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北当警察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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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拘留》

1

苏岩走向电梯时,杜娟迎面走过来。苏岩掏出手机,一边假装打电话,一边站在窗前利用玻璃的反射,偷偷地瞅。

杜娟的身形很婀娜,她的肩部、胸部和腰部连接起诱人的曲线。走路时,曲线像波浪一样起伏。

杜娟在公安局很引人注目,对这样的警花,苏岩大都敬而远之。

但这次杜娟走到苏岩的身后站住了。苏岩只好合上手机,转身很客气地看着杜娟。

杜娟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呀?”

苏岩说:“我去抓人。”

杜娟说:“你去抓人?”

杜娟用圆圆的眼睛望着苏岩。她进公安局时间不长,对这些诸如抓人什么的还有些好奇。

杜娟说:“你抓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苏岩说:“是个骗子!”

杜娟说:“那你带我去呗!”

苏岩说:“你去干什么?”

杜娟说:“我去看看,回来之后,我给你写个报道。”

2

怕在走廊里碰到同事,苏岩领着杜娟走的是东面的楼梯。

杜娟说:“咱们怎么不坐电梯呢?”

苏岩向外指了指:“我的车就停在这个楼门口,这么走近。”

苏岩的车是崭新的广州本田。20世纪90年代,警察里有车的都不多,有这种算得上是高档新车的更是寥寥无几。上了车,苏岩以为杜娟会问,这是你自己的车吗?但杜娟不关心车,她只关心去抓这个人有没有危险。

苏岩说:“一点儿危险都没有。”

杜娟说:“那你带枪了吗?”

苏岩说:“我带了。”

杜娟说:“在哪儿呢?你让我看看。”

苏岩说:“你不用看,咱们不会用的。”

杜娟说:“你怎么知道不会用呢?你抓的这个人要是反抗怎么办?”

苏岩说:“他不会反抗的!一会儿,只要我说我是苏岩,他保证吓得连话都不会说。”

苏岩白白净净,文质彬彬,这样的警察还能把人吓得连话都不会说?

杜娟劝苏岩:“你还是回去取一支枪吧!”

苏岩说:“我带枪了。”他掀开衣服,让杜娟看了看腰上的枪。

杜娟十分不解,“刚才你就让我看看你的枪不就完了。”

杜娟刚才说话时,小嘴离苏岩的脸很近。女孩身上的气息,特别是那淡淡的香水味,使得苏岩腰下的“枪”竟然支起了帐篷。

现在帐篷虽然小了下去,但杜娟却伸出手去摸苏岩腰上的枪。她问:“你这枪里有子弹吗?”

苏岩说:“当然有了。你快别摸了,子弹上膛了,小心走火!”

杜娟急忙把手拿开,有些后怕:“要是走火的话,子弹就会自己射出来了,是吗?”

苏岩说:“是。”

3

苏岩开车拉着杜娟来到南江宾馆门前,阎刚走过来。

苏岩按下车窗问他:“魏治国呢?”

阎刚说:“在617房间呢。”

苏岩说:“给他打电话。”

阎刚掏出了手机,“治国啊,我在楼下呢。不上去了,我车里有个小妹妹……一起吃个饭……好的,好的,我等你!”

阎刚合上手机时,手有些哆嗦。

苏岩说:“是他骗你钱了,不是你骗他钱,你怕什么呀!”

阎刚说:“这小子认识很多人!”

苏岩说:“认识很多人怎么的?他认识我吗?真有意思,阎刚,现在是我在给你撑着,你谁都不要怕!”

抓一个诈骗犯不至于要说这么多话。

当着杜娟的面,苏岩的表现难免有些“生机盎然”。

苏岩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个胖子从宾馆里走了出来。

阎刚指了一下,就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苏岩领着杜娟来到了那个胖子跟前。

苏岩说:“你是魏治国吧?”

魏治国说:“你谁呀?”

苏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苏岩!”

魏治国似乎感到很疑惑:“苏岩?苏岩是谁呀?”

林河这个地方很小,当时在社会上混的,一般都认识苏岩。

苏岩说:“你跟我装是不是?”

魏治国说:“我跟你装什么呀!”说着,他一拳狠狠打在了苏岩的肚子上。

一个腹黑的骗子不仅不认识自己,还主动来这一套,实在让苏岩想不到。想不到就防不到,魏治国的这一拳直接把苏岩打得蹲在了地上。

杜娟吓蒙了,指着魏治国哆哆嗦嗦地问:“你……怎么打人呢?”

魏治国摸着杜娟的手:“他欠打,这能怪我吗!”

杜娟推开魏治国,“你……老实点儿啊,他是警察!”

魏治国笑了,“警察怎么的?我今天打的就是警察!”

那个时候警察是惹不起的。打警察跟打皇帝差不多。杜娟以为苏岩会站起来掏出枪,没想到苏岩只掏出了工作证。他对魏治国说:“魏大哥,实在是抱歉啊,我真是警察!”

杜娟惊讶地看着苏岩,跟着这样的警察来抓人,她自己都觉得没面子。

好在看到了工作证后,魏治国的态度好了一些,他问苏岩:“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苏岩说:“阎刚到我们队里去报案,说你骗了他两万块钱,我觉得他说的有水分,所以,就来问问你!”

魏治国说:“你问问我就对了,他说的不是有水分,他是在胡说八道。我压根儿就没骗他,是他骗了我两万块钱。”

苏岩说:“那这样,你跟我回去做个笔录好不好?”

魏治国说:“不好,我现在没时间。”

苏岩说:“魏大哥,一个笔录就几分钟的事儿!给我个面子行吗?”说着,苏岩还从兜里掏出了传唤证。

魏治国看了看传唤证,又看了看苗条漂亮的杜娟,才对苏岩说:“好吧,我给你这个面子。”

4

回到局里,苏岩要把杜娟支开:“谢谢你啊,今天帮我把这个骗子抓回来。现在,你回去忙吧!”

杜娟说:“我不忙。你赶紧审他呀!我再跟着看看。”

苏岩不想让杜娟跟着,“这没什么好看的!”

杜娟说:“这个骗子太狂了,在大街上就敢打警察!我要看看你怎么收拾他!”

苏岩说:“我不能收拾他!”

搁过去在刑警大队要是碰到这样的,苏岩得往死里收拾,来到了经侦大队后,苏岩温和多了。

苏岩问魏治国:“你来林河多久了?”

魏治国说:“两年多了。”

苏岩说:“两年多了,你还没听说过我吗?”

魏治国说:“怎么了,你在林河还很牛逼吗?”

苏岩不高兴了:“你说话注意点儿!”

魏治国说:“我注意什么呀?”他看了看旁边的杜娟:“我刚才的话里说‘逼’了是吗?”

