自己的秘书苏岩,亲自逼迫叶建林自杀。

苏岩自己都觉得这个谣言传得他妈的有理有据。

孙俊说:“苏岩,过去我只是觉得你坏,但你坏到这个程度,我实在想不到。”

苏岩出来之后,孙俊一直想找苏岩谈谈。苏岩不想谈。可不谈,这个谣言便越传越凶。

苏岩说:“我没有逼迫叶建林,我们局长更没有。孙俊啊,你干吗要这么干?”

孙俊说:“我怎么干了?你认为这些都是我在瞎编,是吗?你都坏成这样了,瞎编我也得敢啊!”

孙俊的态度十分诚恳,似乎他也确实不敢瞎编。

孙俊说:“苏岩,这些所谓的谣言,都是你们局里传出来的。”

苏岩没吱声。

局里确实有人议论陈局出面保了苏岩。这是事实!

但事实是陈局在叶建林死之后才保苏岩!事实是苏岩抢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事实是叶建林的自杀与苏岩引起的这个责任没关系!但没关系只有省厅办案的知道,局里协助办案的都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局里有些议论很正常。

既然局里都议论了,社会上有议论更正常了。

苏岩见孙俊是想警告他不要瞎编传谣言,结果见了孙俊之后,他自己都得接受谣言!

孙俊说:“你逼迫叶建林自杀,真的有点儿过了。苏岩,人活着要有底线。”

苏岩无法辩解,只能反问:“那你有底线吗?”

孙俊说:“我当然有了,我的底线就是永远不出卖朋友。”

苏岩看着孙俊没吱声。

目前来看,孙俊确实还没有出卖过谁。

孙俊说:“老弟,现在薛树波却认为是我出卖了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到底在哪方面出卖他了?”

孙俊这么说,显然还不知道婷婷,还不知道那两盘录音带。

录音带录的不仅有薛树波,还有薛树波的亲爹!

看起来,薛树波为了自保谁都能出卖,但亲爹他不会出卖。

孙俊说:“老弟,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薛树波灌迷糊了,为什么他如此坚定地认为是我把他出卖了?”

苏岩说:“那你去问薛树波呀?”

孙俊说:“我问薛树波快一万次了,他都不告诉我。我把他打了,打得他七窍都冒烟了,他也不告诉我。他妈的,我都快疯了。”

苏岩说:“你疯什么呀?”

孙俊说:“薛树波冤枉我出卖了他,我能不疯吗!”

31

薛树波说:“孙俊真的要疯了,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苏岩说:“他之所以这样,确实是你把他冤枉了。孙俊真的没有出卖你。”

薛树波不相信。

苏岩说:“那个婷婷开始想要对我下套,被我抓住了,我要收拾她,她害怕了,才在我逼迫下对你下套。薛树波,我之所以这么干,是想逼迫你交代问题,这你能理解吗?”

薛树波没吱声。自从被苏岩收拾之后,看见苏岩,他就浑身哆嗦。

苏岩拍了拍薛树波的肩膀:“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苏岩之所以说这么多,是想得到薛树波的谅解。现在他最怕的就是这个秘密将来被薛树波供出去。那样的话,他有麻烦,那个在北京实现梦想的婷婷更要有麻烦。

苏岩已经对不起叶建林了,他可不想再对不起婷婷。

薛树波说:“老弟,我知道你想帮孙俊……”

苏岩说:“我帮他干吗呀!我现在想帮的只有我自己,还有那个婷婷……”

薛树波握着苏岩的手:“老弟,现在我想帮的只有我爹,还记得你的承诺吗?那两盘录音带……”

苏岩说:“你放心,我百分之百销毁!”

