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乱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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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衣

春日的梁京城格外热闹,春试刚刚落幕,状元郎林钦祺正在游街,嫩黄的迎春花衬着身穿绛色衣袍的迎送队伍,锣鼓敲打声声悦耳,引得一帮百姓来看。

在整个迎送队伍中可以看到林钦祺高坐在马上,比所有人都高出一头,好似鹤立鸡群。只见林钦祺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写在鹅黄绸缎上的神宗御旨,脚跨金鞍乌骓马,可谓鲜衣怒马衬英才。

林钦祺刚受了神宗皇帝钦点,做了状元郎,十年寒窗之苦终得卖与帝王家。这位新科状元此刻志得意满,面露微笑,其实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更让林钦祺高兴的是当朝齐王赐了自己一座府苑,并且亲自到林府来拜访自己,摆明了一副拉拢自己的姿态。齐王在朝堂上势力极大,能进入齐王派系能得到诸多扶持,这样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林钦祺自然不会拒绝。

这齐王乃是神宗皇帝次子,深受神宗皇帝宠爱,神宗在齐王六岁时就将齐地封给了齐王。齐地土地平旷,沃野千里,将如此宝地封给一个稚子,可见神宗对齐王的宠爱之深。齐王虽然没有太子之名,但齐王在朝中的势力却远胜当朝太子,朝中诸多大臣觉得神宗皇帝极有可能废掉太子另立齐王。

林钦祺骑在马上,想着自己得到齐王的扶持之后仕途定是一帆风顺,便是满心欢喜。突然状元游街的队伍停下了,林钦祺回过神来,向队伍前方一瞧,只见一个白衣少年骑着一匹白马横挡在迎送队伍前。刚刚还在敲锣打鼓的几个仆人都噤若寒蝉,齐王送给自己的几个护院也是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林钦祺心里暗骂一声废物,居然会被一个人给挡住路,直接赶走不就可以了吗?

林钦祺骑着乌骓马从队伍中间走到了队伍前面,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白衣少年,这才明白为何迎送队伍会停住。

这白衣少年面带红晕,显然刚从酒楼里出来,腰佩一枚宝玉,宝玉翠色里透着光,玉石上雕着一只麒麟,雕刻精致,麒麟栩栩如生。林钦祺知道这块宝玉价格不菲,这个白衣少年恐怕是个士族公子,这样的人迎送队伍怎敢出言驱赶呢?

林钦祺心想这定是哪个官宦子弟在酒楼里喝得酩酊大醉一不小心冲撞了自己队伍,梁京城里藏龙卧虎,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便打算开口将这少年劝走,却不想还没等林钦祺说话,白衣少年先开口了。

白衣少年骑在白马上看到一个头戴大帽子,穿着一身红的人耀武扬威地走到了自己面前,心里知道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新科状元林钦祺。于是张口大骂:“大胆林钦祺,见到小爷怎敢不下马行礼?”

林钦祺一听这话,瞬间明白这白衣少年冲撞游街队伍并非无意之举。若在以前林钦祺还是个穷书生时,这样被人骂林钦祺只会一笑而过,但现在林钦祺高中状元,而且正在游街,满街百姓都在看,自己堂堂状元郎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当街喝骂,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当下林钦祺就有心发作。

但林钦祺转念一想,这少年怎敢如此嚣张,就算父辈再有权势也只是父辈的职位,看这白衣少年如此年轻绝不可能已经获得功名,虽然是官宦子弟,但没有官职在身也不过是个庶民罢了,而自己是新科状元,昨夜琼林宴上神宗皇帝钦点了自己做翰林,官虽不大,但却是天子近臣,任谁见了也要忌惮三分。京城中的纨绔子弟众多,虽然纨绔,却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敢这样做事的必然是有依仗。林钦祺做事小心谨慎,见少年这般无理,猜想白衣少年定有依仗,所以在没弄清楚之前不敢贸然发怒。

林钦祺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敢问...”

没等林钦祺话说完,白衣少年又是一句怒骂,直接打断了林钦祺的话:“狗贼闭嘴,休要脏了小爷的耳。”

林钦祺听了这话,心中怒火再也压不住了。堂堂新科状元怎能被一个纨绔子弟当街肆意辱骂,林钦祺也懒得再去想这白衣少年是谁,任他是谁家子弟,就算自己摆不平,背后还有齐王这一依仗呢。

林钦祺当即抬起马鞭就要将这无理的白衣少年打落下马,却不料还没等林钦祺抬起马鞭,就被一只手死死扣住手腕。林钦祺低头一看,这人正是齐王送给自己的一个护院,林钦祺瞪了一眼这个护院,护院也不说话,只是死死扣住林钦祺的手腕。林钦祺毕竟只是个文人,和习武多年的护院比力气肯定是比不过的,此时被护院扣住手腕,林钦祺是根本抬不起来拿着马鞭的手。