杜娟指着魏治国,十分气愤:“你老实点儿啊!这里是公安局。”

魏治国说:“小妹妹,你别吓唬我啊,我胆小!你是新来的吧?你和这个小警察在搞破鞋吧……”

杜娟被魏治国说得满脸通红。

苏岩压着火:“魏治国,别说没用的,行吗?”

魏治国说:“行啊!”

苏岩说:“那现在你把诈骗阎刚20万的事儿说说吧!”

魏治国指着苏岩的鼻子,骂道:“刚才你可说是两万啊,现在放屁工夫就变成20万了。你他妈的是不是找死啊!”

好些年没碰到这样的神经病了,苏岩好奇地看着。

杜娟看不下去了,指着魏治国:“你太过分了啊!”

魏治国对杜娟也喊了起来:“是我过分还是他过分呢?刚才他明明说是两万嘛!”

苏岩不想再和他废话了:“魏治国,你再这样,我给你送进去了啊。”

魏治国说:“别吹牛逼了。你要是敢把我送进去,我就去告你!”

苏岩说:“你告我什么呀?”

魏治国说:“我告你打我了。”

杜娟都看不下去了,对苏岩说:“既然他这样诬陷你,你干脆就打他一顿吧!”

苏岩对杜娟说:“那你出去一会儿。”

杜娟说:“我不出去,我帮你打他!”

苏岩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给魏治国戴上了手铐。

魏治国见真要打他,用戴着手铐的手指着苏岩:“我可警告你啊,检察院我有朋友!”

苏岩说:“怪不得你这么狂,原来检察院你有朋友啊!”

5

苏岩先是用一条毛巾堵住了魏治国的嘴,接着用另外一条毛巾缠在了魏治国的胳膊上。

苏岩对魏治国耐心地解释着:“有了这条毛巾垫着,你胳膊上连条印儿都不会有。你到检察院告我也白告。”

把毛巾缠好后,苏岩用条绳子,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勒住了魏治国的胳膊。这叫“上绳”。

杜娟刚来公安局不久,对上绳都没听过。她问苏岩:“你这样就算打他了?他能疼吗?”

苏岩说:“他应该能疼!”

杜娟好奇地看着。

上绳的时间必须掌握好。苏岩看到魏治国的头上出现细微的汗珠,就解下绳子,用双手摇晃着魏治国的胳膊。

一瞬间,血管里的血液急速地奔向了心脏里!

这时的魏治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怕魏治国出问题,苏岩拿出堵在魏治国嘴里的毛巾。苏岩警告他说:“你要是敢喊,我就再给你上两绳。”

一绳魏治国就彻底老实了,他跪在地上不停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承认我骗了阎刚20万。对不起啊,苏哥,刚才我有眼不识泰山……”

6

做完笔录,办完手续,苏岩让同事把魏治国送去看守所了,杜娟还赖在办公室里不走。

苏岩说:“这个案子今天就到这儿了。你现在回去吧!”

杜娟没接这个茬儿,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惊讶里,她说:“那个上绳真的会让人那么疼吗?这是什么原理啊?”

苏岩说:“平时,你的腿要是长时间不动,猛地站起来,是不是不敢走?你感觉会很疼,对吧?就是这个原理。”

杜娟说:“就算是这个原理,那魏治国也不至于跪在地上求饶啊!你看他开始多狂啊!怎么上了一绳,就成这个熊样了?”

苏岩说:“叫唤的狗不咬人,魏治国这样的都是在装蛋,他属于外强中干,狗屁不是那伙的。”

杜娟说:“那你属于哪伙的?”

苏岩说:“我也属于狗屁不是那伙的。”

说完这些话,苏岩看了看表。现在他没工夫和杜娟再说更多的话。但杜娟这个时候仍没走的意思。她竟然对苏岩提出:“你给我也上一绳呗!”

苏岩说:“干吗呀?”

杜娟说:“我想体验一下。”

苏岩说:“算了算了,我现在没时间。”

杜娟说:“上一绳,也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在杜娟的反复哀求下,苏岩只好轻轻地给杜娟上了一绳。尽管是轻轻的,但杜娟还是疼得几乎要瘫倒。

苏岩问她:“什么感觉?”

杜娟说:“就像有小兔子在挠我心。”

7

魏治国的姐姐叫魏丽,姐夫叫陈铁军。他们找到苏岩,说他们的弟弟得病了。

苏岩说:“他得什么病了?”

陈铁军说:“他得的是心脏病。”

魏丽从兜里拿出一堆诊断,递给苏岩:“我弟弟的病可严重了。”

苏岩没看,直接说:“既然他的病很严重,那你们抓紧时间把钱准备好。”

魏丽说:“可我们现在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苏岩说:“那就没办法了。”

陈铁军说:“苏队长,你看看能不能先拿一半?”

苏岩说:“你在这儿买菜呢?你弟弟现在是涉嫌诈骗犯罪,这个钱你们必须无条件地返回来。”

陈铁军说:“如果我们把钱返回来,你就能放我弟弟吗?”

为了最大限度为被害人追回赃款,当时市里对经侦工作有“说法”。

苏岩假装不高兴了:“你这么说,明显是不信任我,这样,你们再找找别人吧!”

陈铁军说:“我们谁也不找,我们就信任你了!”

苏岩说:“别忽悠我了。”

魏丽说:“苏队长,我们没忽悠你,你放心,我们保证谁也不找。”

苏岩说:“我不是怕你们找。我只是提醒你们,现在社会上能办事的有不少都是骗子。越是那些说大话的,你们越得小心。”

两个人被苏岩说得不断地点着头。

看他们的表情,似乎真的相信了苏岩。苏岩心里也确实不希望他们再去求别人。

现在不仅有骗子,也有能人。如果他们真的把钱花在硬实人身上,苏岩也确实不好办。

8

苏岩开车来到了看守所。他把魏治国提到了审讯室。

魏治国被剃成了秃子,昨天的狂妄已经没了踪影,他见到苏岩就说:

“原来你就是社会上传说的那个苏哥呀!苏哥呀苏哥,你可把我坑苦了。”

苏岩说:“我怎么把你坑苦了?”

魏治国说:“昨天你抓我的时候,你干吗要说你是苏岩哪,你要是说你是苏哥,我直接跪下不就完了,何苦还要遭这么大的罪呀!”

苏岩不愿意听这种话,“哎,在看守所里感觉如何?”

魏治国哽咽了:“快让我出去吧,我受不了。这帮人简直要吃了我。”

魏治国第一次进看守所,没什么经验,到了号里依然牛逼哄哄,结果被每天闲得要死的牢头狱霸狠狠收拾了。

魏治国说:“亏得我提你来的,要不然,现在你可能都看不到我了。”

苏岩从包里拿出香肠等食品,魏治国狼吞虎咽地吃着。

苏岩又拿出整盒的中华烟。魏治国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一口,这口烟,他没马上吐出来。魏治国闭上眼睛,似乎在尽情地享受着香烟在他身体里穿行所产生的快感。

苏岩说:“魏治国,我今天来就问你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能把钱拿来?”