薛树波跪下再次给苏岩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32

苏岩见了孙俊和薛树波没两天,两个人都被抓了。

省厅一共来了两个组。表面查苏岩、叶建林,暗中查薛树波、孙俊。

李处长之所以在机场众目睽睽之下抓苏岩和叶建林,也是为了更好掩护,好暗中去查薛树波和孙俊。

薛树波和孙俊涉嫌诈骗贷款上亿,这在当时是全省第一起。主管的副厅长亲自指挥。考虑各种复杂利益关系,省厅这次采取的是“异地调警”,从省城调来200多名警察。

公安机关讲究的是一网打尽。在这次命名为“春风行动”的抓捕中,除了孙俊、薛树波外,何胜、阎刚等37人,一夜之间全都归案。

33

魏治国给苏岩打电话:“中午吃个饭?”

苏岩逗他:“行啊,到我们局里食堂呗!”

魏治国信了:“你们食堂里吃得好吗?”

苏岩说:“还行。”

魏治国说:“能不能换个地方?”

苏岩说:“那就去喝羊汤吧!”

羊汤馆有个小雅间。

苏岩来时,魏治国已经点了一桌子菜。

苏岩说:“咋点这么多?”

魏治国说:“这么多都不如别的饭店一个菜贵。”

苏岩津津有味地吃着。

魏治国没怎么吃。

苏岩说:“放心吧,这次虽然抓了这么多人,但这些人都与那个大案有关,你别害怕,不会抓你的。”

魏治国说:“那是那是。”

“春风行动”抓了这么多人,林河市很多人都吓破了胆儿,都怕自己被突然抓进去。

苏岩说:“这次行动是省里干的,省里不会干小的。所以呢,现在要是没抓你,就不会再抓你了!”

这起震惊全省的贷款诈骗案能告破,魏治国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在他的劝说下,知道内情的高守仁才向苏岩提供了关键的线索。

苏岩说:“治国啊,你、高守仁都属于秘密立功人员,将来案子结束后,厅里还要给你们俩奖励呢!”

魏治国说:“真的?”

苏岩说:“真的。但你别期望太高啊!也就5000左右。”

魏治国说:“5000我不要,给我个证书就行。”

有了这个证书,魏治国将来再出什么问题,警察多少会照顾。

苏岩说:“治国啊,你看到这次风暴了吧!孙俊、薛树波过去在市里都是什么人物啊,没用,全都不好使!”

魏治国说:“真正好使的只有你苏哥!”

苏岩笑了。

现在社会上把苏岩传得更邪乎了。

苏岩查孙俊要500万,孙俊没给苏岩给了税务局。苏岩急眼,抓了孙俊,抓了薛树波。后来孙俊给苏岩钱了,苏岩才放了孙俊、薛树波。孙俊告苏岩,省里抓了苏岩。苏岩为了自保逼死了叶建林。苏岩出来后开始报复。从公安厅调来了200多人,抓了林河30多人……

苏岩说:“这帮×养的还有这么造谣的吗?公安厅是我家开的,说我调来了200多人……”

魏治国进行补充:“还有的说你调来了一万多人……”

苏岩乐了:“你也跟着气我是吗?老魏,你是不是也信社会上传的那些?”

魏治国说:“信的话,我还能帮你去忽悠高守仁吗!老弟,别人那么说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我了解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苏岩说:“那我是怎样的人?”

魏治国想了想,十分认真地说:“本来你把我收拾了,按理说,我应该恨你,但我不仅不恨,反过来,我还主动帮你,这不很说明问题吗?你这个人讲究,够意思!说话算数……”

来经侦之前,魏治国这么说,苏岩真信。现在苏岩真不信。

苏岩看了看表:“治国啊,别再拐弯抹角了。到底什么事儿,直说吧!”

即便苏岩这么说了,魏治国还是没直说:“你不是收拾过我吗?别人就以为我恨你,所以,有人找到我……”

苏岩说:“找到你干吗?杀我?”

魏治国点了点头。

34

苏岩都没问魏治国是谁找的他。

找魏治国来杀警察,这个人本身就没脑子。

魏治国来出卖这个人,只是想向苏岩表明:老弟呀,你看,这个事儿我可没参与啊!

苏岩现在已经成了瘟神,即便像魏治国这样对苏岩有恩的,也都唯恐避之不及。

苏岩想想,内心挺悲凉的!