林钦祺被护院拦了这么一下,内心也平静了点。能考中状元的毕竟不是笨人,林钦祺明白护院跟随齐王那么多年,肯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之所以会阻拦自己必然是有原因的。

白衣少年看到林钦祺刚要抬手打自己又被身边护院拦住,笑着叹了一口气:“唉,本来想等你先动手的,这个护院倒是忠心。”

这时一人一骑由远处跑来,扬起一阵尘土,到了白衣少年身前立刻停住马。这刚到的人林钦祺倒是认识,这个人叫曹辉,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其父乃是户部尚书,自己参加会试时正是曹辉之父做的主考官,而曹辉之父是拥立太子一系,也曾拉拢过自己,但林钦祺觉得太子被废的可能性极大,所以就婉言谢绝了。

曹辉停在白衣少年身后半步,笑着说道:“小公爷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酒才刚喝到一半就跑出来了。”说着又递过去了一壶小酒。不得不说曹辉的骑术真是不错,骑着马在街上跑了这么远,壶里的酒却是一滴没洒。

白衣少年接过酒来,咕嘟咕嘟一口喝光,哈哈大笑道:“好酒啊。”

曹辉见白衣少年大笑,猜想白衣少年心情定然好转,忙给林钦祺使眼色。曹辉虽然纨绔,但并不愚蠢,林钦祺即使站到了齐王一派,也不愿与其针锋相对,毕竟将来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林钦祺虽然还没弄明白这个白衣少年究竟是谁,但看曹辉反应以及对白衣少年的称呼,就知道这个白衣少年并不简单。曹辉在京城里飞扬跋扈,却对这白衣少年如此恭敬,这个白衣少年定然背景极深。

林钦祺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翻身下马向白衣少年作了个揖便要赔礼。

白衣少年讥讽地笑了笑:“你们文人不是都有风骨吗?怎么堂堂状元郎竟是这样一个软骨头。”说着白衣少年就扬起马鞭向林钦祺打去。

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林钦祺脸上被马鞭抽出了一条血红的伤口。

曹辉本来觉得这件事白衣少年会就此罢手,却没想到白衣少年突然出手。看着林钦祺脸上那道伤口,曹辉知道这一鞭打得不轻,恐怕林钦祺脸上会留下疤,那样的话林钦祺定然会记恨,以后再无和这个状元郎和解的可能了。

白衣少年看着林钦祺脸上这道伤口,满意地笑了笑,说道:“这一鞭是替李嘉打的。”

林钦祺听到这才明白这白衣少年为何当街拦住自己,但李嘉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呢?

林钦祺本与李嘉是结拜兄弟,二人相约一同上京赶考,而行至半路林钦祺发现剩下的盘缠恐怕难以支持两个人走到京城,就带着所有的盘缠偷偷地跑了。

原来这白衣少年本来正在酒楼里和曹辉喝酒,喝到一半正好碰到一个乞丐进来乞讨。白衣少年正无聊便想听听这个乞丐的故事,原来这个乞丐与朋友相约上京赶考,却被朋友偷走了所有盘缠,乞丐不甘心便沿路乞讨来了京城,却耽误了时间,错过了春试,乞丐在京无人依靠,只能一直靠乞讨为生。白衣少年再一细问,原来那背信弃义的朋友正是新科状元林钦祺,白衣少年当即大怒,直接出了酒楼来拦林钦祺的游街队伍。

这时曹辉开口劝道:“小公爷何必只听那穷书生的一面之词呢?这样吧,状元郎你也说一说这件事,我和小公爷来评判一番。不知小公爷您看这样可否?”

白衣少年想了想,说道:“小爷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刚才鲁莽了。这样吧,一会儿你与李嘉当面对质,若是这一鞭打得冤了,你尽管打回来。”

林钦祺心知这件事自己理亏,不敢与李嘉对质,而且心知这件事若是闹大更是有损自己名声,不敢说话,翻身上马便想让迎送队伍掉头回走。

“站住!谁让你走了。”白衣少年叫住了林钦祺,“扇自己一百巴掌来赔罪。”

林钦祺迟疑了一些,看到白衣少年冲着自己嘲讽的笑,知道若是不做恐怕白衣少年会把这件事闹大。林钦祺咬了咬牙,心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抬起手打了起来。

白衣少年看着林钦祺哈哈大笑,一旁的曹辉只是略带尴尬地陪笑。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没人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状元郎自己抽自己嘴巴子都是一头雾水。

一百巴掌抽下来,林钦祺的脸变得红肿,也不说话便翻身上马走了。

白衣少年看着林钦祺灰溜溜的背影,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又冲着远去的队伍喊道:“小爷周安远,记得来报仇啊!”