魏治国开始搪塞:“我姐和我姐夫正凑呢!”

苏岩不高兴了:“现在你给我个准信儿。如果你觉得我抓错了,你一分钱也不用拿……”

魏治国说:“苏哥,别急眼啊!你放心吧,我马上就让他们去凑钱。最迟,明天晚上就把钱给你送去!”

苏岩临走前,魏治国把中华烟从烟盒里拿出来,一支支捻进衣服的缝隙里。

苏岩说:“你这是干吗呀?”

魏治国说:“我要把这些烟带进号里给老大抽。”

9

看守所与公安局有一段距离。

苏岩摇下车窗,缓慢地开着车。早春的风夹杂着湿润的潮气,有点儿凉!苏岩选了一盘音乐,这是一个什么外国大师演奏的钢琴曲。

钢琴曲柔曼舒缓,和着本田发动机平稳的轰鸣。

进到公安局的院子里,一个苗条的背影正向楼门口走。

苏岩以极慢的速度跟在身后。

杜娟手里拿着一本书文静地走着,她的头发挽起,发卡反射出金属的光泽。苏岩隐约看到她脖子上一小段透明的皮肤。

10

办公室的门开着,屋子里只有杜娟一个人在低头看书。

苏岩走进去,问她:“看什么书呢?”

杜娟吓得一哆嗦。

苏岩说:“对不起啊!”

杜娟没介意:“刚才,我往你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她拿出了几张纸:“这是我写的报道。”

苏岩看完急了:“你把我上绳的事儿怎么都写进去了?这要是报道出来,你等于砸了我的饭碗。另外,你还不算正式警察,你不能参与办案……”

杜娟的脸色十分难看,苏岩就没再往下说:“你们科长看了吗?”

杜娟说:“看了,他批评我了。”她叹着气,“我不是警校毕业的,我没接触过警察的业务,苏哥,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在宣传科工作啊!”

苏岩想说,你这样的,其他科就更不适合了。

苏岩说:“刚开始工作都这样,你还不知道我呢,刚上班的时候,领导每天得批评我好几次。”

杜娟没吱声,用圆圆的眼睛看着苏岩。

苏岩说:“这个报道要不我替你写算了。”

杜娟说:“你今晚有事儿吗?”

苏岩说:“干吗?”

杜娟说:“我想请你吃饭。”

苏岩有点儿发蒙。

杜娟说:“你别多想啊,你带我去抓人,还帮我写文章,我就是想感谢感谢你!”

苏岩说:“举手之劳,不用感谢!”

杜娟说:“晚上五点四十,咱俩在公安局的东门集合。”

11

苏岩提前来到车里,他把座位放平躺下,透过风挡玻璃,观察着大楼里的一个窗户。由于角度的关系,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五点三十分,苏岩把车停在公安局的东门。这时,天已经暗下来了。五点三十五分,杜娟一步步向他的车走来。

杜娟换上了深颜色的套装,风将她的衣角掀起。优雅的步履中,裤角里的肉色袜子时隐时现。

来到车跟前,苏岩在里面打开了车门。

杜娟上车后,对苏岩说:“车里可真暖和。你等我半天了吧!”

苏岩说:“没有,我也是才来。”

杜娟说:“我看你不到五点半就上车里了。”

苏岩说:“你看到我了?”

杜娟说:“下班前,我没什么事儿,就趴在窗户前看你的车,我看你上了车,我以为我把时间说错了呢!”

苏岩说:“你没有说错。我看天儿挺冷的,就早点儿来把暖风打开了。”

12

苏岩要到一个像样的饭店,杜娟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就委婉地建议到一个小饭店。苏岩开车转悠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名叫飘香楼的小饭店门前停下。

饭店的门前冷冷清清,一辆车都没有。

进了饭店,里面也和门前一样冷清。

苏岩和杜娟找了个雅间,要了几个菜慢慢地吃着。

今天吃饭的主题是杜娟要感谢苏岩为其写文章。可两个人压根儿就没提这茬儿。他们谈着魏治国,谈着宣传科的科长,最后他们连台湾将来一定会回到祖国的怀抱都谈到了。

吃完饭走出饭店,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杜娟用手接着雨,还把脸抬起迎着雨。

苏岩说:“赶紧上车,别冻着。”

他们开着车缓缓地穿行在绵绵的春雨里。

杜娟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我第一喜欢下雨,第二喜欢坐车,今天全都赶上了!”

风挡玻璃上的雨刷器不断地将雨水划开,车里的音乐、昏暗的天宇以及眼前不断迎面闪烁的车灯光,和谐地交融。

杜娟温柔地坐在身旁,苏岩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儿诗情画意。车里的热气集结在风挡玻璃上,视线变得模糊。怕影响开车,杜娟用手巾细致地擦着风挡玻璃。这个举动,使得杜娟贴近了苏岩。杜娟挥动胳膊时,苏岩能感觉到他的肩膀碰到了杜娟坚挺的乳房。

13

早晨刚到单位,局长陈凯鸣给苏岩打电话,让他到办公室来一趟。苏岩过去给陈凯鸣当过秘书。凭着这层关系,苏岩在局里有点儿特殊。一般人他不尿。

进了局长的办公室,陈凯鸣正在看报纸。苏岩来到陈凯鸣的跟前,给局长的杯子添满了茶水,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端起茶杯刚想喝,陈凯鸣就把报纸摔在了苏岩的脸上。

苏岩知道不好,便放下茶杯站在局长面前一动不动。

陈凯鸣说:“你打魏治国了?”

如果别人问,他会否认,但局长问他不敢。他说:“是的。我打他了。”

陈凯鸣说:“怎么打的?”

苏岩说:“给他上绳了。”

陈凯鸣指着苏岩的鼻子,“上个礼拜,我在大会上强调,宁可不破案,也不准动嫌疑人一指头,这你记得吗?”

苏岩说:“记得。”

陈凯鸣说:“记得为什么还去犯错误?”

说着,陈凯鸣还不轻不重地给了苏岩一个耳光。

苏岩没吱声,他了解陈凯鸣。陈凯鸣发怒骂人打人,反而说明事儿不大。

陈凯鸣打了骂了,然后就说:“魏治国向检察院告你了。检察院到看守所查了他的身体,虽然没查出伤,但赵检给我打电话,认为魏治国说的还是可信的。这个事儿,你看怎么办?”

苏岩说:“我听你的。”

陈凯鸣说:“既然你确实是动手了,那就不要因小失大。抓紧时间,把魏治国放了吧!”