也许,最后我真的会被人杀了!

杀就杀吧!

死也许是我最好的归宿!

苏岩在刑警干过,他对付过抢劫犯、杀人犯,这类人是真敢杀警察!生生死死,苏岩早就经历过。

苏岩不怕死,他怕疼,怕被折磨,怕被上绳,怕被撸老二,怕被侮辱……

说白了,苏岩怕的是生不如死!

35

苏岩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哥,是我!”

是婷婷的声音。

现在的苏岩除了怕生不如死,还怕这个婷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苏岩说:“有事儿?”

婷婷说:“能见见吗?”

苏岩差点昏过去。

这说明,婷婷回到林河了!

苏岩强装镇静:“那就见见吧!”

婷婷说:“在哪儿方便?”

苏岩说:“咱们去喝羊汤?”

婷婷说:“行。”

苏岩的手机是翻盖的,由于哆嗦,翻了半天才合上。

婷婷回来干吗?

专案组找她了?

她干吗见我?

省厅的是不是要设局抓我呀?

苏岩最后想明白了,别说抓我,就是毙我,我也得去。

36

已经不是饭口儿,饭馆儿里没什么人。但苏岩要的还是雅间。

又是一桌子的菜。

苏岩一口都吃不动了,婷婷吃得这个香啊。

苏岩说:“你几天没吃饭了?”

婷婷没回答,就是一个劲儿地吃。狼吞虎咽的样子,让苏岩彻底放心了。

苏岩说:“感觉你好像漂亮了?”

婷婷指着脸:“我这儿开眼角了,看出来了吗?”

苏岩不懂装懂:“看出来了。”

婷婷说:“过些日子,我要出国来两刀,那你就看不出来了。”

苏岩说:“你要变成鬼了呗!”

婷婷笑了。

现在的婷婷变化很大,过去她笑,苏岩会想到那个,现在她笑,苏岩想到的是……高雅!

苏岩说:“干爹来了吗?”

婷婷说:“不提他行吗?”

苏岩说:“提提怕什么?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婷婷伸出手,摸着苏岩的脸:“找个干爹就是梦想了,我还用这么费劲吗!”

37

你认为我找干爹是为了钱?

也对。

但我亲爹也不差钱。

我找干爹是不想花我亲爹的钱了。

我都这么大了,我都到北京来实现梦想了,再花我亲爹的钱,我亲爹该不放心了。

我的梦想不是干爹好不好?

我的梦想是当演员!

为了这个梦想,我亲爹花了老鼻子钱!

可我太不争气,考进了表演系,我却演得一点儿都不好,同学演猫像猫,演狗像狗,我连演人都不像。

干吗去当小姐?到现在我也没搞清,可能是一时冲动,也可能是我开窍太晚!我22了,还是处女,你说急不急人吧!

你没见过去的我,那个害羞啊,那个正经啊!

现在明白了,我那都是装出来的,我骨子里,其实……一点儿都不正经!

38

苏岩搞不清婷婷说的是不是真的,但看了婷婷拿出的一些照片,苏岩相信婷婷的梦想是当演员绝对是真的。

照片里的婷婷穿着现代的、古代的衣服,除了婷婷还有几个是明星!

苏岩说:“将来你也会成为明星是吗?”

婷婷说:“成为明星得老天给,那追求不来,我能追求的只是当个演员就行。”

苏岩说:“那你当演员你演什么呀?难道要一辈子演小姐吗?”

婷婷用手打着苏岩:“我当小姐是为了克服我心里的障碍。我才不演小姐呢,知道吗?我现在演的都是纯情少女。”

苏岩说:“可你现在已经不是纯情少女了……”

婷婷说:“是纯情少女的根本演不出那个劲儿,只有我这样的才能演好。换句话说,我现在演小姐可能真演不好,纯情少女演小姐放得开反而演得好。好了好了,不和你多说了,说多了你也不懂!”