14

陈凯鸣让苏岩放了魏治国是怕苏岩因办案被抓。

但苏岩可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了魏治国。魏治国告自己,苏岩不怕。当时只有杜娟在场。只要杜娟不说,检察院对他也无可奈何。

苏岩找到了杜娟问她:“检察院找你了吗?”

杜娟说:“没有啊!”

苏岩完全放心了。看起来,检察院也没想查他。检察长给局长打电话,无非是想卖个人情。

杜娟说:“怎么了,你有麻烦了吗?”

苏岩说:“没有。”他告诉杜娟:“如果检察院找你了解魏治国的事儿,你可不能说我打他了。”

杜娟说:“这我知道。”

这个案子已经捅到了检察院,当务之急要迅速结案。

苏岩对杜娟说:“魏治国这个案子,你还得配合我一下。”

杜娟说:“怎么配合呀?”

苏岩说了自己的想法。

杜娟却不愿意:“这样不好吧?这么做,我不等于骗他吗?”

苏岩说:“骗他就骗他呗!魏治国本来就是个骗子。咱们骗他也是为了工作。”

杜娟说:“警察的工作难道就是骗人吗?”

苏岩说:“我们骗的不是人,我们骗的是罪犯。你知道吗,这个魏治国骗了人家20万。20万什么概念,能买三套100平方米的房子……”

苏岩苦口婆心劝杜娟时,杜娟却扑哧笑了。

苏岩说:“你笑什么呀?”

杜娟说:“逗你玩呢!你不就是让我去骗人嘛,这个我会!”

15

那个年代的看守所不像现在管得这么严。由于认识管教,苏岩提审魏治国时,直接来到了监舍的门前。

魏治国押在五号。押在这个号里的不少嫌疑人都认识苏岩。他们一口一个苏哥地叫着,感觉苏岩是他们爹似的。

魏治国走出监舍的门,目光始终躲着苏岩。

进了提审室,早在等候的杜娟拿起相机对着魏治国一阵拍照,拍得魏治国有点儿发毛。

苏岩对魏治国说:“昨天你向我保证今天就把钱返回来,钱呢?”

魏治国说:“你听我解释。”

苏岩说:“你解释个屁!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魏治国头上的汗下来了。

苏岩说:“干吗要告我?”

魏治国说:“苏哥,你别误会。我没告你。我只是把我的事儿,向驻所的检察官反映了一下。”

苏岩说:“你反映什么呀?”

魏治国说:“我冤哪!”

苏岩说:“你还冤?你骗了阎刚20万……”

魏治国说:“那20万我没骗他,我是借他的。”

魏治国这么说,应该是有人给他出主意了。如果是借20万,就不是诈骗,而是纠纷。这不归公安局管,得到法院去起诉。即便官司打赢了,20万也不见得能追回。

魏治国说:“苏哥,别生气啊。你说我诈骗阎刚20万,证据其实不是很足,对吧?”

那个年代,类似的经济诈骗案多如牛毛,警察没工夫也没精力把每个案子都搞得像现在这么扎实。魏治国显然抓到了苏岩的软肋。

苏岩说:“魏治国,你不仅告我收拾你,还告我证据不足,看起来,现在我只能把你放了,是吧?”

魏治国说:“苏哥……”

苏岩说:“今天我要是就这么把你放了,你出去了,还能叫我苏哥吗?”他指了指杜娟:“知道她是谁吗?”

杜娟从兜子里拿出了一堆报纸,放在了桌子上。报纸上是苏岩精心挑出来的各种侦破纪实。

杜娟把报纸摊开,一张一张地放在了魏治国的面前。她指着其中的一篇说:“你看看,这就是我写的。”

杜娟说得很自然,好像真是她写的。

这篇文章,写的是一个假律师诈骗十万元的案子,全文能有5000多字。在报纸的显要位置还有嫌疑人的大照片。

杜娟说:“这个假律师骗了很多人,但当时来报案的只有一个,金额还不到一万块钱。你看,”杜娟又给魏治国找到了一张粘贴的报纸:

“我给你念念啊,‘本报讯,4月15日,我报刊登了长篇纪实《假律师,撕下你的伪装》。文章发表后,又有13名被害群众相继到公安机关报案,截至目前,已核实案件16起,金额超过10万元,目前,犯罪嫌疑人已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杜娟念完,魏治国大概明白了什么。

苏岩对魏治国说:“刚才,你不说我抓你证据不足嘛!现在我就帮你再找点儿证据。姓魏的,你听着啊,要是你能肯定就骗了阎刚一个人,那你给我挺着啊。明白告诉你,最迟后天,你的照片就会登在咱们市的日报上。”

魏治国傻眼了,像他这种骗子肯定还骗过别人。他急忙对苏岩说:“能把你的电话给我用用吗?”

苏岩把电话递给他,魏治国拨通了电话:“大姐吗?我是治国,你们现在听我说,别再乱找人了……”

电话传来急促的声音,魏治国不耐烦地喊道:“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你们拿的钱就算我借你们的,我求求你们,可千万千万别再整没用的了,20万就20万吧!我出去之后,一分不少地全都还给你们,你们必须在今天下班前把钱拿去,你们要是觉得我还是你弟弟,就这么办,要是办不了,你们马上让你弟妹来找我……”

魏治国打完后把电话递给苏岩,继续埋怨着:“我这个姐夫可操蛋了,总以为我会黄了他的钱。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不知道,苏哥,我这个事儿,坏就坏在他的身上!”

苏岩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魏治国看着苏岩的眼睛,最后无比庄重地说:“放心吧,今晚下班前,20万会百分之百地送到你的办公室。”

16

叶建林过去和苏岩都在刑警大队。苏岩到了经侦大队以后,就劝叶建林也过去。叶建林当时是副大队长,不想去。苏岩说:“经侦没有大队长,你来的话,你就是了。”叶建林是副科,大队长是正科。那个年代,在地市级公安局提个正科很难。苏岩想办法让叶建林到了经侦。虽然还是副大队长,却是主持工作。

主持工作意味着提正科提正职指日可待。叶建林对苏岩充满了感激。

苏岩说:“我和你投脾气,你领导我,我心里舒服。”

苏岩的能量这么大,叶建林哪敢领导苏岩?所以,在经侦大队,苏岩才是老大。当然了,苏岩从不以老大自居,大事儿小事儿都向大哥汇报。

开始,苏岩搞魏治国的案子上了绳,叶建林有些担心,见到20万现金都被追回来,叶建林更担心了。他反复质问苏岩:“你是不是让号里的人收拾魏治国了?”

苏岩说:“没有。”

叶建林说:“没有,魏治国会乖乖地把钱送来?”

苏岩耐心地解释着:“大哥,魏治国都把我告检察院了,这个时候我再让人收拾他,那我得傻成什么样啊!”

叶建林说:“你真没收拾他?”

苏岩说:“我真没收拾他。”

见叶建林满脸疑惑,苏岩就把杜娟跟着一起忽悠魏治国的事说了。

叶建林这才相信。当然,信了之后,叶建林免不了对苏岩和杜娟的关系产生了好奇。杜娟在公安局很引人注目。他问苏岩:“你和她有事儿了?”

苏岩说:“我和她什么事儿都没有。大哥,你别多想啊!”

叶建林说:“我没多想,但你肯定看上她了,对吧?”

苏岩说:“就算我看上她,她也得看上我才行啊!我真不骗你,就算她看上我,我也不会和她往下发展的!”

叶建林说:“什么意思?”

苏岩说:“我可不想找个警察当媳妇。”

叶建林不信。

苏岩说:“找个警察当媳妇,想想就没劲儿。白天在单位见,晚上还得在被窝里见,一点儿新鲜感都没有。”

叶建林哈哈笑了:“说的也是啊!”

苏岩嘴上说不想娶杜娟,只是自我安慰。杜娟不仅漂亮,穿的戴的全是名牌。对这样吃穿不愁的女孩,苏岩大都不往深了想。因为想也是白想。

17

苏岩到看守所释放魏治国时,自始至终阴着脸。这让魏治国心里没底了。

苏岩说:“虽然你返回了诈骗的赃款20万,但这也只能算你态度好,你诈骗了这么多钱,根据法律,你至少得十年,这你明白吗?”

魏治国说:“明白。”他的脑袋上全都是汗。社会上把苏岩传得很坏,他真怕栽在这个坏警察手里。

苏岩说:“虽然你够10年,但考虑到事先我向你进行了承诺,所以呢,我得讲信用。这次呢,我就放了你!”

魏治国当即给苏哥磕了三个响头。

魏治国犯了这么大的罪,就算魏治国磕一百个头,苏岩也没胆量放魏治国。之所以放也是无奈。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林河这个地方,诈骗案持续高发,受害人最关心的,不是惩罚罪犯,而是被骗去的赃款。

如果处罚罪犯,追回赃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没办法,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被害人的利益,市里给了公安局的经侦部门一个说法:犯罪嫌疑人只要返回赃款,可以对嫌疑人给予取保候审。

魏治国走出看守所时,都有点儿不太相信,他问苏岩:“你真的就这么把我放了?”

苏岩说:“当然了。”

魏治国说:“但我能感觉出,你很不愿意是吗?”

苏岩说:“我确实是不愿意。”

魏治国说:“那你会不会再抓我呀?”

苏岩说:“不会的。”

再抓魏治国,苏岩和他一样也成骗子了!这样没信誉的警察,今后再搞这种案子,就很难再追回赃款了。

为了搞更多的案子,为了追回更多的赃款,那个年代的警察也只能这么干。

18

放了魏治国,苏岩就想请请杜娟。毕竟杜娟帮着追回了20万。

苏岩给杜娟打电话:“晚上忙吗?”

杜娟说:“不忙。”

苏岩说:“请你吃饭?”

杜娟说:“咱们别去吃饭了,六点钟,你来我办公室吧!”

六点的走廊里,十分昏暗。

苏岩像个特务,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杜娟办公室的门前。刚要敲门,门开了。

杜娟探出头,也像个特务,向走廊里瞅了瞅。

两个人进了屋,杜娟还悄悄地把门锁上了。

屋子里没点灯,窗外的灯光映着杜娟的脸。

苏岩坐在椅子里不太自然。

杜娟冲了两杯咖啡,桌子上还点燃了一支小小的蜡烛。

杜娟说:“找我什么事儿呀?”

苏岩说:“没什么事儿,我……”

杜娟说:“你要给我介绍对象,是吗?”

苏岩蒙了,说不出话来。

杜娟说:“你是想把你自己介绍给我,是吗?苏岩,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一切太突然。

杜娟凝视着苏岩,“我的男朋友他爸是冰箱厂的领导!”

19

内勤把20万元现金交给阎刚后,阎刚转身来到了苏岩的办公室。

苏岩说:“20万,你点了吗?”

阎刚说:“不用点。”他从兜里掏出了5万,放在了苏岩的面前。

苏岩没吱声,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阎刚。

阎刚又掏出了5万。

苏岩笑了,他把桌子上的10万塞回阎刚的兜里。

阎刚说:“这不是给你的!”

苏岩说:“不给我,给谁呀?”

阎刚说:“给你们领导啊!”

苏岩急了:“别整没用的了。你赶紧收起来。”

见苏岩瞪起了眼睛,阎刚便不再撕扒。苏岩翻脸比翻书都快。阎刚早就领教过。

苏岩说:“这样,你不是想感谢我吗,中午请我吃饭吧!”

阎刚说:“你想吃什么?”

苏岩想了想,拿起电话,拨通了杜娟的办公室:“魏治国那个案子已经结了,现在呢,被害人到公安局来感谢,要请吃饭,当时你不也跟着去抓人了嘛,中午吃饭,你也参加呗!”

杜娟说:“好啊!”

苏岩说:“那你想吃什么?”

杜娟说:“我想吃海鲜。”

苏岩说:“没问题。”

昨天晚上的误会让苏岩很尴尬。今天,借着阎刚请客,苏岩就想和杜娟解释解释。

但没承想,吃饭的时候,不光杜娟来了,宣传科从科长到科员全都来了。

很显然,杜娟不想再单独和苏岩有接触了。

这让苏岩十分别扭。来了这么多人,难免要喝酒。

那个时候,警察喝酒还不受限制。大家这个喝呀。

科长说:“感谢苏队请我们科喝酒。”

苏岩只好说:“感谢你们能赏脸来喝酒。”

苏岩喝酒不行。平时类似场合,他很少参加。即便参加,基本上从头到尾就端着一杯酒对付。

由于他一贯如此,加上最初是局长的秘书,公安局过去没人和他计较。但这次杜娟却紧盯着苏岩不放。

杜娟说:“我们科长都已经干了,你怎么还拿着杯晃悠啊!”

苏岩说:“我不能喝。”

杜娟说:“你不能喝你来干吗?赶紧干哪!”

苏岩说:“我干不了。”

杜娟说:“你干不了不行,今天可是你请喝酒啊!”

阎刚都看不下去了,主动对杜娟说:“美女美女,今天是我请,苏岩只是作陪。”

杜娟说:“没你事儿,一边待着去啊,怎么的,你能喝啊?来来来,咱俩干一瓶白的。”

在酒桌上绝对不能和女人讲理,尤其是不能和东北女人讲理!

苏岩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也只好一次接一次到厕所去吐,最后他都把眼泪吐出来了。

阎刚在厕所里一边敲打着苏岩的后背,一边感慨地说:“老弟呀,这个美女就是在灌你呀!”

苏岩擦了擦嘴边的污浊,还傻乎乎地问:“你说,我好心好意地请她喝酒,她干吗要灌我呀?”