苏岩说:“我他妈的是不懂,你们演戏的学问太多。”

婷婷说:“其实也没什么多的。苏岩,我感觉你要是去演肯定行,但你别演警察,你不像,你要是演坏人,保证谁都演不过你!”

苏岩内心深处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得亏你现在是演员,搁过去,你要是这么和我讲话,我还得扇你顿耳光。”

婷婷说:“哥,你生气了。”

39

没吃完,苏岩就开车拉着婷婷离开了羊汤馆。

林河周围有很多山。

苏岩把车开上了通向西山的一条小路时,婷婷开始紧张了。她不停地和苏岩解释着:“我说你演坏人像,不是说你就是个坏人,恰恰因为你是个好人,你才能把坏人演得像,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苏岩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看到婷婷被吓成这样,就开起了玩笑:“婷婷啊,我现在可后悔了!”

婷婷说:“你怎么可后悔了?”

苏岩说:“过去有那么多机会睡你,我都错过了。”

过去苏岩这样说,婷婷能把身体靠过来,把手伸进苏岩的衣服里。现在没有,婷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衣服,生怕被苏岩扒光似的。

本来一句玩笑,结果苏岩自己成了玩笑。

到了山脚,苏岩停好了车,婷婷却不下车。

婷婷说:“到这儿干吗呀?”

苏岩没理她,径直往前走,婷婷只好在后面紧紧跟着。

来到了几棵松树前,苏岩指着其中的一棵:“三年前,一个嫖客把一个小姐杀了,就埋在了这棵树下。”

婷婷呆呆地看着。

苏岩掏出一把刀,婷婷捂着脑袋直接坐在了地上。

苏岩说:“看把你吓的,这是水果刀。”

苏岩用水果刀在那棵松树下挖出了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套着塑料袋,有好几层,全都打开了,原来是那两盘录音带。

苏岩拿出小录音机,插上了耳机,让婷婷自己听,婷婷认真地听完。

苏岩说:“是那两盘吗?”

婷婷点了点头。

苏岩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你这次回来就是担心这个,对吗?”

婷婷否认:“没有。我是听说你被抓起来了,回来看看你!”

烧了录音带之后,婷婷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苏岩伸出手摸着婷婷的脸:“你怕我把你供出来,是吗?”

婷婷说:“不是。”她主动把身体靠在了苏岩的身上。

苏岩闪开了。他现在可不想没事找事,他摸婷婷的脸,只是为了让婷婷放心。

苏岩说:“你要做演员了,你现在很后悔你为我做的这件事儿!婷婷,我以我爸我妈起誓,让你做这个事儿,我也很后悔。”

婷婷又把身体靠了过来:“我没后悔,再说当时是我主动要那么干的。”

苏岩认真地看着婷婷的脸:“我是很坏,但我真的不会坏你。你帮我的这个忙,破了省里最大一起诈骗案,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我干吗还要坏你啊!”

婷婷摸着苏岩的脸:“哥,我也没说你要坏我呀!”

苏岩把婷婷的手拿下:“妹儿,你记住,哥欠了你一份情。哥将来想法儿报答你!”

婷婷说:“你想怎么报答呀?”

苏岩想都没想,顺口就说:“你不是当演员了嘛,哥听说你们这行坏人很多是不是?如果有坏人欺负你,你告诉哥。无论什么坏人,哥都能治,哥保证帮你把他给治老实!你信吗?”

婷婷说:“我太信了。”

苏岩说:“哥跟你没吹牛逼吧?”

婷婷说:“哥你没吹牛逼。”

40

苏岩就是吹牛逼。

好人的好是相似的,坏人的坏却各有千秋。

治不同的坏人,得用不同的方法。

无论什么坏人都能治?典型的吹牛逼不要脸。

来经侦之后,总接触吹牛逼的骗子,时间长了,苏岩的牛逼也吹得炉火纯青。

当然了,苏岩和婷婷吹牛逼也是出于好意。

很明显,婷婷这次回来最担心的就是怕苏岩坏她。

苏岩吹牛逼就是想让她放心:我不仅不会坏你,有可能我还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