阎刚也喝多了,直接说出了实话:“这多明显啊!她这是在警告你,今后不要再请她喝酒了!”

20

苏岩喝成这个奶奶样,也没法上班了。中午吃完饭,阎刚拉着苏岩来到了帝豪洗浴中心。

先是泡澡接着搓澡,阎刚陪着苏岩,不停地说着暖心的话:“你们单位这个美女吧,确实不错,但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你们单位这一个美女吧?俗话说得好,三条腿的老太太不好找,两条腿的美女到处都是。”

苏岩说:“都在哪儿呀,还到处都是?”

阎刚说:“这里就有啊!”

苏岩四处看了看。

阎刚说:“这里是澡堂子,美女都在楼上呢!”

苏岩没再接茬儿。他知道阎刚是什么意思。

阎刚说:“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让你去找小姐,我的意思是,咱们上去什么都不干,就找个美女陪你谈谈心。”

苏岩说:“光谈心人家能干吗?”

阎刚说:“必须干啊!”

两个人穿上了高档的一次性睡衣,先是进了电梯,接着又走了楼梯,拐弯抹角来到了一间无比豪华的套房里。

苏岩说:“这里很贵吧?”

阎刚说:“不贵。我在这里有卡。”

苏岩躺在床上,抽着烟,一脸的享受。

很快,一个美女走了进来。

阎刚指着苏岩介绍着:“这是你王哥!”

美女伸出手:“你好,王哥。”

苏岩握着美女的手,指着阎刚,小声地更正道:“他喝多了,我不是王哥,我是苏哥。”

美女说:“苏哥,他没喝多。他是想为您保密。”

苏岩说:“我不需要保密。哎,你叫什么呀?”

美女说:“我叫婷婷。当然了,婷婷是我的假名,我的真名是……”

苏岩说:“算了算了,你不用说真名。婷婷,我找你来吧,不干别的,就是想和你谈谈心,你没意见吧?”

美女说:“当然没意见了。苏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躺下,我给你按按头行不行?”

苏岩说:“行啊!”

苏岩躺在床上,美女就开始轻轻按着苏岩的头。虽然只是轻轻地按,但苏岩能感觉出这个叫婷婷的手法里明显有着那种意味。

很明显,阎刚把他带到这里,有着特殊的目的。苏岩心里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这时,阎刚见苏岩已经喝多,便讲了个极其下流的段子。

苏岩听完故意哈哈大笑。阎刚本来也想跟着哈哈大笑,但他还没笑出声,就被苏岩一拳打倒在地。

苏岩起身冲着阎刚的脸一阵猛踢。

婷婷吓得转身要往外跑,苏岩一把揪住她的长发,连续不断地抽着她的耳光。

耳光打得啪啪的,最后都感觉打出了耀眼的火花!

21

苏岩打了阎刚,打了婷婷,洗浴中心的何胜领着两个保安,闯进了房间里。

何胜身上刺着龙画着虎,满脸凶恶,但见到打人的是苏岩时,态度立刻缓下来。他挥了挥手,让保安和婷婷都出去后,只是很不高兴地问:“苏哥,您这是干吗发这么大的火呀?”

苏岩满嘴酒气,指着阎刚,“这小子给我下套。”

阎刚无比惊讶:“我给你下套?”

苏岩说:“对呀!”

他起身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何胜和阎刚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岩。

苏岩用匕首把床头撬开,里面露出了微型的摄像头。

何胜十分慌张,急忙说:“苏哥,你听我解释啊。这……个根本就没插电,它不……可能录下。”

苏岩看了看,何胜说得应该没错。但他还是借着酒劲说着:“何胜,这和你没关系啊,这就是阎刚想要给我下套,你先出去。”

何胜看着已经喝醉的苏岩,不想惹麻烦,只好借机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阎刚和苏岩。阎刚怕挨打,紧着往门口凑。

苏岩说:“你跑什么?你回来,你说,你为什么要给我下套?”

阎刚说:“老弟呀,我没给你下套。”

苏岩指着那个摄像头:“这是什么呀?”

阎刚说:“这……我不清楚。”

苏岩说:“你是这里的股东,你怎么能不清楚呢?”

此时此刻的阎刚面对着摄像头以及醉成这样的苏岩确实说不清楚了。

苏岩不停地数落着阎刚:“你呀你呀,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刚刚为你追回来了20万,你就对我来这套是吗?”

提到了钱,阎刚只好借机说:“老弟,你为我追回20万,我不已经要向你表示了吗?我给你拿了10万,你不是不要嘛!”

苏岩说:“我为你追回20万,你才向我表示10万?你想什么呢?”

苏岩这么说,阎刚才明白苏岩是嫌钱少!他直接问:“那你想要多少?”

苏岩说:“我想要50万。”

阎刚吓了一跳,“你给我一共才要回20万,你却向我要50万,对吗?”

苏岩说:“对呀!”

22

林河市第二化工厂是个老企业,产品单一,在市场上没有竞争力。怕被市场淘汰,厂子急需招商引资。

厂长张子龙通过关系找到了阎刚。

阎刚通过关系找到了南方大企业家褚少衡。

褚少衡来到林河对化工厂实地考察后,感慨良多。为了让这个老旧的企业焕发青春,他决定投资1.7亿。

全厂沸腾了。

1.7亿如果到位了,工厂保住了,工人的饭碗也保住了。

可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1.7亿到位是有条件的。南方来的会计、律师把合同设计得天衣无缝。结果,1.7亿没到位,化工厂前前后后还搭进去将近100多万。

厂长张子龙欲哭无泪,找到了公安局。公安局审查了相关的合同,表示没法管,让工厂到法院去和南方的企业家打官司。

在本地官司都不好打,到了南方自己非得被打得满脑袋包不可。

张子龙无奈,只好找到了副区长黄亦工。他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张子龙这个熊样,黄亦工找到了苏岩,让其帮助协调。

苏岩说:“怎么协调?”

黄亦工说:“到南方把那个企业家褚少衡抓来。”

苏岩说:“全国都在搞地方保护,我们到南方了,估计褚少衡抓不到,我们自己倒可能被他们抓了。”

黄亦工说:“那怎么办?”

苏岩说:“这不好办。”

黄亦工说:“不好办也得办。”

黄亦工说得很严肃。按道理,他只是个副区长,他无权这样和苏岩讲话。可他这样讲了,苏岩还真得听。

于是,苏岩找到阎刚,想和他商量一下这个事儿怎么办。可见面还没开口,阎刚却让苏岩去帮助抓魏治国要钱。

现在呢,魏治国抓了,钱也要了,苏岩就打算让阎刚赶紧把化工厂的钱还上。

23

苏岩说:“我昨天是不是喝多了?”

阎刚说:“是。”

苏岩说:“我好像把你给打了,有这回事儿吗?”

阎刚说:“有这回事儿。”

苏岩说:“为啥呀?”

阎刚没说摄像头下套之类,直接说了化工厂被南方的褚少衡弄去了100多万。

苏岩说:“对不起啊,我想起来了,化工厂被弄去的这100多万里,其中有50万是好处费,这50万在你手里吧?”

阎刚说:“没在我手里,这50万当时直接汇到了褚少衡的账户里。不信,你可以去查。”

苏岩说:“我查了,那50万,褚少衡后来又汇给你了!”

阎刚十分不自然:“那……是别的生意的钱。”

苏岩说:“什么生意啊?”

阎刚支支吾吾。

苏岩说:“阎刚啊,把这50万赶紧还给化工厂吧,化工厂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

阎刚说:“可我现在没有50万啊!”

苏岩说:“我不刚给你追回20万嘛!”

阎刚说:“苏岩,化工厂损失的钱是企业之间的债务纠纷,你让化工厂去打官司不就完了。”

苏岩说:“等官司打完了,企业也就完蛋了。阎刚啊,求求你了,化工厂还等着你这50万买材料呢!”

见苏岩是这个态度,阎刚最后火了:“苏岩啊苏岩,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拿我当罪犯。你表面上帮我,其实你是想帮化工厂。我算看清你了。”

苏岩说:“你看不看清我无所谓,化工厂那50万……”

阎刚说:“我现在只有你替我追回来的这20万。要拿你就拿去!其他的,我一分没有。”

24

阎刚的这个态度,让苏岩很意外。按理,他借着酒劲把阎刚一顿胖揍,阎刚应该知道自己的决心了。在这种情况下,阎刚还整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而让苏岩为难了。

这本来就是债务纠纷,阎刚又不是直接当事人,硬逼阎刚拿50万,法律上确实说不通。

可化工厂的职工等着吃饭,快要饿死了。

25

苏岩给魏治国打电话,“能请你吃饭吗?”

魏治国受宠若惊:“苏哥,咱俩是心有灵犀啊!刚才,我还想给你电话呢!晚上你想吃什么呀?”

苏岩说:“吃什么都行。”

晚上来到了饭店,苏岩有些意外,与魏治国一起来的还有那个婷婷。

苏岩有点儿难堪。在洗浴中心,打阎刚都很过分,打婷婷真是不应该。

婷婷倒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殷勤地为苏岩倒着茶水。

房间里的光线很柔和,婷婷穿得又很得体,一点儿都不像在洗浴中心干那种事儿的。

苏岩说:“婷婷啊,昨天,我喝多了,请你原谅啊!”

婷婷说:“要请求原谅的是我。昨天只是让我陪你聊天,可我却主动要给你按头。”

苏岩说:“是何胜让你来的,对吧?”

婷婷说:“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苏哥,昨天都怨我,我错了,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苏岩在公安局经侦大队,虽然管不着洗浴中心,但那个年代在林河,像苏岩这样的警察都很是威严。搞灰色行业的,都不想得罪他们。

苏岩对婷婷说:“你回去告诉何胜,昨天确实是我喝多了,我向他赔礼道歉。另外,婷婷,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今后公安局要是找你麻烦,你想着给我打电话。”

婷婷有点儿发蒙。警察轻易不会给这种小姐留电话的。

苏岩大大方方地说了自己的手机号,婷婷拿出笔记在了手心上,就说:“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了。”

婷婷走了以后,苏岩问魏治国:“她是怎么找到的你?”

魏治国说:“昨天我也在那儿洗澡,你打阎刚的时候,我就在隔壁!”

苏岩说:“世界真是太小了。”

魏治国说:“可不嘛!苏哥,干吗打阎刚啊?”

苏岩假装没听见,没接这个茬儿。

魏治国点的菜很精美,苏岩低着头,大口吃着。

魏治国说:“阎刚是不是对你太不够意思了?”

苏岩吃了一会儿,才简单地说了化工厂因为阎刚被弄去了100多万。

魏治国说:“既然这样,那你把阎刚抓起来啊!”

苏岩说:“他们有合同,这属于债务纠纷,我们公安局管不着。”

魏治国说:“那我帮你管管行吗?”

苏岩说:“你怎么管?”

魏治国说:“我去揍他!”

苏岩可不想让魏治国去打阎刚。帮阎刚追钱,苏岩把魏治国打了,现在帮化工厂追钱再让魏治国去打阎刚。这要传出去,是典型的以黑治黑。苏岩可不想给别人这个把柄!

魏治国说:“苏哥,你今天找我肯定是想让我帮你找阎刚把钱要回来,是吧?那你就指示吧!”

苏岩假装没听见,继续吃着。

魏治国说:“你别有什么顾虑了,如果要别的钱,我不会帮你的,但你这是在帮化工厂要钱,我必须帮。”

苏岩说:“为什么?”

魏治国说:“我三姨、我二姑他们都在化工厂,你刚才说了,这个钱是化工厂的救命钱,我帮你不就等于在帮他们嘛!”

魏治国说得情真意切了,苏岩最后才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帮我个小忙吧!”

26

第二天一上班,苏岩就看见阎刚站在走廊里等自己。

苏岩说:“有事儿?”

阎刚点了点头。

苏岩没表情,“什么事儿?说吧!”

阎刚说:“进屋说行吗?”

进了办公室,阎刚说:“昨晚,我在宾馆时,魏治国敲门来的。”

苏岩装糊涂:“你跑宾馆干什么去了?搞破鞋?”

阎刚说:“魏治国警告我,下次我再这样,就给我拍下来!”

苏岩说:“魏治国这是对你好啊!阎总,你老婆对你这么好,你不应该总背着她,去搞女人啊!”

阎刚的岳父过去是领导,阎刚有今天,岳父没少给他铺路。所以,阎刚对自己的老婆始终是又敬又怕。

阎刚问苏岩:“是你让魏治国跟着我的吧?”

苏岩说:“我是魏治国他爹呀!我让他跟着你,他就跟着你?你可真有意思。”

阎刚看着苏岩不吱声。

苏岩看着阎刚也不吱声。

过了好一会儿,阎刚才说:“我已经和化工厂达成了协议。”

苏岩说:“什么协议?”

阎刚说:“我用现金买下了他们和褚少衡的债务。”

苏岩说:“什么意思?”

阎刚说:“意思就是我得拿出100多万。”

苏岩说:“这太好了。你这等于救了整个化工厂啊!阎总,我代表化工厂全体职工,向你表示隆重的感谢。”

阎刚说:“我不需要感谢。”

苏岩说:“那你需要什么?”

阎刚说:“我需要你感动。”

苏岩没吱声,看着阎刚。

阎刚说:“你只说让我拿出50万,而我主动拿出了100多万,这你不感动吗?”

苏岩说:“我这不是感动,我这都已经激动了。”

阎刚说:“既然你都激动了,那你今后别让魏治国跟着我了吧!我就这么点儿爱好。”

苏岩说:“什么爱好?”

阎刚说:“搞女人。”

苏岩笑了。

阎刚却哭了:“我每天非常非常的累,领导的事儿,朋友的事儿,别人欠我钱,我欠别人钱……我他妈的都快烦死了,现在我唯一感到有点儿意思的,就是去搞女人,如果你把我这点儿乐趣也给剥夺了,那我干脆只有去死了。”

苏岩说:“那搞女人到底什么感觉,你能告诉我吗?”

阎刚说:“欲仙欲死。”

27

黄亦工说:“我你就不用谢了,要谢的话,你就谢谢经侦大队吧!”

张子龙要给经侦大队拿钱,黄亦工没让:“你们化工厂都快要饭了,钱就免了。”

张子龙要送锦旗,黄亦工也没让:“经侦大队是通过个人帮你要回的钱,你送锦旗不妥。”

张子龙说:“那就你出面,请他们吃一顿吧!”

黄亦工说:“吃一顿没问题。”

黄亦工给苏岩打电话:“晚上张厂长请你喝酒啊!”

苏岩想拒绝:“喝酒就免了吧!他们工厂那么穷。”

黄亦工说:“穷也不差这一顿酒。你为他们追回来100多万,他们要是不请你,我都没面子。来吧!”

黄亦工这么说了,苏岩也不好再驳领导的面子。

苏岩不能喝酒,尤其不愿意和领导喝酒。怕黄亦工难为自己,苏岩就让叶建林跟着。

叶建林说:“领导请你喝酒,我跟着好吗?”

苏岩说:“你就是领导啊,有什么不好的。”

叶建林知道苏岩让自己跟着,是想让他替酒。叶建林喝酒不在乎,但他听说黄亦工和局长陈凯鸣有不和的传闻,就不太想去。他劝苏岩:“既然你不想喝酒,那不去就完了呗!”

苏岩说:“不去不好。”

叶建林说:“有什么不好的。黄亦工又管不着你!”

苏岩这才说:“黄亦工可能要到咱们这儿当局长,知道吗?”

叶建林愣住了:“不可能吧!黄亦工只是副处!”

苏岩说:“副处也可以到公安局先来主持工作啊!”

叶建林说:“他来主持工作,那咱们陈局长干吗呀!”

苏岩说:“陈局长要调到省厅去。”

这些话,别人说叶建林不信,但苏岩说,叶建林就不得不信。

叶建林说:“怪不得你这么听黄亦工的话,原来,你这是提前和他打溜须呀!”

28

怕有影响,酒店没安排在很高档的地方,而是选了个农家菜。名义上是农家菜,吃的却是山珍海味。

过去,苏岩和黄亦工喝过两次。那两次,人很多,苏岩坐在角落里,没怎么吱声。这次不同了,由于苏岩是主角,黄亦工举杯就先敬了苏岩:

“老弟,什么都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

黄亦工干了,苏岩跟着也要干。

黄亦工说:“你不用干。”

苏岩说:“我必须干。”

黄亦工敬的酒干了,张子龙敬的酒也得干。既然领导先敬的酒,苏岩至少得再回敬两次才行。

就这么的,几杯酒下肚,苏岩便脸红脖子粗。

黄亦工说:“好了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喝了。”

既然领导不让喝了,苏岩也就不再坚持。

酒桌上如果只是领导喝,会没气氛。好在叶建林的酒量大得惊人,酒桌上推杯换盏也足够热闹。

黄亦工的酒量也不小,但苏岩不喝了,他也变得很克制。酒桌上主要是张子龙和叶建林喝。

苏岩没喝那么多,却也把胃里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

黄亦工见苏岩吐成了这样,就让司机把苏岩先送回去。

苏岩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开车走。”

29

苏岩开着车,穿行在夜色里。虽然不能喝酒,但这么几杯也不至于。之所以喝吐,苏岩也是想尽快离开。刚才杜娟给他打电话,见他正喝酒就没多说。

苏岩在车里拨通电话问她:“你有事儿?”

杜娟说:“苏岩,我不该灌你……”

苏岩说:“没关系,我也欠灌!”

杜娟说:“别生气了好吗?哎,明天你忙吗?我想让你拉我去趟凤凰山。”

30

苏岩把车停在皇冠酒店门前的停车场。这里离杜娟的家还有一段距离。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时,杜娟出现在人群中。

杜娟穿着一件白色的绒衣,浅灰色的裤子,在人群里一点儿也不显眼,她向停车场巡视着,苏岩把车开到了她跟前。

杜娟上了车,“你来很长时间了吧?”

苏岩说:“没有,我也才到。”

杜娟说:“怕你来得早,我就想早点儿来;又怕你准时来,我还得站在街上傻等。”

苏岩说:“你到凤凰山去干吗?”

杜娟说:“那儿有个庙,我去拜拜。”

不过年不过节的,拜什么呀,是遇到事儿了吧?

这些话,苏岩只是想,没说出口。

过了收费站,是一条宽阔蜿蜒的盘山公路。苏岩把油门踩到底,本田轿车飞快地狂奔着。

窗外已经吐绿的树木纷纷向后飞驰,车里的音乐也同样是节奏飞快的摇滚。

由于车速很快,苏岩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前方。前面是向上的公路,两边银灰色的一根根有间隔的护栏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前面的本田车停下!”

刚进入北江县管区,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高声叫喊着。

苏岩把车停在路边。

杜娟有点儿紧张,“怎么了?”

苏岩说:“没事儿!可能是路检。”

苏岩掏出工作证下了车,朝警车走去。警车上下来了一个大约40岁左右的警察。他向苏岩敬了一个礼。

苏岩把工作证和驾驶证递给他:“咱们是同行。”

警察没理苏岩,“请出示你的行车执照。”

为了闯红灯、酒后驾车方便,苏岩买了车,一直没办手续。在当时的林河,不少警察都这么干。

苏岩对警察小声地说:“对不起,这是我们单位的车,行车执照这两天拿去办保险了,没在车上。”

警察说:“那就对不起了,你这个车现在扣了。”

苏岩有点儿不高兴,警察见面一家人,他这什么意思?

苏岩说:“这个车,你扣不了,我要去执行任务。”

警察向车里看了看,“你拉着美女去执行什么任务?”

苏岩说:“去执行秘密任务。”

怕警察真把车扣了,苏岩给北江县公安局的同学打了个电话。警察接了同学的电话,马上和苏岩套上了近乎:“你也警校的,哪届的?”苏岩没理他,转身走了。

回到车里,杜娟问苏岩:“他为什么扣你车啊?”

苏岩说:“他看你长得漂亮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